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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早早厌弃的。更何况林依依本身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她其实早就知道她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然,翰林就真的不会只是尹国华一个人的。
“不开心,不开心!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
尹国华的语气已经泄露出他有些不耐烦了。顿了顿,他又重新拾起了他温和的语气,耐着性子劝道,“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帆帆这么久没见你会闹的,赶紧回去吧,我要挂电话了。”
就在这时,依依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串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不由得生起了一丝疑心,忙问:
“你在哪儿?”
“哦,在办公室。”尹国华指的是翰林深圳分公司的办公室,他这次在深圳已呆了将近两个月了,说是那边有一个大项目在做,忙的很。其实,从深圳开车回广州,顶多花两个小时。可这几个月里,他忙得连这两个小时都抽不出来,林依依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什么时候回来?”林依依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每次通话都要问的话。
“再过一阵吧!”依依在听到尹国华说这话时,旁边还有一声短促的女人的娇笑声,紧接着电话里突然只听见嗡嗡的电流声了,像是被捂住了听筒,过了一会儿,嗡嗡声停止了,丈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依依,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你一定要理解我!”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分外深情的说:“依依,我想着你呢!我给你买了一件好东西,保管你喜欢!听话,早点回家去!把帆帆带好点儿。我忙过这一阵就回来!乖乖的,啊!”
“嗯!”林依依不再说什么,就算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低低答了一声,对方便匆匆挂了电话。林依依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流出了眼眶。越是身和心都很闲的人,泪水却格外勤快些,仿佛刻意补偿以求平衡似的。她将话筒捂在耳边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放下来。然后锁了门,神思恍惚地下到地下停车室,驱车驶入回家的路途。
以往,林依依每次行驶在路上,总要打开车载音响,放几支王菲、郑秀文的歌或者是中外名曲,然后一边听着自己喜爱的音乐,一边欣赏两旁的风景,一边慢悠悠地驾着车。其实,林依依骨子里很有几分浪漫的气质,浪漫的人对生活总是充满热情和憧憬的。可是今天,她丝毫没有这样的心情,她的脑子里总是会响起那“咚咚咚”清脆的脚步声,短促的女人的娇笑声,电话里嗡嗡响过之后尹国华不太自然的说话声……
今天回家的路程似乎短了许多,不知不觉就驶进了番禺这个小有名气的花园小区。她的家是靠珠江边那幢盖满红色琉璃瓦的别墅。其实,靠珠江边的那一排全是红色屋顶的别墅,总有十几幢。但依依的家,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她在院子里种满了黄玫瑰。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那玫瑰们争相怒放,百般娇媚,远远地看上去象一片被太阳映出一晕金黄的娇艳的云朵。当你走近的时候,偶尔会发现有几朵花儿调皮的钻出栅栏之外,从绿色的信箱旁探出美丽的脸庞,正微笑地望着你呢!平常林依依回家总忍不住回给那可爱的玫瑰一个打招呼似的笑容。她喜受黄玫瑰,红玫瑰太艳,浓得化不似的,白玫瑰太素,苍白着脸带着孝一样,而黄玫瑰那淡淡的一晕嫩黄,少女般娇艳妩媚。
然而现在,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主人公林依依面容冷漠,神情忧伤地漫步在二百多平米的院子里,在那一簇簇玫瑰花中踽踽独行。别墅院子的铁门上,一个绿色的邮箱静静地忠实地为主人守候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而且它往往比主人更先知道这些秘密。也许每扇铁门的背后都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离奇的,忧伤的,悲痛的,得意的,尴尬的,掺着血与泪的……邮箱早已阅尽人世沧双桑,见怪不怪了。它身上暗哑的墨绿色,令它看起来冷静、深沉而神秘。林依依显然还不及邮箱成熟,这从她烦躁不安的眼神中就可看得出来,她现在这样的眼光是不会去注意那深暗的邮箱的,以至于将秘密隔绝在她的心灵之外了。风儿撩起她浅紫色的长裙,吹乱了她那一头被染成粟色的中长碎发。她听见屋里传来保姆阿英的声音:
“帆帆,我们去看看是不是妈咪回来了?”
“妈咪,……看看是不是……妈咪回来了?”是三岁的小女儿帆帆奶声奶气、吖吖学语的声音。
林依依突然站住,停了大约半分钟,又转身打开车门,回到驾驶位上。被阿英牵着的小小人儿咿咿哑哑欢呼着蹒跚地走过来了。依依抱起粉团似的女儿,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两口,又在阿英的耳边小声交待了几句,然后看着女儿,说道:
“帆帆,妈咪出去办点事,好不好?”
“不好!”
“帆帆听话,妈咪去给帆帆买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
“那妈咪给帆帆买个好漂亮好好玩的小玩具回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帆帆握着小拳头捶打着林依依,哭闹起来了。
林依依有些不耐烦了,她今天的情绪格外地郁闷,往日的耐心都不翼而飞了。她把女儿塞给阿英,关了车门,在女儿嘶声裂肺的哭叫声中将车开出了家门。她要去深圳,她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尹国华的面前,她倒要看看他究意在干些什么!信箱里的秘密还安然无恙地打着瞌睡,林依依却已向秘密的发源地奔赴而去。其实,信箱里躺着的对于林依依而言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秘密了。在爱情面前,女人永远是嗅觉最灵敏的动物。
她已经预感到,在她们深圳的那套房子里还有另一个女人。也许此时此刻,那个小妖精正坐在尹国华的腿上,正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挑逗他;或者更严重些,他们正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象蛇一样交缠在一起,他们…… 天哪,太可怕了!当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她仿佛觉得那蛇正咬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浑身都痛苦难受,满脑子里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镜头,丈夫的脸总是和一个她想象中的妖艳的脸交织在一起。怀疑与嫉妒燃烧着她的痛苦,撕裂了她的心,她恨不得立即飞到深圳,冲进家门,将那不要脸的女人给揪出来,狠狠地甩一上记光……。
当她来到深圳怡湖花园月湖阁十八楼B号房门口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半钟。她用早已拿在手上的钥匙打开泛着银光冷森森的防盗门,打开深红色雕花实木大门:屋里漆黑一片。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客厅,只开了墙上的一盏壁灯。幽绿色朦胧的灯光下,所有的家俬都静静的躺在自己本份的位置上,像在熟睡。林依依顺着客厅右边的扶梯走上二楼,卧室的门紧闭着。她轻轻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四周出奇的静谧更令她仿佛觉得房间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她像一个闯进别人家里的窃贼一样心惊胆战起来,一颗心儿仿佛跳到了喉咙口,她紧张兮兮地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手推开了门:房里的一切将她一路上在脑海里演绎了许多遍的各种镜头都化为虚无。因为房间里空无一人,没有自己的丈夫,也没有一个妖冶的女人。她突然弄不清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了,一种巨大的空寂与孤独感涌上了心头。好像一个无聊至极的人千里迢迢赶到了一个戏院,满以为会有一场好戏可看,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甚至哪怕是个小品也好,但一走进戏院,却见门口竖了一块“今日休演一天”的招牌,那份失望与失落感是难以言喻的。
林依依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四处想寻戏看的人。她本来想好了各种对付丈夫与那个女人的招式:揪住那女人的头发,给她甩上几记耳光,然后痛骂他的丈夫,摔掉桌上的茶杯,打碎酒柜上所有的酒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然后她的丈夫一定会将那个女人赶出去,过来搂住她,向她认错,向她保证,然后她便握起香拳在他胸前半真半假地捶着,然后扑进他的怀里,然后……
没有,没有然后!首先是因为她没有勇气真的这样像个庸俗的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尽管女人在内心里有时都渴望做一回泼妇就像渴望有一次罗曼蒂克的外遇一样,真正付诸行动却是不容许的。其次是因为她估计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宽容心,若真的看到了什么场面还能象大多数无可奈何的妻子一样原谅他?像没事一样?她想她最可能有的反应会是用一双失望透顶的怨恨的眼睛盯着她的丈夫,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然后头一昂转身摔门而去!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她林依依高傲、自信、不屑一顾的心气,也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尹国华,才能让他丢下那个女人,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她。
然而,一切都是空谈,天知道真正面对这样的事情会做出什么样不可理喻的事情来?那种时候,人的行为不受大脑的控制,以往所受的教育,文化素质、信仰、理智等等还没有来得及运行到大脑,行动就开始了。那是潜意识,那才是真实的自己,毫无遮掩毫不修饰的本来面目。也许,她的这个本来面目就是泼妇?林依依还真想知道自己本来的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她还记得小时候曾听奶奶说过晚上不能看着月亮指自己的鼻子,一指了就会现原形,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动物变的,上辈子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林依依就跟小时候有同样的渴望,想现一回“原形”。
然而,没有!枪准备好了,子弹上好了,猎物却没有!在这套空而大的居室里,一切都不存在!她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蔫在了床上,四周安静得出奇,整个世界似乎都离她而去,在某个地方集中躲起来了,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还在她的身旁兢兢业业、永不停歇地移动着它的三根针,嘀嗒,嘀嗒,嘀嗒……
她终于觉得有些儿累了,时间早已过了零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夜却正浓。也许,丈夫会在夜最深的某个时候回来,他总该回家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