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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武警听到响动走过来,从外间的铁网屋顶用枪指着下面,喝道:张德彪!别胡来,老实点儿!
听到呼唤张德彪的名字,李百义震一下,转过身来,这时他看到了那个大个子,虽然他长胖了,也留了胡子,果然是张德彪。
张德彪从地上爬起来,蹲在角落里。这时,李百义看到了一个脸色颓唐、神情呆滞的人。和刚才发威的那个判若两人。他好像完全呆了,有几分钟一动不动,看着水池发楞。
李百义再度观察了他好久,发现他就是张德彪。
他想,我要不要过去跟他打招呼呢。他好像已经认不出我来了。过了一会儿,李百义看见汗水从张德彪脸上淌下来。
他从地上捡了一把扇子递上去。
张德彪看了他一眼,拿过扇子。这时,他楞了一下,重新回头看他。李百义想,他要认出我来了。
可是张德彪问,你是新来的吗?
李百义说,我是马木生。
张德彪眼睛就直了。一直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木生,真的是你呢?
李百义说,是的,真的是我。
张德彪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只是说,你怎么回来了?
李百义说,是,我回来了。
张德彪说,我要死了。
李百义不知说什么好。。。。。。
张德彪说,你为什么要被他们弄回来?你都跑了十年了。
李百义说,是的,十年了。
张德彪头一低,小声说,你这是找死来了!
李百义没吱声。
张德彪叫了一声:油条,切西瓜来!
那个叫油条的刚被打的小伙子用汤匙削了一块西瓜递给我。
张德彪说,吃,热坏了吧。
油条说,吃吧,解暑。
张德彪说,他们认识你,我常跟他们说来着。
他们很羡慕你,我说你是我的大哥。张德彪说,可是你怎么给弄回来了呢?
在张德彪脸上,李百义看到一丝失望。
那天晚上,李百义立即升格,从地上爬上了床睡了。虽然这是大通铺,但比地上舒服多了。这都是托了张德彪的面子。毫无疑问,他是这号子的牢头。
在接下来的几天,李百义免去了提水、刷厕所等新来的犯人应该做的苦活,反而受到待遇。碗都有人帮他洗。还有人为他打扇。只是这几天没有人来提审他,这让李百义很奇怪。
张德彪和李百义谈了很多。他对李百义很好,但不知为什么,他对李百义的目光中好像渐渐褪去崇拜。李百义明白,自己竟会被抓到这件事,让张德彪很费解。而李百义也从和他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整合出张德彪这十年的生活轨迹。
。。。。。。自从李百义出事西逃后,张德彪的生活开始脱离原先的轨道。他开始什么人都偷,一度成为樟坂的大盗,警察老抓不到他,这让他更加声名大噪。他有很多钱,就玩女人,专门秘密买了一幢楼,成为淫窟。每天换女人。他对李百义说,我可没按你的规矩办,因为行不通。他们能贪赃枉法,我啥要守规矩?他们能包二奶,我为啥不能玩女人?他们公开的抢,我为啥不能偷?我告诉你大哥,一报还一报,他强,我比他更强;他恶,我比他更恶,看谁恶。
张德彪死期已定,他杀了七个人,有三个人是一家灭门。据说被害者是当初在收容所打他的人。但还有三个人跟他无冤无仇,纯粹是为了钱。一个是卫生巾厂的老板,一个是大地游乐城的董事长,第三个是台商。最后杀的一个竟然是他自己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后来跟了另一个男人,他就把她的双|乳切了,吊在房间里,血流干了,人也死了。
张德彪眼睛里露出光来,说,别以为我好欺负,谁伤我一指头,我就伤他十个指头。
李百义看到了他的目光,这就是所谓凶光。非常凶狠。和十年前那个睡眼惺松的张德彪完全是两个人了。
李百义问,老六怎么样了?
张德彪摆手,别跟我提他,别跟我提那软蛋。我和他已经断绝关糸了。
他突然火起,神经质地跳起来,莫名其妙又抓住那个小伙子的头往墙上撞。然后不停地嚎叫。李百义看出,他的确是精神出了问题。
那天的半夜,李百义看到张德彪一个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他会在厕所里蹲上两个小时之久,没有人敢上厕所。只要半夜里张德彪醒了,一直到早晨就都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对李百义说,我看见街上全是鬼在走着。你们看不见,我看得见。他们的脸是红红的。你要对付它的唯一办法,就是你也变成鬼。
有时他又很清醒。有一次李百义和他谈起过去劫富济贫的事,他突然小声说,我们不谈这个。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见面吗?是他们特地安排的,为了要让我们说出点什么来,才把我们弄到一起,号里有奸细,你小心点儿。
李百义才恍然大悟。
第十四章 审讯
李好和陈佐松在李百义到达樟坂的第三天也抵达了这个城市。陈佐松向县委请假,得到书记的首肯。对于陈佐松而言,李百义的离开好像剖开了他的心,从此他也失去安宁。而且,李百义的自首是出自他的建议。
长期以来,陈佐松之所以能努力工作且廉洁奉公,源于李百义榜样的力量和朋友的感情,他怎么也不会料到李百义会是今天这样一个结果。为此他不可能继续在黄城呆着,他必须前往澄清心中的疑惑。作为决定把李百义送出去的人,他要承担起责任,在他理解,这个责任的主要意义就是争取担任李百义的辩护律师。但陈佐松没有对书记说明心中隐情。
事实上书记同意他前往樟坂,还有一个内在的意义,因为有一部份群众已经自发前往樟坂,他恐怕发生不测。所以陈佐松的行程中最重要的是阻止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陈佐松保证他会尽力保持让他们安静,不干预本案的司法程序。书记说,这是远远不够的,你要马上劝说他们回来,我们来出这个路费,越快越好。
陈佐松答应了。其实他心里没有把握。他想当李百义律师的愿望过于强烈,书记甚至闻出了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不过即使书记猜到了陈佐松的心思,他也不会加以反对,连他自己对李百义也心存感激,李百义对黄城的贡献,使他的口碑牢牢地扎根在黄城人心中。书记把李百义的事件只当成是青年时期的一次荒唐历险,他预料事情应该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他理解陈佐松对李百义的感情。
陈佐松联络了李好。李好这几天已经被悲伤洗劫。陈佐松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去樟坂以后。是他决定把李百义交出的,他必须对此负责到底。他向李好保证,结局是好的,李百义一定不会有生命之虞。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马上和李好乘坐飞机到达了樟坂。
他们下塌在一家朋友开的宾馆里,叫龙腾宾馆。这个朋友是陈佐松的老战友,叫游德龙,过去他们一起在东海舰队当过兵,游德龙当的是电工,陈佐松当的是声纳探测员。游德龙现在是这个城市的企业家联谊会副会长,在樟坂也算是个人物。他一看见陈佐松就拥抱他,大声回忆当时他如何在军舰上被电击摔到海里去的事情。
陈佐松问他知道不知道李百义的事。他说他知道李百义归案的消息,报纸上已经登出来了。
这个人很出名的啊。游德龙说,想不到他跑到你那里躲起来了。
他是我朋友。陈佐松说,这是他女儿,叫李好。
游德龙和李好握手说,欢迎欢迎,你们就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住多久都行,我买单,有需要我的地方吭一声。对了,我把报纸给你们看。
陈佐松拿到报纸,果然看到了在头版登载的有关李百义落网的消息,标题是“十年逃犯一朝落网”,旁边是案情回顾。记者着重写了李百义落网时露出笑容的事,称之为“不可思议的笑容”,报纸称,看来时间并不能洗净罪恶,这个无耻的罪犯过了十年还露出如此恬不知耻的笑容,公然蔑视法律。记者还用了一段据说是对当街民众的采访,一个老太太说,用一句俗话,这个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孙民也看到了这份报纸,他很恼火,把报纸摔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这让他很不爽。这将给接下来的审判增加难度。不过上级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案件内在的特殊性,他们想向民众表白功劳一个潜逃十年的要犯的落网,是整顿社会治安环境的一大胜利。但没有一个人像孙民那样明白这个案子的特殊性,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一路和他同行的与众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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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孙民不应该有这种担心,他基本上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事跟他无关了。预审阶段如此顺利,绝对是与李百义的配合分不开的。孙民对他有了一个好印象。撇开他的罪不说,至少这是个务实的人,或者说他懂道理。孙民最讨厌那种无理取闹的罪犯,但罪犯大都如此。李百义是例外的。这就很自然地让孙民注意他,甚至开始研究他。
现在,孙民准备到看守所上班了,他已经向检察院提出批捕李百义,除了今后检察院因为证据不足事情不清可能要孙民补充侦察,他基本上脱离了这个事情。一般而言,批捕李百义是十拿九稳的事,不可能有变数。所以,昨天下午孙民到看守所收拾了自己的新办公桌,也和新同事见了面。今天上午,他会和检察院的刘汉民检察官在看守所见面交接,并配合刘汉民对李百义进行第一次提审。
。。。。。。刘汉民和助手在上午十点来到了看守所。刘汉民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脸红红的,像是喝了酒一样,如果酒测他你会很失望,这只是心脏不好的表象。他是樟坂近年来很出名的检察官,一向负责重案的起诉工作。他的嘴角下撇,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