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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妙因家就在C市,本地人,芳龄二十四,未婚。
她是一个玲珑婉约,又有点迷糊的,思想单纯的女孩子。
跟以前的我有点像,但不同的是,她比我淑女多了,而且,她生就一副古典美女的样子。
我发现,我天生和美女挺投缘,沙沙是,丁叮是,如今的童妙因也是。
童妙因最近一直很高兴,浑身上下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我聪明地不问,该说的小美女自然会说。
终于,有一天,童美女羞答答地跟我说:“林汐……,我恋爱了。”
我斜睨她:“早看出来了,你额头上刻了三个字,‘幸福中’。”
她紧张地摸了摸:“不会吧。”
我笑:“看你紧张的,何方神圣,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妙因的脸上,甜蜜地现出两个小梨涡:“林汐,我真的好幸福哦。我爸爸,跟他……爸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她的话音迟疑了片刻,“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去年,他从国外回来,到了C市,联系上了我爸爸,就来我们家拜访。其实,我一直知道有这个人,我爸爸也一直夸他有多年轻有为,我还一直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他比起我爸说的,还要优秀,还要出色。”
她的脸微微一红,略带腼腆地:“那天,他站在我们家客厅,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每到周末,我都盼着他早点来,每次他来,我都盼着他多待一会儿。后来,我爸爸看出来了,他一开始有点犹豫……”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但后来,我爸爸还是答应帮我去打探。那些天,他没来我们家,我一直忐忑不安,我怕他拒绝,我怕他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天,他竟然出现了,林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多高兴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都患得患失地,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看着她面若桃花,轻颦浅笑的模样,挑了挑眉,天,她形容得岂非人间极品?
于是,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半带打气半带调侃她:“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再说了,凭你的条件,多半是他配不上你吧!”
要知道,经济系的美女老师童妙因在C大一向知名度甚高,想要追求她的男老师多如过江之鲫。
她摇头,笑得很是恍惚:“林汐,你不知道,他真的,真的很出色。”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学跟你一个学校呢,也是G大,去年秋天才刚回国。”
我微微一怔,接着,不以为意地整理桌上的教案:“哦,G大校友啊。”
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并没多想。
一天,斜阳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节课,拖着疲惫的身体乘电梯下十五楼。
真是的,不知教务处没事干嘛给我排下午三四节课,每次上完课我都跟浑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学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着浅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长靴,脖上还系着一条浅米色丝巾,淡淡的妆饰,明媚照人。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她今天应该是没课的啊。
妙因亲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帮王老师给上学期一门课的补考监考,刚结束。”
说完,她和我并肩走着。
我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啊。”
她笑笑:“我刚接到我男朋友电话,他在你们宿舍那条路的口上等我,那边好停车。”
我释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走到我们宿舍楼下了,我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对着前方扬声叫了一声:“嗨。”
我顺着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一辆车旁。
我的心霎那间缓缓坠落,如寒冰。
我握着教案的手下意识抓紧,抓紧,再抓紧。
想过几千几万次,想过几万几千次,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这样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觉,一把拉住我,笑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被动地跟着她走过去。
我的脚软软地,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恍惚中,我听到童妙因软软的声音:“子默,这是我们系老师,林汐,才从G大研究生毕业分配过来没多久,林汐,这是我男朋友,秦子默。”
我下意识地抬头,接触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样子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亚曼尼西服,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显得颀长而不失优雅,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线条分明的脸,干净,成熟,一望而知生活优裕。
他先是看向童妙因,微笑了一下:“我等你有一会儿了。”再平淡地,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林老师。”
我有点想笑,或者,我应该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残酷地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做自制。
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再加了一句:“常听妙因说起你,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热情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吗,林汐和你还是大学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些许复杂,还有转瞬即逝的痛楚。他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他的声音顿了顿,但依然那么悦耳,“……是吗?”
我垂下头,嘴角微微一牵,真是很讽刺,不是吗?
但我继续保持微笑:“是啊。不过,G大太大了,好几万人,能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我看着妙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不认识很正常。”
或者,人生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宛如初相遇?
我看到自己抱着教案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但是,看着他们,我一直在淡淡地,礼貌地微笑着。
妙因看了看手表,略带歉意地:“林汐,我们约好了朋友一块儿吃饭的,快要迟到了,不好意思……”
我浅浅一笑:“没关系,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吧。”
他看着我,有礼地向我颔首:“抱歉,先走一步。”
“好的,再见。”我回礼。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见。
他动作轻柔地给童妙因打开车门,接着,他看了我一眼,也坐了进去。
车渐渐开远了。
我收回目光,我昂起头,再昂起头。
泪水流回到眼眶中,心就不会那么痛。
古人说得很对。哀,莫大于心死。
又或者,七年来,萌芽,生长,而终将湮灭的那份哀伤,所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句点。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学期刚开始,准备教案,讲稿,写提纲,做PPT,琐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只是,从那天开始,秦子默经常等在我们教学楼下。
每每,童大美女都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娇羞无限地奔下楼去。
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或许,我也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情绪。
所以,某天,又一次在楼下碰到他们的时候,我居然还可以自如地微笑。
“嗨。”我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忙了一天,明后天都可以睡懒觉了,要不是因为晚上还有事,再加一个晚班我这一星期都可以高枕无忧。
妙因朝我扬起声音:“林汐,今天晚上嘉湖公园有嘉年华会,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吧。”她抬头似是征询地,看看秦子默。
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看看林老师自己的意思。”
我轻快地笑,拨一下头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好好去玩吧。”顺便抬腕看一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妙因恍然大悟:“怎么,主任又介绍你去相亲了?”
我苦笑,谁说不是呢,举凡中华女性,大学毕业还没有男朋友,一定是三十岁至七十岁亲戚朋友师长同事重点关心的对象。我上研究生期间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没想到,刚到工作岗位,从第一天起,主任的热情,比起师母来,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晚,系主任,那个热心然而不容忤逆的老太太,在我屡次三番推辞拒绝,变尽花样临阵脱逃之后,在电话里给我下了一个极其严厉的最后通牒:“林汐,这个人条件真的非常好,前面那几个根本没法比,你一定要见,不见是你的遗憾。如果这个还不成,我保证从此不再管你!”
大有壮士断腕的悲壮和我不识明珠的慨叹。
老太太脾气上来,可得罪不得,我无奈:“好吧,您安排吧。”
于是,我今天就必须去赴鸿门宴。
妙因同情地看着我:“你还真的必须要去呢,主任一吼,地都要抖三抖。”
我点点头:“理解万岁。”
有人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我。
同事的男朋友而已。
我挥手,作别。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而且,有意外之喜。
照例,介绍一下彼此,介绍人功成身退,留下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过,我压根就没听清楚,我只顾埋头吃。如果这种方式对我管用,早三年就有人天天给我画眉了。
对面有人低低地笑。
我横他一眼,没见过人吃饭啊,笑什么笑。
说真的,从坐下来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
一张娃娃脸,一双细细的笑眼。似曾相识。
他朝我又一笑,居然有点捉狭的样子:“嘿嘿,果然是你,我还就怕是同名同姓呢。”他像变脸似的,瞬间一副极其恐怖的表情,“如果唐同学知道我来跟你相亲,啧啧……”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我记起来了,杨帆,唐少麟班上的同学,当年那个把下课跑来取笑我们当作每日一省的必修课的小男生。
也是我研究生时代的亲亲室友,丁叮小姐的噩梦。
我心里有了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