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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实,姥姥真的死了么?
我不敢揭开棺材,姥姥的面容一直在我心里,我不敢看她最后一面,但是摸她的手,感触一下她沧桑的皮肤还是应该的。我就往棺材探出手,顺着棺材壁向下摸索,首先是一股冰凉的感觉传递过来,我伸出指头摁了摁,挺僵硬的,看来姥姥死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我不能再继续下去,里面的人毫无感觉,而外面的我却承受着痛楚,那种痛就跟耳朵被撕裂未打麻醉就直接缝针的效果一样。 我想离开这冰凉的东西前还是握下姥姥的手吧,那把枯瘦如柴的手一定是皮包骨头了,我做好握一只麻秆的准备,或者握一握火钳那样烫奋人心。可姥姥的小手我竟然找寻不见,它缩水的厉害,没想到一个老人到了八十岁之后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差。这时,棺材盖板“吱”的一声移了位,夹住了我的胳膊,我看到大伙儿本来就被拉直的眼神被提拉到一个最高点,他们急切想知道我捞到了什么。实际上我手真摸到了一样东西,由于盖板的压力,我的胳膊下意识沉了下去,这是我最后惟一的希望,过了片刻,我就与此告别,与一名老者,我至亲的人作别,不再得到半点相关的信息。我紧紧握住,这是手吗?没有皮肤,没有关节,没有骨骼,只留下像铁丝一样的东西,坚瘦如柴。我想知道确切的结果,把这个东西拉出来让我看一眼是惟一的办法,虽然那样有可能会让其他人暂且休克。
我错了,我不该在大伙儿晕之前先晕了过去。我把我捞到的东西拉到棺材沿上,我心理准备是这是只只剩下皮的手,我亲吻它一下就算了结这个遗体告别仪式,但我看到的不是我所想到的,放在我手里的赫然是只无头手指,五只手指的指头留下参差不齐的齿印,指甲盖已经剥离不见,第一指节掉了一大半,全剩下五根光秃秃的肉,其实肉也看不出来,看得出来的是这些东西被什么咬过残留下的渣子。我不容分辨地晕了过去。
出于纳闷和疑问,我很快主动醒过来,我连忙问大家,姥姥的手指头呢,怎么手指少了一截?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这儿大概只有小舅最清楚,我转身正对他伸出食指勾着发问道,快告诉我,她的手指头呢?我猜我当时神情像极了李小龙,以至小舅毫无防备吓得瑟瑟发抖,他战战兢兢吞吞吐吐道,被,被老鼠偷吃了……我眼球极度充血,愤怒上升到极点,嘴巴龇成复杂的程度,再次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哥耿这时走过来,他温文尔雅地说,无计,是我们不对啊,照顾不周,姥姥她死的时候没人发现,几只手指头都被老鼠吃了……他垂头丧气极了,就像自家一地玉米被害虫糟蹋了的感觉。
我收住怒气,瘫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姥姥她怎么死得如此凄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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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前因后果我就不怎么怪小舅了,他们是不会宽容姥姥的,在那个时代错了一步就得付出一个时代的代价,只是连自己子女都不理解自己,我想姥姥死的时候是不是在想,这就是命呢?
我突然醒悟过来姥姥为何要跟我们到合肥住,她一定已经遭受言语上或心理上的打击,预感到自己的结局,她认为合肥是有温暖的,可惜,合肥没有给她机会,连一个保持死的美感的机会都没有给。这都是我的错,领悟太迟,现在只能面对一具冰冷的,即将入土的尸体,这不是我的命吗?
我陪我姐住了几天又得匆匆地赶回合肥。这边没安静几天,那边又出了事,我哥打电话过来说,妈在那边出事了。我接电话时心里噔噔直跳,忙问,出啥事了?我哥说,妈砍人了。我连忙追问,砍谁了,怎么砍的?我哥说,我妈把我爸砍了,砍了三刀,爸正在医院里抢救呢!我立刻呆住了,握话筒的手开始颤巍,几十秒时间过去后,我又舒心地笑了,这是迟早的事啊,我妈的心病终于解除了,她的病会好起来的,只是难为了我爸。
家还得回,我把蒋小红带在身边,她从此得与我寸步不离,不管她好不好得起来,我都得照顾她拉屎撒尿,当然,她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她无非需要一丁点我的关照,不让她砍伤别人。
我妈在大门外兴高采烈地迎接我,她像是成就了某项事业而显得红光满面,气色较以前好了许多,我为她高兴的时候也为我爸担忧,要知道死不过头点地,真要是半死不活,这日子就难熬了。我妈叽叽喳喳不停,她大概还认得我,要跟我拥抱什么的,我委婉拒绝,对一个犯下错误的人来说,若再给些明里的支持,街访邻居会认为我是非不分。我仅仅是拍了下我妈的肩膀然后走入卧室睡起大觉,这几天的事情忙得我焦头烂额,再不困觉怕是身体支撑不住。至于我爸,他在医院,有可爱的小护士们陪着,估计他也不欢迎我去捧场——以至于一个礼拜我都没去医院,我有自知之明,好事就怕别人打扰。
在合肥呆了十天后我才发现还有一件事没做不太人道,猪头现正待在监狱里劳动改造,好歹也是同窗几年,同事几年,从小玩到大的亲密伙伴,背叛友谊的朋友,我拎几个鸡蛋,几个苹果去看望看望他,也不枉我这些天个人素质的急剧提高。人以恶施我,我却以善报人,这就是我立地成佛的体现。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狱警,熟悉的手铐,熟悉的猪头。朱大春一脸丧气地迎接我高昂的头颅,我未语先笑,极度挑逗他,大春先生,你好呀!他缓缓抬头,有气无力地说,无计,好久不见。我说,您瘦了哦,噍,嘴都瘪进去了,牙齿还在吧?他耷着眼皮回答,托你的福,牙齿嘴唇都没少。我奇怪地问,那您忧郁什么啊,每天三顿大白菜您还嫌味儿不够吗?你可知道,我吃了三年多呢!猪头冷笑一声道,无计,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你吃了三年,我不是要吃上十年,遥遥无期啊。我说,睢瞧,人还是得多干点好事,这样,大白菜就会少吃些,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人家张平辫子一翘,反而舒服去了。猪头鼻子里哼出几声说,他牛着呢,没有不舒服的日子。我连说是哦是哦,在阴曹地府里大概也是个有钱人儿,有鬼秘陪着呢!猪头张着嘴盯了我一会,像观察一个外星人露出异样神态,嘴巴连喊几声,无计无计无计。我说,怎么了,进去被殴了?牙疼?他惊讶道,无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张平他出国了,活得舒坦着呢!我大惊失色道,猪头,凑近一点。你不是跟我开国际玩笑吧?张平没死?猪头又冷笑两声说,当然,我说他本事大着啊,现正在外国享福呢!我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得到的消息?猪头“咳”了一声,像要抖露一个天大的内幕。无计啊,人家本事大你不能不佩服,他不是有个当大干部的岳父吗,花了笔钱就把张平和他老婆送到泰国去了。
妈的!我忍无可忍,大骂上天不长眼睛,好人病的病,死的死,坏人却享着清福。难不成,我要去泰国找张平那小子吗?我想去泰国的想法是死路一条,张平我是解决不了他了,只能眼睁睁任他逍遥法外,可那些条人命和他犯的罪孽由谁来偿还呢?这个晴天霹雳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脏上让我喘息不得,“嘭”的一声,我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四面洁白的房间里,墙壁煞白,床单苍白,非常干净,只是地下,痰盂旁边残留几口发着黄光的痰。床的周围站着几个人,他们个个向我展示洁白的牙齿,他们说什么我听不懂,这些脸皮我也不认识,我出于礼貌也只好对着他们笑,他们笑我也笑,我笑他们也笑,一大群人就笑啊笑,但我希望他们能明白,这次我笑得最真实,是一个神经病者发自内心最坦诚的笑,不掺杂任何虚伪、虚假、虚情的成分。
后记
像一个大汗淋漓,遭遇阵痛后顺利诞下一名婴儿一样,我觉得现在的任务就是舒几口气,提起微酸的胳膊写上几团分娩的棉絮——不对,应该是花絮,关于生产过程中的一些值得道出的东西,借以作个小总结。
可惜的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有些形象丑陋,此时,他的眉骨缝了两针,是那种类似钉书机的东西直接钉上去的;他的眼睛周围青肿着,跟小馒头似的,从侧面看又像是鼓着腮的青蛙;他的右半边脸失去知觉,吃东西味同嚼蜡,嘴皮子因为浮肿而跟小说中猪头前一个字动物的嘴型相似;他的腰肢因为扭曲而半身不遂,只能艰难地侧着身子,微抬胳膊写这些东西,没几个字了,再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他这样想,在这种动力之下孩子终于完成分娩,只是过程有些难产。
在写这个小说最后几千字时,我出了车祸,恢复健康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我竟然大难不死,还活着,生命可真美好。可不美好的东西也太多,比如蒋小红,小花,李雪她们,谁个不是窈窕少女值得我爱呢,可上天赐予了她们什么?我不想保持什么愤怒,那样对车祸之后的我的脸面恢复不利,本来就浮肿,再扭曲就会吓坏小朋友的。
总算,这个故事结束了。上一本的故事叫“我的人渣生活”,这一个记述的是我的神经病生活,以后面对的生活还有很多,我还得继续写下去,只是这些个人物的生活算是一个结局了,我不能再继续写去泰国做人妖追杀张平的情景,那个过程过于刺激和危险,也过于艳情,不适合拿出来与老少共享,当然,这个小说如果卖到全国人渣和神经病人手中,我想我会牺牲一下自己,把最隐秘的生活拿出来刺激刺激大伙儿的眼睛。
镜子里的人有些面目可憎,但我相信后天拆线之后,他会恢复英俊。我也在此祝愿所有读者安康,永葆美丽和英俊,不要像我,骑摩托车把人给摔到阴沟里去。那么好,最安全的还是读书,读我这些小说,在里面,希望读到你所希望读到的快乐和震撼。
章无计
于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