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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晟还要冷静,还要清醒。我清楚地知道这点,也太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我爱雷龙,但我最想要的不是他。”
他笑着,“……所以我亲手杀了他。这样我这心里,就再没有什么阻碍,没有什么能让我手软,没有什么是我的破绽。”
“然后呢?您赢了么?”勿非却问。
卫琰被他问得一愣,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赢?我怎么会赢呢?哈哈哈!”他笑得身体都弯折了起来,他捧着心口,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我最后才发现他原来是杀不死的!他刻在这里了,无论如何都杀不死!在我爱上他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成了定数!”
他微眯起眼,金黄中透着黑的眸子深得像无底的潭水。他想到三千多年前的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被旁人牵着出现在他书房门口、裹着火红斗篷的小小的身影,那双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的,小狗一般直率纯粹的眼睛。
“……原来啊,我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他。最初的一步,就错了。”
他摸着勿非的脸,微微眯起来的眼,瞳色幽深,黑得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他淡淡地笑道,“你知道么?在这场游戏里,你一旦对任何人有过一刹那的心动,就满盘皆输。”
也就在这一刹那,勿非心头一颤!
卫琰的另一手趁机迅速在空气中勾勒一道圆弧,翻手一掌向圆心狠狠拍去!
“滋啦——!!”
闪耀的白光骤然亮起,勿非只觉得额中邪眼骤起剧痛!眼前一暗,竟是什么都无法看清!
他看不到办公室里突然间的暗流翻涌!无数的黑影自虚空中化出化作层层叠嶂的符字模样,一圈一圈将他们包围在正中,仿佛被一条符咒所编织成的围墙所束缚了起来!
而符咒墙最外围的黑影向着四周似潮水一般蔓延,很快覆盖了四面墙壁与窗户,屋顶上垂挂的红色小虫发出尖锐的惨叫,纷纷在转瞬之间干瘪枯萎成了薄薄的一层外壳,哔哔剥剥地往下掉落,尸体碎了一地。
勿非在森寒的黑暗中痛楚地狂叫起来,他捂着额上剧痛的邪眼,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又被身后的符咒挡了回来。从那道虚幻的墙壁上突然生出的几道黑影缠绕住了他的身体,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抓着喉咙艰难地喘气,邪眼传来的痛楚让他暂时无力还击,他挣扎着道,“缚魂阵……咳……这怎么可能!你身上没有任何力量!!”
“这不是我催使的,”卫琰道,他此刻也被几道黑影束缚在了符咒墙上,喉咙同样被扼住,“我的确没有任何灵力。这是你身体里的力量,这阵是你催使的。”
他与勿非一样艰难地喘着气,脸上却仍是淡雅的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为你做牵引,让我们俩心意相通?”
这样短时间内同心同意的联系,令他可以暂时渗入勿非的内心,操纵勿非体内的力量。
勿非脸色骤然涨红,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发出更加尖锐扭曲的狂吼。
突然间房门被从外撞开,几个感觉到不妥的魔人下属手持武器冲了进来,见到屋内状况后大吃一惊,隔着咒阵圈外惊喝道,“主上!”
“杀了他!还不快给本座杀了他!”勿非怒道。
他的下属们急忙依言冲了进来,术法的冲击逐渐破开那些围绕着勿非与卫琰、阻挡着他们的黑影。
同样被束缚着无法挣脱的卫琰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勿非,”他笑道,“我再多告诉你一件事,你这具身体所擅长的杀人的法子,不是刀剑,也不是像你那样结了灵力球胡乱丢来丢去,而是……它。”
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震颤,仿佛从地狱深处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从窗外传来,落地窗的玻璃发出噼噼啪啪的抖动声!
“吼——!!”
办公楼前的地面陡然开裂,碎块与泥土翻滚着四溅,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破开的地表滕然而起,巨大的阴影刹那间遮盖了室内的全部光线!
接着便是轰一声巨响!哗啦啦玻璃碎块迸裂!一只满是泥土、密布青筋、石柱一般的巨臂猛然间撞破落地窗!手掌摊开足有一人多高,仿佛挥舞的屏风一般横扫过来!粗壮尖锐的指甲一把扣住一个逼近卫琰的魔人士兵,伴随着窗外嗜血的嘶吼,掌心一合!
魔人士兵的身体扭曲着发出爆裂的声响,血液与肉块哗啦啦四溅,淋了勿非和卫琰一身,洒了一地一墙!
巨臂再一扫,其余几个魔人下属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啪唧一下拍扁在墙上!
勿非惊恐地扭曲了面容,他脸朝向落地窗的方向,剧痛的邪眼勉强察觉迎面而来的刺骨的煞气与嗜杀之意——在那里,一张面容狰狞的巨大的脸庞出现在了破碎的落地窗外,水缸一样的眼睛赤红红地瞪着,里面满是嗜血的疯狂!
“吼——!!”它张大嘴发出一声震耳的嘶吼,粗壮的獠牙吱嘎噶地往下淌着腥臭的液体。
“介绍一下,”卫琰低低地喘着气,道,“它叫爪鬼,我的使魔。在生时,是上古时期魔王的护法,死于天魔圣战,因怨气而化作厉鬼,为我所召唤。”
“当然,”他嗤笑着,“现在它是被你召唤出来的。”
爪鬼赤红的眼睛一转,看到了额有邪眼的它的“主人”,也看到了和“主人”敌对状态下的另一人,它张大嘴发出狰狞的嘶吼,伸入楼中的巨臂一扫,便破开了黑影缭绕的咒阵,直逼卫琰而去。
卫琰却只是回头对着那只逼近的巨掌笑了一笑,眼底一暗。
还黏着肉块的血淋淋的手掌当即停在了距他半米不到的地方,窗外的庞大怪物呜咽了一声,发出畏惧的低吼声。
“认不出来了么?”卫琰淡淡地道。
爪鬼从喉咙里发出闷沉的嘶吼,收回了利爪,巨大而凶恶的眼睛眨了一眨,又看了看长得很眼熟的勿非,更加纳闷地闷吼了一声,手臂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向谁拍过去。
“没你的事了,退下吧。”卫琰道。
爪鬼闷吼了一声,将手臂从楼间抽了出来,地面又颤了一下,因为它悻悻地退后了一步。
勿非惊恐地竭力瞪大邪眼,想看清刚才发生的一切,想看清他转瞬之间无声无息的下属们,冰冷的血从他额上淌出来。残余的缚魂阵还牢牢地捆绑在他和卫琰的身上,他痛苦地喘息着,咬牙道,“不,不可能!你中了本座的诅咒,一旦使用圣石的力量,就会受灵魂崩裂之苦!就算你利用本座操纵力量也是一样!而且只要本座催动诅咒,你就会魂飞魄散!”
“哦?”卫琰道,“你试试?”
他的声音低哑温柔,勿非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终于察觉到,他的邪眼是从刚才卫琰催动缚魂阵时才产生剧烈地疼痛,而且在爪鬼被召唤出来之后更是加剧了痛楚,他也终于分辨出除了邪眼之外、他身体深处传来的仿佛崩裂一般的怪异痛楚。
那是魂魄破碎的痛楚。
他突然似恍然大悟一般,五指化爪扣住自己的胸口,那是圣石碎块先后嵌入他身体的位置。
“你在圣石里动了手脚?!”
他发出尖锐的痛吼,五指生生地插入胸口,将之前吸收的、嵌入心脏中的圣石碎块一把抓了出来。
他哆嗦着合拢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那三块碎块已经在他体内凝聚到了一起。
但,却不是一颗完整的圆石。
仍然是差了一大块!
“怎么会还缺了一块!”勿非发出震惊而愤怒的尖叫。
“因为你只得到三分之二,”卫琰淡淡地道,“你该怪自己太性急,没有将它们拼起来检查一下。”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勿非吼道。
“我只是将山洞里那女人所拥有的那三分之一的碎块,再分为两块,”卫琰道,“一块我带走,一块留给你。然后在留给你的那一块里,下了与我身上一样的诅咒。你一旦吸收了里面的力量,就会和我一样受到束缚。我的灵魂遭受多大损伤,你就有同样的损伤。”
勿非震惊得瞪大双眼,虽然那双眼睛早就失去瞳仁,变成凹陷狰狞的黑孔。他咬牙道,“原来你当时不是躲避本座,而是故意留下这碎块给我!”
卫琰道,“我原打算在你受到诅咒之后,便对你下手。我料你可能需要时间来吸收力量,于是在海上躲避了两日,接着便在森林边设下结界等你。我还故意打伤那俩个獠犬族人,令他们以为我是‘勿非’,你才是他们尊主,骗他们引你出现。”
他轻哧了一声,道,“只是我没料到,你在得到那女人的碎块之后,竟然一直不敢吸收它。”
是他高估了勿非,也低估了能够挣脱他咒缚的季逸林,于是一切便都脱离了他的计划。
但却并不意味着一切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卫琰。他在年少时重伤失明,遭政敌围剿追杀,逃亡途中又遭至亲的雷龙砍伤、失足落水与旁人失散,独身一人颠沛流离。他曾亲历魔界两次内战、天魔两界圣战,血雨腥风里来来去去。他曾贵为魔界议事会最高议员,手握重权,在魔都除了当时的影族长之外,再无人能与他抗衡。他为夺权蓄势蛰伏数十年,权欲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不惜搅动全界大乱,甚至不惜亲手杀了雷龙扫清障碍。他只差一点点,便成了魔界之主,也就在这只差一点点的时候,满腔野心抱负宏图大略,全封于不见天日的小小石头之中,整整三千年。他这一生跌宕起伏,几起几落,受过什么样的苦楚,经过什么样的绝境,面对过什么样的对手,没有人清楚。
如今不过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变故。不过是小小的勿非。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淡淡地道,“你既然如此废物,我便只能顺水推舟,假意与其他人决裂、跟你回来,亲自来教你。我刚刚给你的那块碎块,并不是从那只丧尸体内取出,而是我自己留着的那一小半块,你收了它,不过是加重身上的诅咒罢了。”
“那还有三分之一呢?!还有一块在哪里?!”勿非狂怒地吼道。
“轰——!!!”震耳的爆炸轰鸣声突然响彻了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