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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这儿呆着也没用,你就暂时在医院呆着,我们回去给你筹钱,你看行吗?”高婶让我一个人呆在医院,说心里话,我很害怕,但是,我又没地方弄钱,我只好咬着牙点点头。尽管奶奶止住了呕吐,但是,还是腹泻不止,来医院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带,除了奶奶身下的褥子和身上的被子,没有任何可供擦屎的东西,我看着躺在屎窝里的奶奶急哭了。临床的家属被熏得受不了了,她们给我些发黄的粗纸,让我给奶奶擦一擦,我搬不动奶奶,只能把手伸到奶奶的身子下面掏着擦,这样不但擦不干净,而且,弄得我两只手上都沾满了屎巴巴,我费了很大的劲,纸也用完了,也没擦干净奶奶身上的屎巴巴,我把脏纸扔到厕所,对着水管冲一下手,这时,我的泪就像从水管里喷出的水,一下子从眼睛里涌出来,我伤心地哭啊哭,在厕所哭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奶奶还在那儿躺着呢。我眼含着泪珠回到奶奶病床旁,神情恍惚地熬时间,我一直等到过了中午饭才看到高婶,高婶替我交上钱,然后拿出好多馒头,并说:“饿了吧,快吃吧。”我摇摇头,说:“不饿。”但是,当护士又给奶奶输上夜,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奶奶病了一场,不但没要去她的命,反而神志恢复正常了,这让村里好多人都想不通,但村里人议论最多的还是妈妈,说妈妈太狠心了。奶奶的病给我带来的惊喜大于惊吓,我甚至想,奶奶怎么不早大病一场呢,如果早这样多好,妈妈就不会动不动拿奶奶出气了,我也不会老顶撞妈妈了,也许妈妈就不会走了。尽管妈妈有她的苦衷,但我还是不能原谅妈妈抛下我和奶奶,一走了之。妈妈走后,村里人可怜我们,和我们家又恢复了以前的和气,慢慢的,我对村里人的恨意也消失了。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奶奶,病好以后,奶奶生活极有规律,该干啥就干啥,从来不提爷爷、爸爸、哥哥、妈妈的事,好像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和村里人也是有说有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伤痕。
留守女孩(41)
别人家的玉米棵都砍倒了,我们家的玉米棒子还没掰完,有的还在玉米棵上挺立着,有的已经耷拉下来,露出半截金黄的玉米籽,玉米籽鼓鼓的,仿佛一串串排列整齐的金豆子,我没见过金豆子,这是奶奶曾经形容的,在奶奶心目中,粮食似乎与金子是等价的。奶奶满脸笑容地抚摸着一个半裸的大玉米棒子,喃喃自语道:“今年的棒子长得真好!”话音还没落地,她就一下子把那个棒子从玉米棵上扯下来。奶奶掰棒子时很用力,尽管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当她看到一个个大棒子时似乎病已经痊愈了。她说:“叶子,我的腿脚不利索,我往下掰,你往外背吧。”奶奶觉得她挑了轻活,给我派活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从玉米地里往外背玉米棒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我背着一篮子玉米棒子本来都很吃力,每走一步,还要被玉米棵挡一下,总是被碰得东倒西歪的,我仿佛一个不倒翁,跌跌撞撞地穿行在玉米棵之间。最让我吃不消的是那玉米叶子,这时的玉米叶子又干又硬,拉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为了不让玉米叶子拉住脸,我只能一只胳膊挎住篮子,一只胳膊挡在脸前,趔着身子往前走。但是,几趟下来,我满胳膊都是血印子,像猫抓的一样,再加上出汗,那疼直往心里钻,我想喊,但又没劲喊,想哭,但又没泪。事实上,我也没时间去喊去哭。尽管奶奶手脚没年轻人利索,但她掰下的棒子足足够我背的。我实在干不动了,想休息一会儿,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更不忍心偷懒,我说:“奶奶,您病刚好,休息一会儿吧,别再累病了。”奶奶只管掰玉米棒子,也不看我,她边掰边说:“没事,阎王爷是个明白人,我走了,我们家叶子就没人管了,他还不收我呢。”我觉得奶奶的话让人难以理解,我说:“阎王爷不是专取人的性命吗,怎么还有善心呢?”
“有的,有的,再恶的人也有善的一面。”奶奶回过头看看我,又轻声说,“累了吧?”
我没说话,只点点头。奶奶掏出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汗液,并自责道:“都是我这双老腿不争气,让我们家叶子受累了。”我最不愿意奶奶给我擦汗,她那毛巾上老带着刺鼻的氨水味,我往外趔着身子说:“别擦了,别擦了。”尽管那味道让我很不舒服,但是,在奶奶身边,我觉得心里很踏实。
“你要累,就歇一会儿。”奶奶用毛巾搌一搌自己脸上的汗液,又扭过脸去。我看奶奶没休息的意思,就拽住她的胳膊说:“奶奶,你也歇歇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干不完。”
“地腾不出来,怎么种麦呢。”奶奶很不情愿地随我坐到地上,又说,“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现在寒露已经过去了,这玉米还没收到囤里呢,再种不上麦,明年吃啥呢。”奶奶身体休息了,但心没休息,她一直唠唠叨叨,说的都是些关于农作物收种时令的事,我半懂不懂的听着,犹如沉浸在童话故事里。那童话讲的是秋的故事,我闻出了秋的味道,清清的,淡淡的,甜甜的;我看到了秋的空旷胸怀,极目难及的旷,没有杂质的蓝;我触摸到了秋的果实,那果实闪着金光,散发着芬芳。我一挥手,那玉米人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向我走来,他们笑呀笑,笑个不停。忽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我又从奶奶的童话回到玉米地里,我还以为起风了,心里一阵凉爽,但是,摇动那玉米杆的不是风,是王爷爷。
留守女孩(42)
“叶子她奶奶,棒子还没掰完呀。 ”王爷爷的声音比人先到。
奶奶一开始没看清人,她巴眨着眼瞅一会儿,然后才搭上腔,“她王爷爷,是您啊,您咋过来了?”
“我看到地头堆的棒子了,想着你们在这里面掰棒子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你们掰掰棒子。”
“你咋没伺候你的地呢?”
“我那地里的玉米秆都弄干净了,只剩犁地了,现在地太湿,没法犁。”
“她王爷爷,这寒露都过去的,麦子还没种上呢,您说,麦子还能长好吗?”奶奶说罢重重叹一声。
“唉!农民是看天下种,看天吃饭呀,这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地太湿,即使犁起来也都是大土坷垃,也没法种啊。”王爷爷使劲掰下一个棒子,紧跟着又叹一声。
奶奶看王爷爷掰棒子,也不好意思再坐着,她缓慢地站起来。我看奶奶站起来我也站起来,可是,我的两条腿酸软无力,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根本站不直,我弯着腰使劲揉几下腿,一挤眼,挎起一篮子棒子。王爷爷夸我说:“叶子干活还真像个大人了。”王爷爷的话让我又有了心劲,很快,我又折回来,王爷爷夸我归夸我,但他看我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干这么重的活还是心疼,他说:“叶子,别往外背了,压不长了就麻烦了,你也掰吧,都掰快一点,下午我找几个人帮你们往外弄,然后,再套上我家的牛帮你们拉回家。”奶奶说:“她王爷爷,那咋好意思呢。”我知道奶奶不是拒绝,只是觉得这个人情太重了,王爷爷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呢。”奶奶说:“叶子,快谢谢你王爷爷。”我知道这是奶奶借我感谢王爷爷,我没吭声,奶奶又说:“看这孩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奶奶说我的时候喜笑颜开,看不出一点责怪我的意思。奶奶说的没错,我确实越来越不爱说话了,除非非说不可。除了干活和学习,我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我觉得世上的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把我的心都碰碎了,从心脏里泵出的血液太有限了,我觉得没力气说话。
棒子弄到家了,都堆在院子里,满地都是的,如果不及时剥皮晒干,一发霉,这玉米照样不能算你的。地里的玉米稞还没砍倒,季节不等人。靠奶奶一个人根本没法完成这些活,地里能进脚了,邻居也不可能扔下自家的活来帮忙了,看来,我又要请假了。因为奶奶病,我已经耽误了好几天课,再请假,我真有点不好意思,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再耽误课了,但是,我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假。其实,不请假也可以,农村里的学生就这样,想去学校就去,不想去也就不去了,碰到责任心强一点的班主任还说你两句,碰到嘻嘻哈哈的连说你都不说,好像学校是个戏台,老师是戏台上的演员,只管演他的戏,学生是下面的观众,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回家,悉听尊便。但是,我是班长,学习成绩也好,老师很器重我,我要是不给老师请假就不去上课了,我觉得挺对不起老师的。我跑到老师办公室时听到吵吵嚷嚷的没敢进去,各年级的老师正在向校长诉苦呢,她们说不来上课的学生都快占一半了,这课还怎么上呢,校长也很无奈,她说有多少学生就上多少学生的课吧。
留守女孩(43)
接着,吴老师要请假回家种麦子,校长说:“我们学校一共才两个男老师,李老师的腿还有毛病,你再一请假,我们学校真是塌半个天了。 ”吴老师看校长不愿意准他的家,说话一下子急了,“我在这儿教学就是为了家,要不是为了照顾我那有病的老婆和那两亩地,我也早出去打工了,也不会为了这两毛钱在这儿熬日子。”祁老师半开玩笑地说:“吴老师,你生来就是农民,就没城市人的命,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吧。”接下来,所有的女老师都把他当成攻击的对象,你一言我一语的,像一群发疯的蜜蜂向他袭来,那蜂刺既有点刺疼又带点甜味,他想发火又发不出来,他窘着脸说:“你们这些女同志,头发长,见识短,不跟你们说恁些。”吴老师名叫吴农民,是恢复高考前毕业的高中生,恢复高考时有的同学考上了大学,他也壮志凌云过,但不幸的是,他高考差了几分,连个中专也没考上,再复读,家庭经济状况和年龄都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