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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他的独立天地,一个没有人可以闯入的空间,不管是义父或者其他人,都不准越雷池一步,他在这里被高墙保护着,也在这个堡垒建筑起自己的世界。
保全二十四小时紧盯屋内外所有动静,这里分藏着近二十个身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和园丁、管家数名,只要他下令,连半只蜜蜂都飞不进来。
然,这里多了个外来客,她躺在铜制的古典床铺上,苍白的脸颊在数日的调养后出现一抹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勾勒出两道阴影,微微的呼吸平缓,她的伤将近痊愈。
该醒了,雍叡走近她床边,望一眼墙上的咕咕钟。
医生说,安眠药剂早该褪去药性,但为什么她始终昏迷不醒?真那么累,还是谁亏待了她?
他的问题没人回答,沉静的脸庞依旧沉静。
手机震动,他走到落地窗外阳台接听,低声对应,他想她醒,却又不愿意扰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醒了,睁开迷蒙双眼,未起身,远远地,她看见阳台上的身影,那个男人……她忆起那夜发生的一切。
没死吗?原来她没死,而他……安全。
松口气,她很高兴他安全,至于为什么高兴,她并不真正晓得。
事情过去了吗?肯定是处理完毕,否则他不会一派雍容,若不是身处现代,恍恍惚惚地,她真要以为他是至尊帝王。
挪挪身,半坐起来。在她第一个动作时,雍叡便发觉,匆匆结束手机对话,他走到她身边。
「痛吗?」他的话不多,简单两个字,被关怀的感动涨满心胸。
「不痛。」
比起摔进山谷那次,这只能算小儿科。那时,没有医生、没有药物,她怀疑自己怎能活过来,不过,肯定的是,她的命好韧性,躺五天便下床,脚还一拐一拐走不顺畅,就能烧水煮饭伺候双亲。
庙里师父老说她命里带贵,贵气的人不怕天来磨,所以她活过来了,并且没有半点异常。
「为什么救我?」雍叡又问。
「因为……」她偏头,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想半天,她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因为」。「对不起,我想不出原因。」抬头,她苦笑。
没有任何原因,即顺理成章救人?她是怪物!
「不怕死?」
「怕……但是,如果注定要死,不救你也会死。假设我的命长,即便站在冲锋枪前面,我也会平安无事。」
别怪她宿命,师父带给她的影响太大,前世今生,今生来生,她信轮回,信善恶有报,更相信欠债终有归还日,不管是此生或下辈子。
「想不想站到我的枪口前,试试妳的寿命由我或上天决定?」冷笑,看不起她的宿命论,在他眼中,社会吃人,不懂强取豪夺者,注定悲惨。
「乍看之下,似乎是你在掌控我的生命。不过念头起,恶因善缘早定,若我们之间是恶因,那么结束我的生命便是果报;若存善缘,那么你非但不会杀我……反而……」想到什么似地,她的脸颊瞬地羞红。
「反而如何?」
会情牵一生。
这句话她说不出口,师父教导过,一些看似注定的事往往因缘转折起变化,所以,事未底定前,千千万万别把话说实了。
「没如何,只不过随口,不由心,全属反射。」
她喜欢跟他说话,喜欢他倾听自己,不过才短短的几句练习,她将雍叡当成另一个师父,另一份心灵寄托。
「好,我们来讨论重点。」他没继续追究她的「反而」,转移话题。
「是。」初蕊点头,配合一向是她最擅长的工作。
「先问妳一句,妳愿意跟着我吗?」
「我不属于我自己,我的所有权在阿桂姨手上。」不管愿意与否,她确定自己的选择有限。
「这点我知道,我已经处理好。」
「意思是,我的所有权转到你手上,我可以选择跟你或者自由?」她低声问。
「妳想要自由吗?」
自由后她能做什么?回山上?然后再被阿爸阿母卖一次?那时还会有一个男人为她买下自由?或者她将像那只被钉在门板上的蛇,无论怎么扭动,都扭不开那两寸钉的疼痛,煎熬再煎熬,煎出满身痛楚,熬出骨髓汤汁,入他人腹,用命呵,博得人们一时欢喜?
摇头,她不要自由,她选择他,不管下场是否凄凉,至少,暂时不必被钉人心、钉入骨。
「妳想跟我?」雍叡再问。
用力点头。跟了,起码她不用想象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不用害怕那欺天压地的苦,闷得她无法呼吸,日复一日,好不容易攒了钱、赎了身,回首蓦然发现,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难懂的躯体。
「妳才十七岁,真的知道『跟着我』,代表什么意思?」雍叡再问。
「你不出现的话,也许我已经『跟了』一个、两个……无数个男人。」
非自怜,是认分,眼前处境,已远远超出她所能拥有,这样的他、这样的生活,够了!她不认为自己有权索取更多。
「妳比我想象中更早熟。」
言谈间,他想起热情活泼的时宁。时宁是个天生公主,从小众星拱月,让所有人疼着、哄着,没吃过半点亏、没受过欺凌,你可以批评她是生活白痴,却不能不羡慕她所过的日子。
小学时期,她说暗恋同班男生,义父没谆谆告诫,反而立刻邀来对方家长和小孩,让时宁和男孩时刻相处。
一星期不到,梦想破灭,时宁哭着找上他说:「雍叡哥,那个×××最坏了,连穿衣服都不会自己穿,摔跤还要哭着跟妈妈告状,太不像男生了。」
有这样宠孩子的父亲吗?他不反对时宁任何意见,只是提供现场状况,让她了解真相比不上想象,他从不戳破她的错误,而是制造事实让她发觉错误所在,义父宠时宁已不能算正常。他从不替时宁做任何安排,唯一的安排就是在五年后缘给雍叡。
「早熟是不得已的事。」
初蕊低头,她但愿自己无忧无虑,但愿生命充满幸福与乐趣,然岁月的磨难将她磨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她时时都在看别人的眼色,害怕自己不受欢迎,仰人鼻息的日子过久了,很难不早熟。
「妳不介意当一辈子的情妇?」雍叡问。
「情妇?」
和妓女相当的工作,是种见不得光的身分,可,总有差别的吧!至少她只要「服务」一个男人,而不是很多男人。
「不愿意吗?我能了解。」
说着,他起身往门口方向走。
这举动纯粹试验,试验她想跟他的心意是「迫切」或者「被迫」,他甚至过分地希望,「跟他」不单单是意识决定,也是她潜意识中的「千百个愿意」,所以,不给她时间思考、不给她机会评占后果,他再一次要求起她的「反射动作」。
「不,我愿意当你的情妇!」初蕊大声说。
语毕,红霞扑颊,这种话,她怎么能说得那么顺口?
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他又赢了。他可预见,往后凡是他和她之间,他将是胜利者──永远的胜利者。
敛起笑,他回头,走向她身边。「想跟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点头,她不怕付代价,只怕自己没有足够的代价可付。「你说。」
「从今而后,妳必须待在这个园子里,一步都不准踏出去。做得到吗?」这动作,为保护,保护她的存在不被知晓,保护她能永久留在自己身边。
「可以!」没深思,她直口回话。
「确定?」
「我不后悔。」
是命、是运,没人能选择上苍给予的人生,受了,甘之如饴。师父的欢喜做、甘愿受回到她心中,成了她的立身箴言。
「不准交朋友、不准连系、不准打电话、不准和园里任何员工建立交情。」
他要给她一个孤独世界,要她的人生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个名为雍叡的男人。他要她离开自己便活不下去,从此她只能走向他,再没有其他方向。
他变态吗?也许。一夕间,他失去亲人、失去家庭,那种恐惧不管经历几千个世代都不会忘记。
他害怕失去,他掌控每件能掌握的事情,事业、地盘领域……他的控制欲极强,强到不需多加表达,全世界都知道。
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会达到,他期待成功便不容许失败出现,而他一个眼神,天下便匍匐在他脚下。
「我的心情能说给你听吗?」要求不多,初蕊的「交情」愿意只建立在他身上。
顿了一下,他没想过她会这样要求。
须臾,他点头,算是承诺。
她微笑,松气,也跟着点头。
「我要妳做任何事,不准问原因,只能照做。」她要求不多,但他的要求非常多。
「是。」她开始「照做」。
「不准追问我的身分,不准过问我的事情,更不准找人探听我。」
「意思是我不准认识你?好吧!你是谁、你的家庭、你的工作是什么,对情妇而言真的不重要。我只要有房子住、有饭吃便不用担心了,对不?那么,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她笑问,努力不把他的要求看得太严重。
望她一眼,想拒绝的,但她自嘲的口吻引出他一丝怜悯。不作表情,他回答:「雍叡。」
他叫雍叡?镛瑞、墉睿……不晓得是哪个雍、哪个叡,但是何妨?她已知道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叫做雍叡,若非重大意外出现,那么自己将是他的情妇,一辈子。
见不得光?无所谓,反正他出现便会为她带来些许阳光。
缺乏身分?无所谓,反正她将在他眼底寻求认定。
失去自我?更无所谓了,打她跟着阿桂姨离开家乡那刻,她便彻底了解,自由已不在她的人权范围里。
「好了,轮到妳。」
「轮到我?」她不懂他的意思。
「轮到妳做要求,只要不在我的『限制』内,妳可以做任何要求。」
在他那么多的「不准」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被要求?想很久,终于,她抬眸,清澈的眼光中有了想望。
「我要念书,很多很多的书,也许还要一本字典,对不起,我认识的文字不多,我只念到小学毕业。」
低头,自卑了,在他面前很难不自卑,就像在帝王面前很难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