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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带嘲讽道:“难道妖精的脉象和人不一样么?”
“倒是差不多……”他终于松了手,沈云珞悄然吁了口气,将胳膊收回来。
“先生都看好了么?”一名僧人问。
“心中有数了,这就去给国师回话。”
“等等!”我喝道,“谁让你去回话的?告诉我就行了。”
“这……夫人,这些话,理应同当家人说的。”
我不客气道:“国师府我当家!你心里是有数了,可我没数,再说我的丫鬟就在这,你不得好好说说让她怎样照顾我么?”
郎中无奈答:“那好……夫人腹中胎儿已经三个月大了。这三、四个月的时候,是最要注意的,夫人体质虚弱,或许是有挑食的毛病,宜多多进补!”
我故意抬高音调:“不是我想挑食,在这府里天天跟一帮僧人吃素,我的孩子可受不了了。”
“哎哟,有身孕的人光吃素可不行!”
“听见了没?”我挑衅一般冲外面的和尚说,“回去跟国师说说,为了他的孩子着想,今后要多备肉食。”
郎中接着说:“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事我要一一交代给丫鬟,免得小丫头不懂伺候。”
小绿在一边兴致盎然道:“先生请吩咐,我最好学了!”
“小僧便在桃苑外面候着了,先生交代完之后,请跟小僧去见国师。”
我嘟喃了一句:“他重伤在身,何必还叫他操心这些?”僧人立即接话答:“师父听说夫人不舒服,很担忧,既然如今得知是有喜了,理应去报个喜才是。”
“小师傅,你不觉得堂堂相国寺高僧有了孩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么?”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出去了。我心里暗暗有一股报复般的畅快,可又无由地感到心酸。郎中交代小绿的时候,我和沈云珞都默默听着,悉心记下。
从床帐里钻出来,隐约看见郎中出了桃苑,再将结界封上。接过小绿手里的几张方子一看,沈云珞的身子还真够虚的。我耸耸肩将方子还给小绿:“这下我得想办法弄点银子了。”
沈云珞睨着我反问:“国师府没银子么?”
“谁知道呢?”
“你不是当家的么?”
我瞪她一眼:“我要真当家,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出不去。”
小绿从旁安慰:“放心吧夫人,既然是您怀孕,罗净大师一定会负责的!”
“嗯,有道理。”我一拍桌案,“以后买药,都管他要钱!”
“可是,夫人怎么会怀孕呢?”小绿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沈云珞也扭头盯着我。我无视她们,抬头四处张望,慢条斯理说:“好饿啊,怎么就饿了呢……”
沈云珞起身走到我面前,笑得很温柔:“于归,难道传言是真的?你在罗净禅房中……”
“胡说八道!”我噌地弹了起来,叉着腰冲她们凶巴巴说,“跟你们这样俗气的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嘛!我去厨房找吃的了!”然后一阵风似的逃开了。
我并没有胃口,也未往厨房去,在林子里乱逛了一通,理不清我和罗净之间的关系。昨日完婚,他受了二十二道天雷,我后悔过,却仍然心存芥蒂。若是没有他,我和华容添正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念及华容添,便心跳莫名,想起那月色撩人的长廊,微妙的感觉在周身蔓延,渐渐泛滥成灾。他似乎在我身上留下了一种叫□的东西,并且留下了就无法摒弃。我的脸颊滚烫,好在无人看见。
忽觉结界有异动,我即刻飞向桃苑拱门处,不料竟是罗净。他头上有许多青紫块,菱唇苍白,手上、颈上有灼伤的疤痕。他似乎站都站不稳,两边都有弟子搀扶着。我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及时施法,令自己的腹部鼓胀了些,看上去和沈云珞如今的身段差不多。
透明的结界横在我们中间,他过不来,便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愣了,他在笑什么?我不能令他发现沈云珞,于是自己跨出去,心虚得不敢看他,撇开头问:“你来做什么?”
他抬了抬胳膊,自己站稳了脚,令弟子都退下。桃苑外边是长廊绕池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再过一个月,这里一定美极了。我担忧得想上前去扶他,或者叫他坐在廊边的石阶上,开口却冷冷说了句:“你能站住吗?别掉下水了。”
罗净固执地站在那,咽喉动了动,说:“我想替你把脉。”
“不必了!”我出于本能远离了他几步,“郎中都瞧过了,照着方子每日给我进补,若孩子有何闪失,我会把帐算在你头上!”
他蹙了眉头,但很快舒展了,目光温柔扫过我的腹部:“你随便怎样拿我出气都可以,只是不要为难自己。如今,当然是孩子最重要,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华容添,你能给我吗?”我脱口而出。
“放心,即便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同他抢你。你们迟早会重聚。”
“罗净!”我顿时心痛纠结,丝毫不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朝他大喊,“抢都抢了,你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我死都会记得,你拜堂时说的那句话,你说,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只有自己知道,当时听见那句话,我的心是柔软的。
罗净缓缓摇头,嘴角用力扬起一个弧度:“我没有抢……你的心。”
我胸口堵得慌,狠狠瞪着他:“你抢不到,永远也抢不到!”
“那样最好。”罗净的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扶住廊柱,低声下气说,“我不放心……让我试试你的脉搏,好吗?”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关心我?”
罗净喘着气,脸有些涨红:“我关心的是孩子,你是知道的,唐家五代单传……若你肚子里的是男孩,一定要送回唐家去,继承祖业。”
我难以置信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过往那些承载了我们无数欢声笑语的五彩琉璃瓦,都在心里碎成了渣。他不辞劳苦到桃苑来看我,竟然抱着这样的目的。无力笑了一阵,我眉眼含笑,故作娇柔说:“大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就一次,我能怀上你的孩子么?”
罗净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他想用读心术算我是否在撒谎,可惜如今他的法力不及我十分之一。最终他的神色是黯淡了,半眯着眼喃喃说:“为什么……我原以为他会明媒正娶,我以为你会堂堂正正做他的妻……”
我附耳对他说:“你以为的都没错,只不过我们先情不自禁罢了。”
他面如死灰,颤颤巍巍扶着廊柱。我笑着转身,春风得意,我又使坏了,他会说狠话,难道我不会么?可是池塘里平静的水面倒映出我脸上的一抹笑容,怎会如此难看?我不敢笑了,更不敢回头,飞快回到桃苑中。
北风转东,春意渐浓。沈云珞的衣食起居全由我和小绿照料,兜兜转转,我还是在伺候她,难怪一早罗净就说她的命比我好。大概是做了母亲,她比从前温顺多了,也爱笑了。虽然偶尔也像现在一样发呆。
我趁她不备,忽然夺了她手里的簪子,笑道:“皇上既然把它给逍遥王了,你也不好拿着这个睹物思人吧?不然我还以为你在想我男人呢!”
“不害臊。”沈云珞没好气白了我一眼。
我往榻上倚着,懒懒道:“谁不害臊?我可没有痴痴呆呆地坐在窗边思春。”
在窗外煎药的小绿一面呼呼扇着炉子一面说:“是呀,夫人从来都喜欢在半夜躺在床上思春。”
沈云珞噗嗤一声笑了,我随手从花瓶里抽了枝桃花伸出窗去挠小绿,斥道:“鬼丫头,你何时瞧见啦?”
小绿委屈道:“夫人夜里总是难以安寝,不是思春是什么?”
我一时哑口,迟钝了许久才说:“难以安寝就是思春么?你真是在醉月楼被人教坏了。”
小绿也不扇炉子,自己摇着蒲扇走到窗边,一脸新奇问:“夫人,你都嫁给罗净大师了,为何还说逍遥王是你的男人?”
这小丫头真是什么话也能问出口,我故作淡定:“他本来就是我男人。”
“那大师呢?你的孩子不是他的么?”一面说,小绿还一面跟沈云珞挤眉弄眼。我索性从窗户飞了出去,手里拿着花枝追着小绿打,追了一会,察觉不对劲,扭头朝房里大吼:“沈云珞,你又折我的花!”
她从窗口探出半张脸,似笑非笑:“你不如好好想想逍遥王的事。”
我一愣,垂头看了眼金簪,皇上没有遗诏留下,但这簪子却足够表达他的心意。可是华容添的孩子被劫持,即便他有先皇传位于他的凭据,也不敢轻举妄动。最重要的,始终是孩子。
树枝上结了无数的花苞,大多都开出了羞涩的花朵,远远看去,如一团粉色的云。我没料到罗净的窗外种着一颗这样老的桃树,而且越看越眼熟。为了避免再次被人拦下,我是瞬移过来的。院里空无一人,我悠然自得迈进了他的房。
可我来得很不巧,坐在榻上的罗净褪去了衣物,整个上身赤露着。蜜色的肌肤,漂亮的纹理,在这样的春日看来更散发出一股生机。目光交错的刹那,罗净慌乱了,忙披起僧衣。洁白的衣服衬着微红的脸色,一点不像平日里的他。
我倚在桌边,戏谑望着他:“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我在上药,你不该这样进来。”罗净说话的时候不看我。
“那我该看见了之后再退出去,说抱歉打扰了吗?”我轻蔑笑着,“可看见的终归是看见了,就像有的事情发生了,就不能从记忆中抹去。”
罗净的语气开始不客气:“找我有事?”
“我想出门去买点胭脂水粉。”
他飞快瞄了我一眼:“你又不画妆。”
“可是我想画了。”
“让小绿出去买。”
“她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要自己去看。”
罗净沉默着系好衣带,半晌才说:“你画妆给谁看?”
我心中顿时起了忿恨,女为悦己者容,可我与华容添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遥望相思而不得见。我负气冲了进去,劈头盖脸说:“画给你看!怎样?”
罗净眼里噙着笑意,垂目看我的肚子:“四个月了,不能大意,你这样动气对孩子很不好。”
“我真不懂你这个人,心里明明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