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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微怔,也不敢再去抱蔷薇,哭声也敛了些许。
蔷薇又厉声道:“伱年纪还小,又不曾被打残了身子。兴许能卖到好人家做事。倘若再哭,先打伱二十板子!”
初露忙不敢再哭了,只是缩着肩膀,低低呜咽。
那守夜的婆子送蔷薇出来,笑着问她初露是怎么回事。
蔷薇把她失手呛了盛乐诚的事告诉了。
那婆子跌脚骂:“这样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是主子要紧还是衣裳要紧?大奶奶好脾气,这样全胳膊全腿卖了,都不动她一下。她还哭,不知感怀,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贱蹄子。”
蔷薇无奈笑了笑,又道:“您好看她,别叫她寻了死。卖出去的时候也看着,找个品行好些的人牙子,别卖到勾栏、戏院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去。也算她服侍大奶奶一场。”
那婆子又赞蔷薇心地好,把她送了出去。
蔷薇回了静摄院,内室已经吹了灯。
罗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在东次间炕上睡着,外间还有个小丫鬟。
蔷薇也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躺着。
次日早起,诚哥儿又是饿醒了。醒了就哭,声音依旧洪亮,盛修颐的心才算放下了。他让外间的小丫鬟喊了乳娘来给诚哥儿喂奶。
罗妈妈亲自进来,把诚哥儿抱给乳娘。
东瑗也醒了。
孩子肯吃奶,脸色白里透红,吃完了裹着锦被放在床上,眼睛明亮似天际繁星般,见东瑗逗他,他就咿呀着张嘴,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好似在回应着东瑗。
东瑗稀罕得不行,只顾逗孩子,衣裳都未披,只穿了中衣。
盛修颐笑着给她披了件湖水色小夹衫,见儿子一副开心模样,心情也好起来。
两人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直到他又睡了,盛修颐吩咐丫鬟喊乳娘来把孩子抱到暖阁去,才下床洗漱。
丫鬟们也服侍东瑗用青盐、温水漱口,有用温热帕子洗了脸,抹了些茉莉花膏脂,屋子里顿时有淡淡清香。
蔷薇和橘红抬了架炕几过来,摆了早膳。
盛修颐洗漱好,和东瑗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就拿着书在内室炕上斜倚着,并不打算出门的样子。
东瑗问他:“今日衙门没事?”
盛修颐摇头:“衙门里从来都没事,我就是挂个闲职”他有时出门,只是拿去衙门做借口而已。
东瑗就忍不住笑。
盛修颐见她心情不错,就问她:“阿瑗,昨日岳母身边的管事妈妈来看伱?”
东瑗神色就微微落下去几分,轻轻嗯了一声。
“倘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别往心里去!”盛修颐柔声道,然后又拿起书,静静看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安慰她一句而已。
东瑗微讶,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笑道:“没什么过分的话!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盛修颐就微微颔首,眼睛继续在书上盯着瞧。
上午的骄阳筛过院落稀朗树木,将金色光线笼罩在临窗大炕上斜倚着的盛修颐身上。他的面颊被镀上金灿灿的光,面部曲线俊朗,不同于硬汉的坚毅,又不像文弱公子的柔和。
东瑗须臾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躺好又睡去了。
“阿瑗,坐月子天天躺着,什么都不能做,是不是很难捱?”半晌,盛修颐问她。
坐月子当然难捱,特别是身边一群服侍的人照顾,她想着出格半点立马被劝住,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身子都睡软了。
“已经过去二十天了,还有十天就出月子。”东瑗翻过身,没有抬头去看他,依旧阖眼,声音柔婉笑道,“再难捱也快挨过去了。”
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前世今生的事。
前世的事,早已成为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轮廓。东瑗的前世真的乏善可陈。她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一个,她不觉得生活特别幸福,亦不觉得生活特别痛苦。
她的生活,有快乐,有成就,同时也有痛苦,也有遗憾。
那时每日重复的,就是昨天的生活。
而今生,娘家那些对未来迷惘的日子也渐渐远了。一步步走到今天,虽也有痛苦的时候,也有遗憾,甚至也有迷惘,可有了孩子,对生活更多是感激。
她躺在床上,想着孩子以后长成的过程,和她自己衰老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她偶然会想到盛修颐。
而更多的,是她和诚哥儿。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盛修颐说的。
“阿瑗,等孩子满月后,伱跟着娘去东郊玩吧。过几日是清明节,东郊河边搭了敞篷,围了幔帐,家里的女眷都去,伱们可以踏青、插柳,洗秽”盛修颐又道,他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哄诱般。
好似家里的孩子病了,大人哄着打针吃药,然后会说:等伱好了,妈妈带了去哪里哪里玩之类
东瑗失笑。
他也是在她一个美好的愿景,这样坐月子的日子会有个盼头吧?
“好啊!”东瑗笑道,“从前我们家里请明节也去东郊河里洗秽”
盛修颐问她坐月子是否难捱,而在恍惚间,那十天也过去了。
到了四月初一,盛乐诚满月的日子,也是东瑗坐完月子的日子。
她好似被囚禁的人终于放了出来般,欣喜不已。
盛夫人前日就同东瑗商议,盛乐诚的满月礼不盛办。怕东瑗多想,盛夫人细细跟她解释:“诚哥儿呛水那次,我总想着,是不是洗三礼办得太隆重,孩子承不住福?每每想着就悔得紧。满月礼只请自家人热闹。”
东瑗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满月礼这日,只请了东瑗娘家镇显侯府、她的大舅母韩大太太、盛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婶婶及妯娌。
而外院,也摆了一席酒、一出戏,请了亲朋好友。
正文 第151节满月(2)
元昌六年四月初一,是盛乐诚满月的日子。
家里请了戏班子,安排了酒宴。
东瑗坐月子也满了。一大清早,婆婆身边的大丫鬟香橼送了两支猫睛石金蝶錾银簪给东瑗。
这也是徽州的规矩。媳妇出月子,婆婆需送一对头饰,寓意健康多福,以后为夫家多添子嗣。
东瑗接了,让罗妈妈替她插在高鬟上。
罗妈妈就把东瑗头上两把银累丝嵌粉红宝石huā簪取下来,换上盛夫人送来的这对簪子。
蔷薇和橘红替她配衣裳,选了紫罗色云锦稠金线绣芙蓉笑面开的褙子,淡紫色八宝奔兔百褶遥埂W下匏蒲蹋耐卸シ嵊》羧┌拙唬鞑ㄇ逭垮模θ萦喝萑崦摹
紫罗色原本就是多姿娇媚,东瑗从前不敢穿。
如今嫁了人,又是孩子满月的大喜日子,蔷薇替她挑了出来,她就没有推辞。穿的身上,果然宛如天际紫霞旖旎而下,在她周身蹁跹。
乳娘把吃饱的盛乐诚抱了进来,盛修颐就抱着孩子,在一旁看她们替东瑗打扮。
蔷薇和橘红服侍她着外衣的时候,东瑗小声嘀咕了数次:“这衣裳小了……”
衣裳原本就是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做的,岂有小的道理?她不过是生完了孩子,居然还能穿怀孕五个月一样大的衣裳,让她很不满意而已。
罗妈妈等人便在一旁抿唇笑,惹得盛修颐也忍俊不禁。
丰腴了些。更添娇态雍容。从前虽美艳,却太单薄了些,叫人瞧着心疼,如今这样才好。
她刚刚打扮好,外面服侍的小丫鬟秋纹进来说,姨娘们来给大奶奶请安。
东瑗坐月子这些日子,免了姨娘们的晨昏定省。
姨娘们知道今日是盛乐诚满月。早起过来给东瑗和盛乐诚行礼。
“请姨娘们坐,让丫鬟上茶点。”东瑗理了理衣襟,让橘红出去招待姨娘们。她则要打扮妥当了再出去。
橘红道是。
等东瑗和盛修颐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几个姨娘看到盛修颐怀里抱着盛乐诚,都连忙起身。给他们行礼。
东瑗要接他手里的孩子,盛修颐这才把吃饱了正在怀里好奇看人的诚哥儿交给她。
等会儿要抱孩子去元阳阁,给家里的亲戚们瞧瞧。
因为孩子满月,不像刚刚出生那么娇弱不能进风,只要围得严实,可以抱到元阳阁去。所以今日不再静摄院待客,而是在元阳阁。
“伱们都坐吧。”东瑗笑着抱过孩子,和盛修颐坐在临窗大炕上,吩咐行礼过后的姨娘们也坐下。
几个人纷纷道是,又坐了回去。
陶姨娘起身。上前几步又给东瑗福了福身子,笑道:“姐姐,诚哥儿满月,我们姊妹几个打了副长命锁,保佑诚哥儿长命百岁!”
说罢。双手奉上一条雪缎丝帕,里面包裹着长命锁。
一旁服侍的蔷薇忙接下来,放在炕几上。
因为盛夫人吩咐替诚哥儿积德,所以阖府上下都喊盛乐诚为“诚哥儿”陶姨娘也喊得很自然。
只是东瑗进门快一年了,陶氏还是头一次喊她姐姐。
她从前一直喊东瑗为“奶奶”。
再仔细想。东瑗进门不久,盛修颐就去了西北,所以那段日子,他一直宿在东瑗这里,亦不曾单独见过陶氏。
只有上次,盛修颐喝醉了酒回来,身子火热。
东瑗不能服侍他,然后他去了陶氏那里。
是不是盛修颐和陶氏推心置腹说了什么,才让陶氏那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态提高了些?
心念转过,东瑗让蔷薇打开陶氏送的这条雪缎丝帕,里面裹着一个黄灿灿的长命锁。
她目睃了睃,应该有八钱重。
她让蔷薇又收起来,笑着对几位姨娘道:“多谢破费了!伱们身上也不阔绰,不必如此的。伱们的心意,我替诚哥儿收下了。”
几个姨娘纷纷道是。
薛江晚仗着比旁人尊贵些,起身上前一步,对东瑗笑道:“姐姐,诚哥儿长得越发好了。我能抱抱他吗?”
到底是自己的滕妾,这样的要求又不算太过份,东瑗就笑了笑,把诚哥儿给了她,叮嘱道:“他有些沉手,伱慢些。”
薛江晚很小心把诚哥儿抱在怀里,看了一回,柔声对东瑗道:“奶奶,诚哥儿长得像世子爷呢。”
说着,眼眸就瞟了瞟盛修颐。
盛修颐垂首喝茶,好似全然不觉。
东瑗笑道:“都说诚哥儿长得像世子爷……”然后对其他几位姨娘笑道“伱们也瞧瞧,看看到底像不像。”
不能让薛江晚瞧了,不给其他几位姨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