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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阁东厢房,在元宵节前搬了回来的章晗正在给张琪摆弄那一架木质风车。这是过节期间章晟和赵破军给章昶做的东西,可结果她临走时,小弟却特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塞到了她的包袱里头。虽则心酸,可此时此刻把东西装好了放在多宝格上,她却觉得格外让人心安,手指忍不住摩挲着那不曾完全打磨光滑的水槽。
“你大哥和那位赵百户真是巧手!”
张琪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一架木风车,只觉得自己在这武宁侯府过的第一个年收到的那些压岁金银锞子和礼物全都给比下去了。尽管她曾经对着铜镜想象过那些漂亮的首饰和绸缎衣料,尽管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成为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可真正成为那样一个人,心里头却自始至终悬着,哪怕宋妈妈的倒台也不能给她多添几分安心,只有章晗的回来,让她这些天空落落的心里一下子被填满了。
“什么巧手,那两个家伙……还有我爹,先前三个大男人把家里弄得和狗窝似的,幸好……”章晗说着就想起母亲和弟弟搬到车儿胡同的事情还是个隐秘,顿了一顿后就轻叹一声道,“害得我这次回去帮他们收拾了许久!”
“横竖你心里也是高兴的!”
听到张琪打趣了这么一句,章晗忍不住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愉悦安心的笑容。紧跟着,她便挨着张琪坐下,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问道:“别只顾着问我的事,倒是你,你和四表哥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了!”张琪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好一会儿才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低声嘟囔道,“四哥回来了没几天就重新上宫里当值去了,连话都不曾单独说过一句。就是先头除夕夜的时候他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一份礼物,给我的是一盒特制的泥娃娃……”
听到张琪竟是把那个表字省去了,直接叫起了四哥,章晗顿时促狭地问道:“哪儿哪儿,快让我看看?”
禁不住章晗催促,张琪方才到了多宝格边,从架子上拿下那一个红锦盒子,随即拿到了章晗面前。揭开盖子之后,她便忍不住摩挲着那上头鲜亮的衣着,面色微微一红道:“他送顾家三位姐姐的也是这样的泥人……哦,还给你留了!”
章晗闻言一愣,见张琪又到多宝格上去拿下了另一个紫锦盒子,她接过来打开才看了一眼,她便微微笑了起来:“大家都送了,可金童玉女应该就你那一对吧?”
见张琪脸红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顿时莞尔一笑。相比顾振那个败家子,顾铭看着仿佛是个有担当有本事的男人,两人又是姑表兄妹,当真般配得很。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楚妈妈和芳草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芳草就陪着楚妈妈进了屋子来。章晗连忙和张琪起身相迎,楚妈妈行过礼后便开口说道:“表小姐,晗姑娘,宫里淑妃娘娘才刚派了人来,说是前几日梦到了已故的二姑太太,所以请过皇上示下,明日召你们入宫。”
第六十五章宠妃
由于太夫人说,既然身上有孝,尽可素淡些,因而这一天宫,张琪和章晗都是异常素淡的装扮。张琪一身霜色,章晗只是自愿服孝,便穿了一件缥色的对襟小袄,艾绿色的裙子,两人俱外罩牙色的鹤氅,走在宫里不免格外显眼,一路上所过之处,常有太监偷瞥几眼。
上一回姊妹两人入宫仍在夏末,此次入宫却已经过了立春,可一个热一个冷,都不好受。张琪毕竟身体孱弱,尽管在武宁侯府多方调理滋补,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可从玄武门远远走到长宁宫,仍是又倦又累,待跨进正殿那高高的门槛时,已经连腿都有些软了。
顾淑妃之前从顾家带出来的大宫女夏雨亲自在门口迎候,帮两人脱下身上的鹤氅,这才笑着把章晗和张琪领进了东暖阁。然而这一次,地上却并未设拜垫,顾淑妃不等她们屈膝便摇了摇手道:“又不是之前第一次见,不用这么多礼,来,过来坐,我好好瞧瞧你们!”
因顾淑妃再三相请,章晗方才和张琪在炕上挨着顾淑妃坐了。见顾淑妃拉着张琪端详了好一会儿,眼圈渐渐红了,随即却又转过头来看自己,章晗只觉得顾淑妃的目光里不单单是审视,仿佛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息,心里不禁极其不踏实。好在这样的打量并没有持续多久,外间就突然传来了一个通报声。
“娘娘,惠妃娘娘和敬妃娘娘来了。”顾淑妃闻言愕然但随即就对章晗和张琪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惠妃便是嘉兴公主之母,素来和善可亲,敬妃也是最喜欢年轻女孩儿。”
话虽如此,见顾淑妃也就罢了,陡然之间还要见惠妃和敬妃,毫无准备的张琪一时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好在章晗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她这才稍稍安心一些。不多时就只见两位宫装贵妇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前头的贵妇约摸和顾淑妃差不多年纪,头戴鸾凤冠,一身大红团衫,人微微有些富态,脸上露着喜庆的笑容。后头的贵妇却是年轻几岁,看着身材窈窕,青莲色绣着鸾凤纹的对襟小袄,丁香色的长裙,看上去反而显出了几分老成来。
顾淑妃和两人见过礼后,便指着那大红衣裳的贵妇对章晗和张琪说道:“这是惠妃娘娘。”
如此一来那相貌年轻而穿戴更老成的贵妇,自然便是敬妃了。因初次见面,章晗和张琪自然和从前见顾淑妃一样行了大礼,而惠妃和敬妃亦是笑吟吟地送了见面礼。惠妃是一对一模一样的玉簪,而敬妃则是两枚八卦玉鱼儿,顾淑妃见两人一一收了,便笑着说道:“连见面礼都预备了,足可见你们来得不止是巧了!”
“早听我家十二娘说,姐姐的外甥女和干外甥女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自然得来瞧瞧。”惠妃丝毫不见外地端详了章晗和张琪好一会儿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况且,姐姐的晚辈也就是我的晚辈送一份见面礼,还不至于送穷了我。”
敬妃不如惠妃和顾淑妃这般熟络,只是微微笑道:“我们来得自然不单单是巧,姐姐昨日求准了皇上召见她们两个,这事情早就在宫里传开了。
要不是姐姐这些天一直说身上不舒服不见人,怕不止我们两个要过来。”
尽管惠妃和敬妃都是话里有话,章晗不明就里,难以摸清两人究竟在打什么机锋可见顾淑妃面色微微一沉她便知道只怕她和张琪入宫的事情传扬开来另有原因。不过,顾淑妃只是微微不悦一阵就微笑着把话题带了过去。
“不过是有些人捕风捉影,我只想着我妹妹当初年纪轻轻就跟着夫婿到了任上操持内外多年,结果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还有晗儿,总不免想多看看她们。长姊如母,从前母亲操劳内外,妹妹几乎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顾淑妃说着面色就黯然了下来,随即竟是揽着张琪道,“这可怜的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我想想都觉得揪心。”
惠妃嘴角一挑,坐在对面炕上的她便起身把章晗拉了过去,随即便叹道:“你那妹妹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还教导出了一个蕙质兰心的干女儿。京城多少勋贵官宦千金,可有几个真心待姊妹的?隆福寺那件事情我听说了之后,心里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秦王妃还要算计。姐姐可别说你不知道,她竟开口说什么章姑娘为人稳重聪慧识大体,打算为自己那个庶子陈善聪娶!”
秦王妃果然是打的这种主意!
章晗原本对于此前秦王妃莫名其妙-的邀约,还有在秦王府中险些遭人陷害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此时惠妃一言捅破了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她只觉得又惊又怒,脸色也情不自禁地发白。而张琪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是一把抓住了顾淑妃的手哀求道:“娘娘,那一次晗妹妹都是为了我,求求您千万别……”
“好孩子,别说了,我都知道。”顾淑妃嗔怪地看了惠妃一眼,见其满脸不以为然,知道她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和嘉兴公主如出一辙,可那也得看那是对谁,因而阻止了张琪之后,她就看着紧咬嘴唇的章晗说道,“晗儿,你也不用慌,秦王妃提是这么提,可你毕竟是我的干外甥女儿,和陈善聪的辈分本就对不上,这事我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先头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没吭声的敬妃这才说道:“秦王府里头妻妾争风的传闻也不是一两天了,听说秦王就是绝不肯的。说句不好听的,秦王妃如此私心,以为别人不知道,以为皇上不知道?身为王妃,这样小家子气!与其说她是看中了章姑娘的稳重聪慧识大体,还不如说她是觉得章家寒微,帮不上陈善聪将来和世子相争!”
敬妃这番话犀利不留颜面,惠妃瞥了一眼章晗,便皱了皱眉说道:“所以,一定不能便宜了陈善聪那个妄自尊大眼皮子浅的小子,姐姐,这事上你可千万拦住了,不然的话就叫上我和敬妃,皇上面前我们也会奏两句!”
尽管对嘉兴公主颇有几分好感,连带着对惠妃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不错,可章晗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位子女众多极其得宠的皇妃,居然会因为仗义而这般相助自己,而且还信誓旦旦地把敬妃也拉了进去。可不明白归不明白,她仍连忙起身拜谢,可下一刻搀扶起她的却是敬妃。
“还没成呢,别拜了!”敬妃含笑把章晗搀扶了起来,把人按着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地问道:“听说你之前受邀去秦王府的时候亦是见微知著,识破了一个陷阱,连带着赵王妃也避免陷入了一场麻烦?”
皇家贵族之中这些消息传得实在太快,章晗只得沉默着低下了头,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然而,敬妃却是哂然一笑道:“万一秦王妃一再不松口,那就用这件事情堵她的嘴吧!人家姑娘到了她府上都险些被人算计,她还打算为庶子求娶,这都是哪门子的算盘!”
“好了好了!”
顾淑妃不想今天把章晗和张琪接进宫来,竟是让惠妃和敬妃你一句我一句,揭出了这些隐情,一时终于忍不住了。她嗔怒地看了惠妃一眼,又斜睨了敬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