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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连家里都不敢回,直接躲在燕王府附近等着动静,得知王凌生子母子平安,他虽松了一口气,但仍生怕王凌在皇后和章晗面前告状,思量再三便到金川门附近等着开城门,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上路,一路换马不换人,赶到京城的时候衣衫已经看不出本色,而脸上脖子上的那些擦伤自然看上去更加凄惨了。
“皇上……”杜中手足并用膝行上前,待到皇帝面前几步远处方才停下,又磕了个头方才开口说道,“皇上,臣是星夜不停地从京城赶到北平,这才的会是这幅样子。臣得报代王谋反,周王亦谋反,且两王皆私通都司军官,意图发兵袭行在,对皇上不利,所以丝毫不敢懈怠!”
尽管连夜赶路,但杜中知道自己这些年养尊处优,恐怕是不可能达到那些信使日夜行八百里的速度,如果东宫陈善昭警醒些,应该也有奏报送到了,于是他瞥了一眼皇帝那皱眉的表情,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又使劲碰了一下头:“臣知道皇上英武盖世,二藩逆谋必定不能损伤分毫,但皇上沿漕河而行,这目标太过明显。臣又查知,淮王朝觐后回淮安之后,府中阴蓄亡命,有数百人之多。若这些人于水路突袭则非同小可……”
倘若说皇帝对于杜中的突然而至还有些始料不及,那么,听着杜中那口中一桩桩一件件吐露的各藩劣迹,他不禁渐渐丢下了对杜中抛下京城赶到这里的恼怒,深深思量了起来。而见皇帝分明露出了怒火,杜中暗幸这危言耸听的第一招总算是奏效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丢出了保命的砝码。
“自打代王和周王不轨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太子殿下便吩咐京城诸门和宫城诸门全都加紧戍卫,以防不测。臣亦是很以为然,登门与燕王殿下商讨过操练事宜。可燕王妃仿佛对臣有些不满,常有冷言冷语,臣离京前一日曾登门到燕王府提过,请燕王奏请太子殿下加强各卫换防,岂料燕王妃又陡然而至,和燕王一番争执动了胎气。”眼见得皇帝遽然色变,他立时磕头说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臣离京的时候得报燕王妃喜得贵子!想必如今送信的信使还在路上,臣便第一个恭贺皇上了!”
杜中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陈栐简直被这弯来绕去的话说得几度变色,直到最后燕王妃喜得贵子这四个字,他方才如释重负。想到陈善睿和王凌一对璧人,可整整八年多没有子嗣,现如今终于有了个大胖小子,无论陈善睿也好,王凌也好,想来都会喜不自胜,定国公王诚更不用说,一定是欣喜若狂,他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因而,对于王凌和陈善睿闹别扭的事,他完全都没放在心上。
“好了,你扰了人家小两口的好事,遭两句排揎也是难免的。好在燕王妃母子平安,否则朕就是不杀你,燕王也不会和你甘休!你这一路赶路也费了不少力气,退下吧,就住在这行宫,朕回头还有事要用你!”
眼见这一关总算是暂且度过了,一路奔波受累没白挨,杜中终于是一颗心回到了原处。等到从皇帝居所回来,眼见得跟着自己一路过来的两个随从也被人领了进来,劫后余生的他擦了擦灰蒙蒙的额头,随即便端起架子说道:“设法去预备些热水,再去弄些衣服,爷要好好洗个澡!”
金吾左卫指挥使杜中突然抵达北平的事情对于没念想的人来说,不过是投入水面的一颗小石头,起了个水花就没声响了,但对于有心人来说,却不得不深思其意。趁着皇帝正在计划接下来北巡路线,陈善恩仿佛没事人似的微服在北平城里四处溜达了一圈,见迁徙来的人有些在城中开了荒地,有些建了屋宅,商铺旅社也远远比此前多,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人的入住北平,更是有些商户闻风而动迁入了京城,专做官员和随从的生意。再联想父皇刚入北平那一天,就当着随行文武以及北平一众官员的面,说要升北平为北京,他心里自然已经存着某些念头。
恐怕北平不再仅仅是父皇的福地,将来还会有更重要的作用!
这一日傍晚,当他回到行宫的时候,得知父皇带着陈曦出去北平都司了,浑然没在意的他便径直往自己的居处而去。才一进院子,他就见一个心腹小厮快步上前,临到他身边便踮起脚低低说出了一番话。听清楚这些,陈善恩顿时眼睛大亮,瞅了一眼那小厮便沉声问道:“杜中如今还在那地方?”
“是。”
“这样,就说我有些挂念京城里的王妃和儿子,请他过来一趟,我要问问他王府的情形。”
当陈善恩派出的人成功将杜中请来之际,陈善恩笑容可掬地请人坐下,话里话外一番老大的圈子兜完,他突然开口说道:“杜大人,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我那四弟妹,竟然被人头破血流地打出了燕王府,而且还连累四弟妹动了胎气险些母子皆亡?”
杜中这几天原以为此事已经被自己完全撸平了,乍然听到陈善恩如此一提,他险些没跳了起来。然而,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陈善恩亲自给他沏了茶,继而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四弟妹如今有了儿子,原本就硬的腰板只怕要更硬了。纵使你杜大人巧舌如簧,有前头这桩事情搁在心里,只怕我那四弟怎么也会对你存着心结。而且,四弟妹对你如此反感,你异日可有的是苦头吃啊!”
第三百五十章廷议亲征,皇长孙监国
倘若说陈善恩这个往日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的皇子,却突然戳穿了他从京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真相,杜中即便惊怒,可还能把持得住,那么陈善恩后来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就可谓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让他不由自主透心凉。他知道若他日太子陈善昭登基,凭着素日秉性心志,必然会把他丢开远远的,所以他才豁出去不遗余力地挑唆陈善睿去争,期冀这位燕王殿下能够和曾经是赵王的皇帝一样夺得大宝,届时他这个拥立功臣就能够水涨船高飞黄腾达。然而,现如今燕王妃固然母子平安,他逃过一劫,可这也把他推入了最尴尬的境地!
就算他日陈善睿真的成功登基,燕王妃王凌必是皇后,又有嫡子在,他岂不是完蛋?那么多年了,他劝过多少回,可陈善睿愣是没有一个庶出的儿女,足可见对王凌这个燕王妃就算有些微不满,但也不是他能够离间的,更何况如今还有个嫡子!陈善睿这家伙说什么文武全才雄图大略,还不是和陈善昭一样,一个受制于女子,优柔寡断的短视男人而已!
见杜中虽是看似平静地喝着茶,但闪烁的眼神却透露出了那绝不平静的心情,陈善恩便又微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想必我得提醒提醒杜大人,你和我四弟来往甚密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哥现在不动声色,未必将来就一直放任;三弟是和大哥好得穿一条裤子;至于四弟,这次不恼你都不可能。你这金吾左卫指挥使,看来真的要变成父皇面前的孤臣了。”
孤臣……屁的孤臣。他可不愿意如同太祖皇帝跟前的内侍李忠似的,一辈子忠心耿耿一无所求,临到死连个全尸都没有,陪葬皇陵这种恩宠是给死人的。活人的时候得了什么好处!
杜中倏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善恩,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范王殿下似的。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声音有些暗哑地说道:“多谢殿下如此关心卑职……卑职不过是一介卑微之人,生死荣辱不足道,只是殿下金枝玉叶,不知道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么?”
见杜中吐出了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陈善恩倏然眼睛一亮,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上头有行事四平八稳的长兄。下头有两个武能安邦的弟弟,我可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志向,不过是当个闲王而已。这年头,争不如不争,父皇的心底和明镜似的。而且杜大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或者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面对这个自己已经猜中了几分的答案,杜中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他在陈善睿身上投注太大,而且人人都已经把他看成是陈善睿的人,假若此时此刻倒戈,那么还有众多麻烦要解决。而陈善恩仿佛是看出了杜中的迟疑。却是笑吟吟地说道:“杜大人不用那么犹豫,你是四弟的人,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消在有些事情上,如果你能够,及早知会我一声就行了。这等举手之劳的区区小事,杜大人不会拒绝吧?”
陈善恩竟然不是要逼迫自己立即投诚。杜中顿时如释重负,心底倒隐隐佩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范王。两头下注这种事情,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连朱逢春这样的从龙旧臣,也拿着两个侄女打过这主意,只是因为太祖皇帝死的实在是太让人措手不及,好端端的筹码只能拿来联姻勋贵,否则必定是一个给东宫一个给燕王,凭着那旧功臣的面子,皇帝允准,那两位天潢贵胄还能不给面子?于是,他立时满脸笑容地说道:“范王殿下放心,他日若有什么事,卑职必然会立时三刻报了殿下知晓!”
及至杜中离开,陈善恩方才满意地轻吁一口气。他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即便捏到杜中的软肋,要让人投靠仍然力有未逮,与其让人不情不愿,不如留得一线将来捞些实质性的好处。与此相比,如今父皇已经到了北平,北边一线的虏寇再次蠢蠢欲动,他不妨争取一下更加有意义的事!尽管此前他在父皇面前已经请缨要去大同开封问代王周王谋反事,但他很清楚,父皇是不会让儿子做这种事的。如今大哥监国,三弟镇守辽东,四弟为了那个嫡子无奈留京,偏生只有他跟着北巡,要是父皇真的生出了那亲征的主意……不,哪怕父皇没有那主意,他也要设法促成,这是千载难逢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随着北平升格为北京的诏令颁布天下,如今把北京当成行在的皇帝陈栐便带着此次随同北巡的文武班子,处置起了北边的军务。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放下代王谋反以及周王谋反事,随着此事传开,他直接在行人司里挑了两个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