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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的说:“姑娘,也许是他们找错人了。可是那位柳大爷认得这匹红马,他说决没错,并说您自管去见他,一奶同胞,有甚么话都好说!”
秀莲一听,心里立刻明白了,知道一定是碰见那红衣女子柳梦香的哥哥了。
心中倒觉得好笑,本想要去见他,把这匹马索性还给他,以免在外边行走,别人都以为我是柳梦香,那有多么可耻。但又觉得此时若再买一匹好马也不甚容易,而且这匹红马走的虽不太快,但很驯顺。
因此,她就气恼地说:“你不用废话,我给了你店饭钱,你给我备马就是了,我不认得甚么姓柳的!你也不能因为姓柳的认错了人,就不放我走。”
说著,把钱给了店掌柜,她自己去收拾行李。
店掌柜却悄悄地出去,先打发伙计给那边送信,然后她另叫人慢点给秀莲备马。
秀莲手提包裹,臂挟著双剑,出了屋子,往马棚下一望,就见店伙才把鞍子放在马上。秀莲明知他们是故意磨烦,便赶忙过去,用手一推,那店伙一屁股就坐在马粪上。
秀莲自己动手,很快的将马倩好,行李和双剑放在鞍后,她自己的双刀放在鞍旁,然后牵马出了店门,上马往南走去。
走了不远,尚未离了关厢,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大姑娘,大姑娘!”
秀莲赶紧回头去看,只见身后有三个人骑著马紧紧跑来,他们一看见秀莲的正脸,就不禁都发了怔。
秀莲却不理他们,催马就出了关厢,找著大道,又往北驰去,走不到二三里,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前面骑红马的女子,站住!站住!”
秀莲回首一看,见是四匹白马自后面赶来,遂将马勒住,打量这四匹马上的四个人。只见前面的两个人都是年轻力壮,一个是黑脸大嘴,一个是瘦长个子,中间的马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白脸膛,穿著一身绸缎的人;最后的马上是一个微有胡须,像是个仆役样子的人。
秀莲见他们的马上都带刀剑,便想著难免有一场争斗,遂也用手去摸鞍旁的刀柄。
此时四匹马已来到临近,那衣服阔绰的人催马赶在前面,把两只长眼睛一瞪,像是两个枣核。他忿忿地问道:“你这匹红马是从哪儿得来的?”
秀莲不慌不忙地用眼看看这人,便冷笑说:“是我花钱买来的,在我的手里养了四五年了。”
那边的人齐声怒斥道:“胡说!”
黑脸汉子和那细高个子一齐由鞍旁抽刀,那穿著阔绰衣服的人,却赶紧摆手将他手下的人拦住。
他把俞秀莲面貌打量了一下,说:“你别找不自在,一个女人家,何必要耍无赖!你骑著的这匹马,就是剥了皮我也认得它,跟我说明白了,我是凤阳府的柳大庄主摩云鹏柳建才。
你骑著的马原是我胞妹的。我胞妹柳梦香自幼喜爱新奇的打扮,向来她是穿著一身红衣裳,拿著红鞘红丝的双剑,连这匹马也是红疆红灯。她是在今年春天由家中出去,我们这次出来就为的是寻她。现在你可要实话实说,这匹马是怎么到了你的手中?我胞妹她现在甚么地方?”
秀莲见这柳建才说话十分的不客气,而且他身后的那三个人又齐都用眼瞪著自己,因此本想要实话告诉他,如今也不能了,遂就摇头说:“我不认得甚么柳梦香,你们认错了!”说著播马就走。
柳建才却抽出剑赶上,喝道:“你别走,你可知道我摩云鹏的名声。你再看看,我手下这两个人,饶成、金二,淮河一带谁人不知?现在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在这里,那都是江南有名的侠客。你一个女子,可不要自寻杀身大祸,赶紧将我胞妹的下落说出,将马匹交还,便放你走!”
秀莲气愤的抽出双刃,在马上回身说:“你敢向我来发债?不错,马匹是柳梦香的,不但有马,双剑也在我这里。因为她与太行山的强盗勾通,他们抢去了我的马匹,我才夺了她的马,作为赔偿。不信去问你的妹妹,你妹妹大概也快到此地了。凭你们这几个无名小辈,也敢用话来吓我俞秀莲!”
对方那四个人一听俞秀莲的大名,他们全都勒著马向后退了几步。柳建才就问:“哦,你就是俞秀莲?你可知李慕白现在甚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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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
俞秀莲瞪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被自己的名声吓住,看那样子是决不敢向前交手。
秀莲遂也不愿与他们呕气,便收起刀来,催马走去。
走了的半里,回首一望,只见那柳建才等四匹马却往南跑去,她心想著,他们大概被吓跑回去了。
她策马前行,不禁冷笑。往下走了三十丝里,才找了个村镇。用毕午饭,饭后再往下走,行了不到十里路,天空便洒下来雪花。
起始还是稀稀地落在衣裳上,随之就消失了,后来越下越密,越下越紧,地下铺了一层毛毡似的二三分厚的白雪。秀莲的青布衣裤,也染上一片一片的白雪,仿佛是发了霉。
此时天色暗晦,大道上的行人简直没有,只有俞秀莲这匹胭脂色的红马,在银色的大地上杳杳地行走,身后留下两行匀称的蹄迹。往北又走了几十里,此时秀莲精神并不倦怠,但这身体却觉得十分寒冷,所以走到一座大城市,虽然天色尚早,但秀莲不愿往下再走了。
向路旁人问了问,原来这里是顺德府邢台县,秀莲逢在西关找了一家店房,牵马进去,便叫店家。
店掌柜出来看了看秀莲,就回答说:“姑娘到别处再问问去吧,我们这个店的房子都住满了,大房子里还挤得下,可你不能往。”
秀莲只得车著马出去,又到别家去我房子,可是一连找了四家,全都没有地方了。
末一家的店掌柜非常和气,他说:“姑娘你看,单间房子是一间没有了,你一个堂客,怎能在大房子里跟人乱挤著呢?现在天冷,路上又不安静,这么一下雪,客人们都不敢往下再走路,所以都在这儿歇下来。
姑娘你就是到南关北关里去打听,也怕没有一间间屋子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在城里有一座白云庵,那是处幼僧庙,姑娘你听得懂吗?幼僧就是尼姑。你一位堂客家,到那里去投宿比在店房里还方便呢。”
秀莲点了点头,牵马又走出店门,怅惘在雪地里站立了一会儿,忽然一生气,暗想:“我非在这里投宿不可吗?我不能连夜往下去走吗?”
于是就牵马向西又走了不远,就看见街北有一家酒饭馆。
秀莲达在门前将马匹系好,一拉门进去,立刻一团热气扑来,四周的人语杂乱,那些饮酒吃舨的人,莫不扭头直眼来看她。
秀莲在近处找了个座位,酒保过来问秀莲要甚么菜,秀莲随便说了两样菜,并叫酒保先把酒拿来,秀莲就面首坐著,自斟自饮。
本来秀莲是不惯饮酒的,但因身上穿的衣裳不多,而且少时还预备在风雪之下赶一夜的路,所以不能不借酒御寒,但是她斟到第四杯便饮不下去了。
此时酒保已把菜舨端来,秀莲用过饭,便给了钱,出门解下马来,将马肚带系紧了,遂扳鞍上马,挥鞭出了西关,寻著大道,就一直往前走去。
此时风雪越下越紧,天色也越发昏暗,秀莲策马往北走了五六里,竟没有一个行路的人。路旁的茅舍也都被雪压著,里面一点灯光也看不见,好像坟墓。大地之上寂然无声,马蹄踏在雪地上都不发响,村舍里的狗仿佛也怕冷,没有一个吠的。
秀莲此时酒已涌起,身上觉得很暖和,但头却有点发晕。她在马上并不很急忙的行走,眼望灰暗的大地,忽然想起三年以前的事情。
那时是她自北京出来追赶李慕白,要问问孟思昭的下落。那天她就是连夜踏雪行走,不周那时的雪个此现在还大。
一想到前三年的事,她心中又不禁涌起了愁思,在马上长叹了一声,仿彿也懒得往下再行走了,同时对于一切的事都灰心了,就觉得这灰暗的天地就是她自己的心,而这茫茫的四周,只她一人踊跃独行,这就像是她的身世。
又走了十丝里地,因为看见道旁不少的人家,心里就改变了主意,打算趁著天还不太晚我个地方投宿,不再往下去走了。但是沿路的人家虽然不少,可是没有一处灯光。她也不愿冒昧地去敲人家的门,只得又走了七八里,便来到一座镇市上。
这里有二三十家铺户,铺户都由首里透出薄弱的灯光,小小的酒店开著一扇门,街上有一个持著梆子打更的人,才敲了两下。
秀莲心里很惊讶,暗说:原来才二更天,我走到甚么时候才能天亮呀?遂就勒住马,向那打更的人问说:“这是甚么地方?”
那打更的人借著雪色,仰脸瞧著马上的姑娘,他仿彿十分诧异,便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秀莲说:“我是由磁州来要回钜鹿县去,因在顺德府找不著店了,我才往下走。”
那打更的人说:“这么大的雪,你一个女人家,连夜往下去走,不是找著要出事吗?来,我给你问问,王家店里有地方没有。”
秀莲下了马,道了声劳驾,送车马跟看这打更人到了酒店的门首。
原来是酒店的门虽小,可是后面还有几间房子,都住著旅客。
打更的人挟著梆子进去,就说:“王老二,你们这里还有地方没有?外边来了一位堂客,带著一匹马,想在你们这儿住。”
那店掌柜王老二是个很胖的人,有点黑胡须,正在柜旁给两个已经喝醉了的客人热酒,听见打更的这一说,他就摇头说:“没有地方啦!”
打更的人说:“一个堂客,大雪的天,你可怎么叫人家往下走呢,天又这么晚了。”
王老二说:“要不就叫她在柜房里睡,我搬出去,柜房就是我老婆孩子,可就是脏一点。”
那打更的人退回身来,一问秀莲,秀莲此时酒意已失,身上寒冷,实在不愿往下再走了,遂就点头说:“成,只要有了地方能坐一晚上就行了。”又问:“我这匹马有地方拴吗?”
在柜上热酒的王老二说:“有地方,牵到后院就行了,草料也都现成。”说著他把酒给那两个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