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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两辆车是离了北沟沿往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去了,前一辆车上的是俞秀莲,后一辆上的是德啸峰之妻德大奶奶。
原来自德啸峰遭了那件宫中失宝的官司以后,至今已两年有余,将近三年了。现在德啸峰已由新疆赦还,在家中闲居。内务府堂上因为他那件案子还没有结束,宫中所失的珍珠之中,尚有四十余颗特大的珠子,至今尚无下落,所以也不能派给他甚么差事。
德啸峰此次遭事,虽然现银花了不少,可是产业全都没有动。所以还是像早先那样的过活,外面的人一点也看不出德五爷有甚么穷象来。
两年以来,他绝少出门,有时只去找邱广超谈一谈。因为德啸峰上次遭事,邱广超对他出的力最大,因此二人结成了好友。
不但二人走动的极勤,两家的女眷们也常来常往。因为邱广超之妻不但年轻貌美,而且长于交际。各王府的福晋和几位公侯中堂的太太们,全都喜欢这位漂亮的邱少奶奶。
德大奶奶又是个能说会道,热心肠的妇女,因此二人很合得来。此时俞秀莲姑娘住在东四三条德啸峰新置的那所房子里,由于德大奶奶的介绍,俞秀莲就跟邱少奶奶也很好,今天就是一同去看邱少奶奶。
回到三条胡同,秀莲姑娘就到了那新房子前,下车进去了,德大奶奶在车上还说了声:“明儿见!”往东不远,就回自己的宅里去了。
第九回 频感中秋月夜逢难女 突翻巨案酒肆骗豪雄
五十二
第九回频感中秋月夜逢难女突翻巨案酒肆骗豪雄
此时秀莲姑娘进到屋内,很觉得无聊烦闷。想起邱少奶奶已然是二十五岁的人了,可是还那么漂亮,那么欢欢喜喜。自已呢,今年才整整的二十岁,虽然从每日晨妆的镜中看来,容貌不显得怎么憔悴,可是说到心里呢?三年以前,有父母在世时,自已是天真活泼,还像个小孩子一般。
自从母亲死后,又有孟思昭、李慕白那两件事,简直把自己一颗心都折磨碎了!快乐、欢喜、高兴,全都消减了!真不知以前的事怎么作成的,以后的事又当怎样?
咳!秀莲姑娘默坐想了一会儿,不禁微声感叹,双目觉著潮湿。
到了晚间,德啸峰的两个儿子就来了,这两个小少爷,一个叫文雄,今年已然十五岁,一个叫文杰,今年才十岁。他们每天早晨从俞秀莲学习武艺,然后回家吃午饭,下午家中有西席教给他们经书。
今天两人都穿著宝蓝宁绸夹袄,青缎马褂,头戴金边釭穗子的瓜帽,足蹬著小靴子。由一个仆妇带了来,两个跳跳蹿蹿地进来,说:“我父亲母亲命我们给俞姑娘拜节来了!”说著两人由椅子上抄起垫子,扔在地下,跪下就磕头。
秀莲姑娘用两手按在胸前还礼,又叫仆妇用红纸包了银票,亲手赏给他们,两个小少爷又请安道谢。
这时另一个仆妇把德宅送的节礼拿来,是月饼水果等等,文雄并说:“我父亲母亲现在就请俞姑娘过去吃酒。”
说时用眼看著这位他家中的上宾,传授他兄弟武艺的女师父。
只见秀莲面现愁郁之色,轻声儿说:“我有孝,我不能过去给老太太和你父母拜节,礼物我收下,就说我谢谢了!”
文雄垂著手,连声答应。
文杰却上前拉住秀莲的手,他说:“姑姑你去吧!
本来我爸爸今天就烦著啦!一回来在书房,拿著笔写大字,净写:李慕白,李贤弟,写了好几张纸,没有别的字。写完就烧,烧完了又跺脚,咳声叹气的也不理我们。俞姑姑你要是不去,我爸爸一定要生我们的气!”
秀莲摆了摆手,声音凄惨地说:“我真是因为穿著孝,不能到你们家里去,你们快回去吧!”
仆妇在旁边帮著劝,秀莲仍然不肯去,并且脸上渐渐显出一种严厉之色。仆妇不敢再说话了,两个少爷也不敢再勉强,只得恭恭谨谨地退出。
秀莲此时芳心如刀割一般,痛楚的眼泪不禁簌簌落下。
她仰著面,纱窗上染著淡青色的明洁的月光,秋风探进窗来,吹著秀莲的衣裙、鬓发。蟋蟀也不知藏在甚么地方,唧唧的愁语,秀莲的眼泪越发涌下。
她回首,看见床前悬挂著的那久未试的双刀,兼想到箱笼内所藏的宝剑和金钗。眼泪直似泉水一般,湿了她那细细的睫毛,湿了她日见清瘦的芳颊。她就斜坐在床头,双臂伏在案上痛哭起来。
伺候她的那两个仆妇把两位少爷送出门去,她们才一进屋,就赶紧止住步。一个会说话儿的邓妈就向那不会说话的张妈使了个眼色,张妈悄悄的退身出去了。可是邓妈依旧站在那里,她不敢近前来劝慰,这是常有的事。
邓妈服侍俞姑娘也有两年多了,俞姑娘对人很好,可是你不能拂了她的意,一拂她的意,立刻她的脸上现出怒色,叫人心立打冷战。
有时俞姑娘也跟两个仆妇谈闲话,谈说他们家乡的风俗,又谈说出门走路是怎么投店,怎么打尖,说得高兴时她也笑一笑。
可是有时候她又由早晨直到晚间,永远是愁眉不展,泪珠儿永远在睫毛上挂著,别人不劝她还好,只要是一劝,她反倒痛哭上没完。
所以这时邓妈只得由著姑娘在灯畔桌旁去哭,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过去摸了摸那两大包礼物,一面提著心,一面轻轻的问道:“姑娘,这包月饼打开吗?”问完了,就眼睛看著姑娘。
半天,姑娘抬起头来,拭了拭泪,皱著眉说:“你们拿去分了吧!我不吃!”
邓妈说:“月饼我们拿下去,果子给你摆在盘子里得啦!”
秀莲摇头说道:“我甚么也不要!”
邓妈答应了一声,把月饼和果子拿到下房里去,端来洗脸水,又给姑娘倒过一碗茶来,秀莲就问:“今天是十五吗?”
邓妈摇头说:“不是,今儿是十四,明天才是八月节啦,可是,姑娘你出屋看看去好不好?月亮都圆了!”
秀莲凄凄地点了点头,待了一会儿就说:“明天你们宅里的小少爷大概不来了,你去告诉宅里的人,托他们给我买几叠烧纸。”
邓妈应说:“是,还像上回似的,还买二十刀纸上,二十挂金锥锞子。”
秀莲点了点头,又落了几滴眼泪。拂手说:“你们歇著去吧!”
邓妈答应一声,退出屋去,把街门关好,两个仆妇到下房分了月饼吃就睡了。
秀莲的屋中灯光依然明亮亮的,她拭净了眼泪,叹息了一声,也觉得身体有些疲倦,便由刀鞘中抽出一口钢刀走出屋去。
只见当空一轮素月,如同银盘一般,嵌在深青色的天心,洒下来水一般清洁的光华,照著自己孤零的身影。
秀莲又轻微地叹喟了一声,然后她提著刀把门户全都查看了,才回到屋中掩门就寝把灯光一熄。
月光照到室中是越显皓洁,秀莲又凝神悲思了一会,然后掩帐睡去。
次日就是中秋节,德家因为他们老爷已由新疆赦还,所以全家上下都是非常高兴。尤其是德大奶奶,穿得一身花花绿绿,简直跟新娘子一般,在家里指挥著仆妇摆果盘,厨房作菜,预借到晚间好献供拜月。
少时俞姑娘那里的仆妇来了,叫这宅里的人给那边买烧纸,德大奶奶听见了,就赶紧叫寿儿去买烧纸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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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然后德大奶奶就带著一个仆妇过来见俞姑娘,两人谈了许多话。
德大奶奶是高兴非常,俞姑娘却是愁眉不展。
德大奶奶又劝了秀莲半天,并请秀莲过去用午饭,秀莲却只推脱身上有孝,决不肯去。
德大奶奶没有法子,只得又拉扯著说了几句闲话,她就走了。
少时寿儿把烧纸迭来,俞秀莲一见烧纸,又不禁落泪,遂叫两个仆妇,将烧纸划开,拿到门前去焚化。
秀莲在门前站立著,眼看那熊熊的火光、飘飘的飞灰,心里想故去的父母和孟思昭,不禁心中悲痛,泪珠向两颊滚流。
正在要转身进院之际,忽听邓妈叫著说:“姑娘,孙大爷来了!”
俞秀莲转头向东一看,只见东边由德家门中出来一个高身材的黑脸大汉,穿的一件青布长夹袍,青缎马褂,原来正是现在泰兴镖店作镖头的五爪鹰孙正礼。
秀莲赶紧拭了拭眼泪。
这时孙正礼迈著大步走上前来,向秀莲拱手,说:“师妹,给我师父师母烧纸了?”
秀莲悲切切地答应了一声,就说:“孙大哥请里面坐吧!”
孙正礼便随著秀莲进到门内,一面走他一面说:“我是给德五哥拜节来了,可是德五哥没在家,他上铁小贝勒府去了,刚走。”
秀莲说:“大概德五哥也是拜节去了。”进到屋内,秀莲让孙正礼落座,仆妇送过茶来。
孙正礼今天的神色也像很忧郁,他喝了一口茶,就叹息说:“昨天,我也打了点纸,拿到西便门外野地礼,给师父师母烧了。过两天还得打点纸,咳!可惜李慕白那条汉子!”
秀莲一听,猛然吃了一惊!芳颜立刻改变为惊异之色,将要问,就见孙正礼把他那黑脸一低,像莽牛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师妹你不知道吧?李慕白早于二年前死了,死在江南了?”
俞秀莲一听,这消息真比甚么消息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心中一阵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怜惜,眼泪忍不住往下堕,但她极力收止住。却摇了摇头说:“大概不是真的吧?孙大哥,你是听谁说的?”
孙正礼说:“不能是假,说的人有根有据。”于是他就说:“现在有淮南凤阳府谭二员外之子谭起、谭飞,随冒宝昆来到北京,每日拜访各镖店。也不知他们来此是有甚么事情。
据那谭飞对人说:李慕白确实是在两年以前,由北京狱中逃出,改名为李焕如到了江南。因在江南偷窃了静玄禅师的甚么东西,被静玄禅师及江南大侠冲霄剑客陈凤钧,追赶至江边争斗起来。
那静玄禅师原是江南最有名的人物,精通点穴法,天下无匹,所以李慕白敌挡不住。
当时就被静玄禅师用点穴法给点落在江中,连尸首全不见了!”
孙正礼很悲感地说了这些话,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