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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间,林尚沃脑际如电闪雷击。他抬起手,“啊”地一声,拍膝大叫起来。那一瞬间,林尚沃忽然明白了石崇大师写给他的“死”字意味着什么。
据传,等林尚沃悟出了那“死”字的意义,竟自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突然又扶正衣冠,在金正喜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您这是干什么,大人?”
金正喜惊慌不迭地去阻止,林尚沃却不想停下来:
“生员大人给了我教诲,从此您就是我的师尊。”
金正喜慌忙与林尚沃对拜:
“您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生员大人诲我以摆脱困境的办法,对我来讲,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因为您的教诲而得以摆脱死境,又怎能不屈膝三拜,略尽弟子之礼呢?”
林尚沃终于明白了石崇大师写给自己的那个“死”字所隐藏的含义。
第三章
“天价”人参震四方
第二天早晨,林尚沃单独叫来了朴钟一,对他说:“昨天夜里,我想了整整一个通宵,决定把人参价格调一调,你把这个交给王造时,让他发布这个新价格。”
说着,林尚沃把一张新写的纸递给朴钟一。朴钟一接过去,看了看林尚沃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您接受了那帮人的要求吗?”
朴钟一不能理解林尚沃的态度。中国商人们要求林尚沃将“人参一斤银40两”的公告价格降到原来的每斤20两到25两的水平上。
“你只管好好按我的话去做就行了。这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既然我已经定了,你们就照办吧。”
林尚沃态度很坚决。朴钟一再也不能说什么,拿着那张纸就出了客馆。一出客馆,朴钟一马上看了看写在纸上的最终公告价格。看了一眼,大吃一惊。他简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又看了第二次、第三次。但那的确不是梦。朴钟一想回去找自己的东家林尚沃,脚步却不能向回转。因为他想起了那异乎寻常的果断声音:
“既然我定了,你们就照办吧。”
朴钟一马上去同仁堂找王造时。和朴钟一一样,王造时也大吃一惊,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决定照林尚沃的决定去办。
听说同仁堂中药店前换上新的布告牌,中国药材商们激动得欢呼雀跃。通过这次空前的团结,他们形成了强大的抵制联盟,他们非常自信地认为,他们终于扳倒了朝鲜参王林尚沃。
赢了。
中国商人们欢呼起来。
终于赢了林尚沃。不但赢了,而且挫了林尚沃的自尊心,从今往后人参的价格就可以由中国商人们任意操纵了。
中国商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上了前门大街。正是过年时节,街上到处在燃放爆竹。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仁堂前。
但那一瞬间,他们却再一次惊呆了的确,以前的告示牌已被取掉,又挂上了一个新的告示牌。但那新的告示是这样写的:
“人参一斤银45两”
人参的价格非但没有降回原来的25两,反而又涨了5两,从40两升到了45两。一斤40两的公告价格本就是几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天价,可现在,这天价之上又添了5两。
“鬼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和着唾沫吐出了这样一句话。“鬼子”,是对像鬼一样肮脏的人的诟骂。马上,又有谁“呸”了一声骂道:
“偷儿!”
“偷儿”,指盗贼,是对偷窃他人财物的卑劣的盗贼的骂语。
他们一个个唾沫飞溅地大骂着,骂过后再次商定坚决把这个朝鲜人参贩子林尚沃赶出北京商界,做完这个决定后,他们就离开了那里。
但真正的当事人林尚沃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他已从石崇大师留给他的“死”字里谋到了收拾乱局的秘方,因而决心既定,天下太平。贴出了更高的公告价后,林尚沃压根就不再理会买卖的事儿。他向朴钟一和几个跟随自己的下人撒出大把大把的银子,让他们去喝酒,去解闷,痛痛快快地去玩一通,自己则和金正喜双双遛起了北京城。
当时,北京住着两位巨儒,一位是翁方纲,一位是阮元。他们两位是中国清朝知识界的精神领袖
秋史金正喜受过朴齐家的北学思想熏陶,但他的成就却是缘自清朝代表性的实学家翁方纲与阮元。金正喜师从翁方纲,学经学、书画、金石学,尤其是随精于篆、隶、楷、行诸体的翁方纲精研书法,创造了独特的、金正喜特有的秋史体书法。而阮元是当时中国考证学派的泰斗,中国代表性的思想家,作为一个大学者,他博于经史,在金石学方面也有着极深的造诣。
秋史在北京逗留的时间不过是短短40天。据记载,金正喜10月28日随父亲金鲁敬为陈奏使的出使队伍起程,12月22日抵达北京,次年即1810年2月1日,阮元率弟子朱鹤年、洪占铨、金勇、李林松、刘华东为即将离开北京的金正喜设宴饯别。从这个记录来看,金正喜在北京逗留并同这些巨儒交游的时间不过月余而已。但就在这一个多月的短暂交游中,金正喜大开眼界,而且声名大振。
梅花的怒放并不需要太久的时日。只要到了春季,有和煦春风的吹拂和温暖阳光的照射,它就会在一瞬间突然开放。从这一意义讲,如果金正喜是一束梅花,那么翁方纲和阮元就是这束梅花的春风和暖阳。
金正喜的才华,因为导师朴齐家在北京的数度盘桓早已在北京的学者间广为传扬。因而,他们对随出使队伍前来的金正喜已耳熟能详。据记载,当时的少壮派学者曹江曾这样描述金正喜:
“东国有金正喜先生,号秋史,年方24岁,慨然有行四方之志。曾有诗云‘慨思四海结知己,寻觅同心愿为死,但闻天涯多名士,对酒当歌羡不已’,以此足见其大家气象。据称,其独标高于世,不为现实所羁绊,善赋诗,善饮酒。常称景仰中国,于东国无可相与之士子,方今随使臣而来,愿交天下名士,效古人为情谊而赴死之风范。”
比这篇文章更让金正喜名声鹊起的是当时的另一件逸闻。
据说,当时观像监每年也随使臣的队伍前往北京,他们的任务是从中国取走时宪历。自古以来,我国就取中国之历法作自己的标准历。随着天主教的传播和西洋文化的东渐,清朝已经开始采用亚当·绍尔(中文名字为汤若望)的时宪历,我国自然也就取时宪历为用。因为这个缘故,观像监每年都要派使臣随冬至使前往北京,从中国的钦天监处接受新的时宪历,这已成为惯例。可是,金正喜在翻阅新接收的时宪历时发现每月第二个节气的顺序搞错了。观像监的书吏们不敢自专,遂拿到北京的钦天监要求辨正,中国的天文学者们直到这时才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叹息道:
“如此上通天象下通地理之人,如何会出于东国?!”
来自海东的青年金正喜纠正了钦天监的时宪历的舛误。这个传闻很快就在北京的学者们中间传开了。于是,他们纷纷图谋想亲见金正喜。
第三章
北京城中拜访巨儒
金正喜首先拜访的是翁方纲。因为,翁方纲不但是北京的头号巨儒,而且是北京学者中的最年长者。
翁方纲,顺天府大兴人,字正三,号覃溪,当时最大的思想家,在北京开办了一座叫做“石墨书楼”的书院,亲自教授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门徒。
金正喜与林尚沃一道前去拜访翁方纲,是在新年过后的第二天。因为金正喜对中国话非常生疏,自然也就需要精通汉语的林尚沃相陪,而且林尚沃作为一名富贾大商,还会经常为他备妥送给拜访对象的礼品。
金正喜去拜访翁方纲时,翁方纲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事情。他虽然已是78岁的耄耋老者,但童颜鹤发,眼睛上连眼镜都没有戴。
“您是在做什么?”行完弟子之礼,金正喜问翁方纲。
“过年了,写一些春联。”
翁方纲明明回答的是在挥毫作书,可是他的手上并没有拿笔,而且也看不到纸张。他的手里捏着的,不是毛笔而是一件小工具。金正喜留心看了看那工具,是一把小刀。原来翁方纲不是挥毫写字,而是在刻字。
“您在往哪儿刻呢?”
明明小刀在手,却不见雕刻的对象。于是金正喜想,翁方纲先生别不是在虚空中刻字罢?
“想看看吗?”
翁方纲忽然大笑着从指缝里掏出点什么。那是一个小小的种子,是粒芝麻。
芝麻,中国称之为白油麻,小小的籽粒,可以炒来榨油或做麻盐调料。
翁方纲是在芝麻粒上镂刻春联。
“那不是芝麻吗?”金正喜大为赞叹。
“是的,就是芝麻。”
“那么您是在这芝麻粒上刻字喽?”
“当然是。”翁方纲又说道,“想看吗?”
“想。”
翁方纲马上递过一只放大镜。金正喜接过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那芝麻粒。忽然间,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诧。小如尘芥的芝麻粒上,清清楚楚地刻有文字,而且不是一个字,而是四个小字。金正喜把这四个字读了出来:
“天下太平”
金正喜曾这样记述此时的感怀:
“我去拜访的时候,翁方纲先生刚刚在芝麻粒上写完他的新年春联,写的是‘天下太平’四个字。那时,先生已是78岁高龄,所刻文字小如蚊脚,先生却连眼镜也没有戴,真是件教人惊异的事情。”
与翁方纲的初次见面时这令人吃惊不已的场景,记载于金正喜一篇叫做《古人书法论》的文章里。翁方纲在芝麻粒上镂刻“天下太平”四字,是一种与佛教颇有渊源的行动。他虽是一时巨儒,却醉心于佛。佛教《维摩诘所说经》说“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而翁方纲正是用自己的行动向人们示范这句话的涵义。
佛教认为须弥山位于世界的中心,而关于“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有一个著名的传说故事。
唐朝学者李渤酷爱读书,因其涉猎书籍逾万,人称“李万卷”。有一天,他问智常大师:
“大师,《维摩经》说‘须弥入芥子中’,可是那么大的一个山怎么会容在一个小小的芥菜籽里呢?”
智常大师马上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