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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她呢,她会接受你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吗?
他说,我会向她解释的,你不要把她想象得很坏,这么多年的时间,人是会变的,什么都会被磨平,她现在也不过就喜欢打打麻将,跟人家说些鸡毛蒜皮的事,人也是蛮通情达理的。
我说,爸爸,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说,可我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在外,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你听我的话吧,毕业后留在这里。
我被他的话弄笑了,也很感动,我说,我已经这么大了,懂得照顾保护自己的。
我们又聊了一些闲话,他把家里所有的食物都搬了出来,大都是水果,堆在我面前,还亲自把梨削了给我,我看了看他的手指,可能是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指甲都被熏黄了,我说,爸爸,你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的。他说,我也不经常抽的,有时想事情时抽一根,不过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努力戒掉了!我们看着对方都笑了一下。我想这一切来得并不迟的吧,还有很多年的岁月呢,我可以常常地见到他,看他逐渐头发变白,老态龙钟,我可以搀着他去江南的桥上走走,看远远的桔林里累累的硕果,或者是在街边的小茶馆里叫上一杯绿茶,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些陈年旧事。
当阳光从窗户里斜照进来的时候,我说我要走了,他说,为什么要走呢?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一定要多住几天的。
我说,舅舅他们该找我了,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他说,我可以跟他们说的。
我说,现在先不要吧,何必又揭开二十多年前的事呢,让街坊邻居说闲话,以后有机会的。
他说,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爸爸,你要让我常常看见你,知道你的情况,你有什么难处,我也好帮你。
我说,我知道的,不管我去哪儿,我都会记得。
临走,他又叫住我说,你还年轻,路还长得很,能够抓住的东西就不要轻易错过,否则会留下遗憾,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们全家福照片中的翠萍,对她,我一点都恨不起来,上一辈的恩怨离我已经远了,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他送我出去,我离开大门已经很远了,回过头,他还倚在门上看我,那一瞬间,我甚至看到了他龙钟的老态,看得让我心酸落泪。
——
第二十五章
学校的玉兰花开了,我走过树下,想起有一天,有一片花瓣落下来,砸到我的头上,上面还带着露珠,文科楼外的竹益发苍翠了,以前我和彤云常常溜进中文系教室里,看那些留着一头长发,穿着长裙,一脸娴静的中文系女生。当然,还有,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在校园里仓惶地逃,盲然而又绝望。
现在是最混乱的日子,找好工作的人气定神闲,考上研的人每天笑意盈然。就我们来讲,大家抢的都是大公司,大企业,一听到它们的名字就激动莫名,大家以能进去为光荣,仿佛进去了就是到了天堂,反之则是前途黯淡,人生渺茫。每次一场面试下来,大家的反应不一,唉声叹气的有之,骂人的有之,当然,喜上眉梢的也有之。热门专业还好,要是冷门,遭到的就多是冷遇。何况还有性别歧视呢?我们这代大学生,“天之骄子”的称号已经不属于我们。当我们被户口,待遇所困,昨天的理想,丢在了哪里?
吴叶那几天每天外出回来都很沮丧,唉声叹气,她其实是有几家公司愿意要她的,但她自己不愿意。说他们规模小,没名气,工资低。私下里,她对我说,禾子,我是一定要找到好工作的。我说,现在的工作又不是一辈子订死了的,你干得好还可以跳槽的。
她说,我可没那耐性了,几年磨下来怕就没意志了,女人的年纪是最经不得磨的,女人顶悲哀的是看着自己逐渐饱满然后迅速枯萎,到时候一工作还不就走别人的路,我一定要在年轻的时候就干出一番事来。
我开玩笑说,看不出来你还颇有野心嘛。
吴叶说,这不是野心,我只是恨自己一直过得太窝囊,这么多年来钱一直是最困扰我的东西,我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钱是顶重要的东西,没钱你就会生活得很无奈,事事不顺心,你就要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担心自己以后的生活,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我就可以给爸妈造一幢漂亮的房子,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他们,他们也不会再整天为了钱操劳,他们可以养得白白胖胖,每天到处逛逛吹吹牛,有了钱我可以让弟妹们读大学,快快乐乐地享受大学生活,不用再像我这样为学费发愁,有了钱,我就可以乘飞机到处旅行,在超市里轻松购物刷卡,可以毫不犹豫地在商场里买下一件漂亮的衣服┄┄
我瞪着她,听她顾自长篇地幻想和抒情,她的脸上泛着喜悦的光泽,眼睛里满是神往和陶醉,仿佛那样的生活已成现实。等抒情告一段落,她的眼神重新落到我的身上的时候,又黯淡了下来,脸上的光泽褪下去,又重新成为沮丧,她说,禾子,你说这样的日子会有多远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她又问我,禾子,你想拥有很多钱吗?
我说,我怎么不想,一个说自己不想的人怕是假的清高吧,钱虽说是身外之物,但生存是第一的,生活如此地现实,只是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说,可生活不是公平是的。为什么有人就是一辈子劳碌命有人却可以不劳而获脑满肠肥呢?谁说人与人之间是公平的呢?
我说,那只是一个心态问题,每个人的人生观不一样。
她说,说这些干嘛呢,这些都是假的,你一出去还不就加入了滚滚洪流,被同化,被熏陶,你还能保留自我吗?你扪心自问,你能无动于衷吗?
我被她问得答不出来,我知道我一直在用各种理念来武装和教化自己,我可以对着别人说出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来,并让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如此,可是如果一直看到我灵魂深处,它是否、真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呢?不是的。它只是让我失望和颤栗,它的残忍和自私让我无法面对,无法原谅却不得不相信它的真实,我所以为的自己无法和自身重合,当我剖开它的时候觉得它是何等的鲜血淋漓和惨不忍睹,正如吴叶所说,难道我不会艳羡别人的富有吗?会对清贫默默忍受吗?即使我愿意拿平和的心去面对,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以及在这样的念头支配下的一切卑鄙的想法,我想起云天所说的“人的虚荣和自私是无法克服的”,人的天性中的私欲可以从一个小孩子的身上见到,当他还未懂事的时候他便懂得占有,只是大人教会了他文明和美德,让他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追求和渴望真善美,建构起心中理想的堡垒,直到有一天这个堡垒垌然倒塌,现实世界粉碎了他的理想,告诉他他所幻想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他会伤心,会失望,然后在惨痛中觉悟这世界原本如此,他有他的规则,你只有适应这个规则才能融入其中,于是又继续循环往复。
我在这样的思考中沉迷直至听见吴叶说“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会为了钱不择手段”,我看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样子,眼睛里有一种毅然的神情,还有点恐惧,我拉住她的手说,吴叶,你不要这样,钱再重要比得上你的身体和生命吗,你要是不计后果不会幸福的。
吴叶说,幸福?没有钱哪有幸福?“贫贱夫妻百事哀”,爱情算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相信。
我说,可我也看到过很多清贫快乐的家庭。
吴叶说,可我只知道没钱的烦恼,有了钱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拍拍我的手说,叹了口气说,禾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其实我也知道这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什么都是变化无常的,有什么靠得住的呢?我只是不太甘心而已,发泄一下。
遇到松明,他问我,禾子,工作找到了吗?我说,还没有落实,你呢?他说,我也一样。我们一起到餐厅吃饭,旁边桌上还有两个女生在谈找工作的事情,其中一个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女伴不断地安慰她。
松明是我的好朋友,和他相熟是在大二下学期末,那时我选修了体育舞蹈课,舞伴都是自己找的,有很多人都是自己自带舞伴。我没有固定的舞伴,每次都是临时找一个男生搭档,而男生比例明显小于女生,所以每次都有女生会落单。后来快考试了,我要考的伦巴还没熟练,又没有固定的人可以练习,站在那里看着别人练习,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时班上一个女生走过来,说,你没舞伴啊,我叫一个人陪你练吧,她去叫了松明,也就是她的舞伴。松明走过来,对我说,佟禾,我能请你跳舞吗?这句话在我当时听了颇为感动,觉得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松明要考的是恰恰,但他还是很认真地陪我练伦巴,我原以为他看起来高大笨重,没想到还很灵活,转起弯来姿势还很优美,让人不敢小觑,倒是我笨拙的样子成了后来他打趣我的理由。
后来就这样熟悉起来。在此以前,我对他了解很少,只知道有人说他性格古怪,沉默的时候能够一言不发好几天,高兴起来又没个完,没人理他还一个人叽叽咕咕,但后来跟他接触多了,发现他并无此怪癖,可见传言通常都不可信。只是有时他确实有沉默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思考宇宙和人类。我白他一眼说,你得了吧,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如此深邃。他故意叹口气说,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然后用放小了分贝的声音说,我在想,牛顿的苹果何时会落在我的头上。
松明的爱好很广泛,什么都来一手,学吉他学到了中级班再也不肯往上学,学美术学了素描就丢了画笔扯开嗓子吼几句说他在练美声,他说他在蛋糕房里烤过蛋糕,在车棚里修过自行车。我问他何以如此朝三暮四。他说他信仰跳蚤哲学,东跳跳,西跳跳,热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