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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回来后,脸兴奋地发红,她说,禾子,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今晚真是好有趣,我遇到一个英语说的很好的人,一个大二管理系的男生,以后可要向他多多请教。后来寝室里的人也回来了,她们有的是开同乡会去了,有的找同学玩。我在这里的同乡是很少的,何况我又拙于交际。
中秋过后,开始正式上课了,我们班是四十人,男女各占一半,虽然开学时都见过面,作过自我介绍,但早已印象模糊。从宿舍到教学楼有一段长长的路,有很多人骑自行车挤在大道上。我是喜欢步行的,因为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对着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猜测他们的内心,然后在擦肩而过时想象有可能的交集。清晨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草香和树林里潮湿的气息。太阳在我身后拉长了影子,照着我白色的布裙。这条裙子是我临走时赶做的。只是一快棉布,我把它做成最简单的式样,只在前面打了一个蝴蝶节。
经院的楼是新造起来的,雪白的墙壁上尚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与之相对的是紧挨其后的文科楼,一幢老式的木结构的房子掩映在千竿修竹之中。毫无疑问它是中文系、历史系和哲学系的城堡,还没走近,你就可以闻到从那些雕花的门窗里散发出来的故纸的气息。
走到教室的时候,人还很少,大家礼貌地打着招呼,只有一个坐在前排的女生没有回过头来,她的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已沉浸到了书里。我喜欢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很从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别人,何况保持距离可以让自己清醒。我打量着教室、大阶梯、有一壁明亮的窗,这是我喜欢的,可以侧过头去看风景。
《西方经济学》,一本全英文的教材,我知道我将遇到一个大的挑战。从第二天开始,我六点种起身,跑到学校的花园里读英语。雌菊已经开了,金黄的耀眼,宁静清新的早晨,旁边的水杉林里有白鹭扑腾腾的飞。
但我的英语还是没有多大起色,英语课上,安德先生在课堂上眉飞色舞,手足并用,但我仍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回答问题时我依然涨红了脸,用一点都不纯正的发音搏得同学们善意的嘲弄。我开始在课堂上出神,那天,安得先生正在讲台上解说英国文化时,我的眼睛和深思都飘到了窗外,我看到窗子下的那棵红枫已经有了如火的叶子,阳光透过它的枝叶斑斓陆离。不远的文科楼里,有女孩穿着纯白的长裙翩然而入。邻居突然捅了捅我,一下子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我转过头来,看见安德先生责备的目光和全班同学的注视。先生没有说什么,继续讲了下去,但他在下课的时候把我留下了。
此后的日子我依然到花园里早读,只是不再一味留连天空的颜色和草丛里的昆虫。从一个个单词的发音开始,我艰难的爬行。
这时和寝室的同学都混熟了,我知道彤云的话最多,她的衣服也最漂亮,她喜欢鲜艳的颜色,总是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晚上熄灯以后,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但大多时候我都选择倾听。她们聊着明星和时尚,我知道的很少,在家的日子我大都寂寞的过,有的时候,我会插上话,我问,那个十里长堤、雾锁烟笼、青瓦黑檐的江南还在吗?彤云说,禾子,为什么你要活在这样一些陈旧的东西中呢。现在的这些漂亮的玻璃瓦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沉淀在一个过去的梦里呢?这是一个梦,却是一个不老的梦,母亲她从电视画面中见到的江南的景致仍然是半拱的石桥和水上的人家。除此以为,还讨论些什么呢?政治于我们并不是感兴趣的东西,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不会再会聚一堂,慷慨激扬地讨论国家和民族的兴亡,振臂高呼说“要已经天下为己任”,我们讨论的更多的是《财富》封面上的人物,关于社会,我们会用激愤的语调去谴责腐败与不公平。有时,我们也会谈到未来,漫漫长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会再发生战争和灾难吗?个体生命会在风雨飘摇中卑如草莽?未来,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它不是我们正做着的美梦,它是茫然和不确定,不由得让我们心里一片黯然的。当然,还有爱情,这是每颗年轻的心都会关注的东西,在这茫茫的尘世里,谁是死生契阔相悦执手的人?谁会在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时候刚好赶上的时候恰好与你相遇?当话声渐渐沉下去,有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有人还在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话,语调低哑而平滑,像一个细细的惊叹号,等它也沉下去了,又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却是接不是茬的,说着自己的兴奋与焦虑,这时旁的一个翻身,发出一声呓语,说话的人轻轻一笑,认识到时间已经晚了,连虫声都已经沉寂,只要巡逻的人偶尔从窗外经过,发出神秘的脚步声,这声音在暗夜里被放大,会让人想起记忆中所有恐惧的事来,于是赶紧入睡。
学校的广告栏里贴着各样社团的广告,我挑了一个“江南文学社”,这是一个全校性的社团。然而当我走入里面时感觉到它的文学气氛并不浓。在现代社会里,文学是一种奢侈品,是忙碌生活中的调味品,谁还愿意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构思小说,创作诗歌?我们宁愿去看一场喜剧片来放松神经。
然而毕竟还是有的,在上一期的刊物上我看到了几篇很不错的文章,其中一篇是用魔幻的笔法写一个人在荒原中挣扎和寻找,似乎意在探询现代人生存的困境和精神的迷茫。后来我见到了这篇小说的主人,文学社社长杨涛,大二中文系学生,一个有着长身材的男生,戴着眼镜,很有儒雅的气质。他很健谈,谦虚并且温和。在新老成员见面会上,他叫住了我,拿出我在最初入社时交的文章。那是一篇我在高中时写的小说,杨涛说,你的文笔很老练,只是有一种绝望的悲观情绪。我惊讶的看了看他,没想到他能那么敏锐地捕捉到我当时的心情。是的,绝望,那是一种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困境。其实故事很简单,我叙述了一个女孩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寻找失踪的老猫,那是她多年的同伴,但始终找不到,最后在暴风雨中迷途的故事。我对他笑一笑,说,是吗,我只是写迷茫的感觉,没那么严重。杨涛也笑了笑,说,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我们这样的年纪不能太过的悲观。
时光很快的滑过,学校里有那么多的新鲜玩意儿,海报栏里贴得密密麻麻,秋游、外语角、画展、周末晚会、是要让你眼花缭乱的,也是让你可以大显身手的,一展才华的。大家纷纷跳进一个个的活动里,忙得不亦乐乎,那热情都是贴了标签的,要是看见一个人脚不粘地不遗余力地四处忙活,学长们都是理解地笑了笑说:“大一新生!”还可以生出一番“想当年……”的感慨来。在台上声请并茂地演讲的是大一的,参加一轮轮竞选的是大一的,辩论赛是为大一设的,在后台忙碌的也是大一的小兵。
学校里还有各种内容的讲座,从高科技到插花艺术,林林总总,囊括各们学科,大家本着学富五车的愿望,走马观花似地听讲座,尤其是当某有名的进出口贸易老总来作讲座时,礼堂里更是座无虚席,大家以妗诚的心翘首以待,那阵势是要让作文哲讲座的老师顿生自怜之心,感叹人心的浮躁和功利化的。
学习却是紧的很,每天平均六课时。书堆在一起有几十斤重的,上完课还得做作业。很多人开始抱怨这生活怎么跟高中似的,刚刚从应试教育里跳出来。又开始跟书本过不去。我们的学习委员却是从来不抱怨的,就是我第一天上课看见的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她上课总是保持同一种姿势。安安静静的听,安安静静地做笔记,即使在下午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里,有人趴下去呼呼大睡时她仍然正襟危坐,凝神贯注地同,我是有时会走神的,教室在一楼的时候,我常常侧过头看外面走过的人,每个人都是可以牵引我的目光的。其实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为了为了的生计找想。否则我会选择中文或者哲学,可以每天捧着一本书悠哉悠哉地在校园里穿行,或者是躺在草坪上看天空的云朵很优美地经过。
当新鲜的时期过去,热情也减退了,从天堂的感觉回归到现实的乏味。活动参加多了,也觉得平淡无趣,那些活动大都是一个模式,大家聚在一起,笑一阵,闹一阵,然后各自离开。一路怅然,晚会则是歌舞中穿插着游戏,游戏也都是那么几个,还总把踩气球作为经典的必备节目。而公司的头头们的造访更多是为了其作广告宣传的,他们总是千篇一律地述说最初创业的艰辛,比如员工的缺乏,资金的短缺。他们对本企业产品的功能、用途讲解详细,但对企业运作管理略过不提。还有的社团扛着虚名,从最初的见面后再也见不得踪影。于是,电影院前排起长队,大家用等待公司首脑降临的姿态去等待一场热门电影的放映,可还有那些周末清朗的夜晚呢?独自在寝室里听着时钟滴答地穿过轨道吗?
彤云的桌子上已经有了鲜红怒放的玫瑰,彤云每次总是不情愿地嘟着嘴把它拿进房来,我们在窗子边看到那个男生颓丧地低头走过窗外,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我知道他不会是彤云喜欢的类型。
周末的时候,我通常喜欢呆在寝室里看闲书。那时可以不读英语,在我看来是最快乐的事。事实上经过半个学期的努力,我的英语发音已经开始纠正过来了,并且可以比较迅速地阅读一篇英文文章。一切也因为好奇去参加过几次活动,但总有无所适从之感,周围的人都笑着闹着,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笑得那么开心,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心里寂寞的很。有时我接到电话。在他北方的一所大学念书的杨文常常打电话过来,那时在我绝望自苦的时候,他总是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是我心中的白雪公主。那时我就会打他一拳,说你又讽刺我。每次他打电话过来,总是乱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