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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这个冬天还有多久才会过去,我已经走了很久,走得很累,还没有走完,我的记忆里总是冬天和夜晚,我不记得春和白昼。
他说,如果你的心里有春天,这个冬也不是冬,希望在,春天也在,所有的东西都是过程,不管是苦还是痛,毕竟都是经历,譬如今天,你介入到我的行程中。然后,他的话题一转,说,你明天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把每一步都看成是人生路上的必经过程,看各异的风景,这就是收获,以后可以站一个高度,以平静的心情俯瞰走过的路。
我说,你再让我跟你走一天吧,我只想有个人带我走,不管去哪里都好。
我钻到帐篷里睡觉,听着遥远的风声,想着外面那个在火堆旁记日记的男人,很快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把帐篷照得透亮。我跑出来的时候找不到他,外面空地上是一堆燃过的灰烬。溪里的水竟然是温的,还在往上冒汽,从水边我看到自己因睡足了觉显得明亮的眼睛。
我回到原地时看到一脸微笑的他,他说,小姑娘,早啊,觉睡足了吗?我说,很好,谢谢你。
早上吃的是昨晚没吃完的山芋,还有点热,想是他把他一直埋在灰里的缘故。我说在外面真是好啊,有山有水,还让你忘忧,可以自由地发呆,自由地游荡,可惜这里没有花,我好想看到满山的迎春花。
他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摘花。说完向山脚跑去。这个季节除了梅花,还有什么花会开放呢。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时,手里拿的不是花而是一个草环,他说现在没花了,你知道这叫什么草吗。我仔细看了看,细小的椭圆的叶子,除了一色的碧绿,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说这叫忘忧草,你看都冬天了,别的花儿草儿都枯萎了,只它还鲜活着,可不是忘忧么。我说,这是你杜撰的吧。他笑了笑,说,走吧,小姑娘,该上路了。
一路上,他不停在本子上写写划划,或者走到人家屋檐下聊半天,然后说大伯,大叔,大婶,您忙啊,一脸愉快地离去。他笑的时候憨憨的,一点也不像昨晚那个满腹经纶的人,笑声却是响亮的哈哈哈地。
正午的时候,我们走到一个集市,这里也是嘈杂的,交通混乱,他让我在路边等一下他,他有一点事情要办。我站在路边扭着头看来看去,对面小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吆吆喝喝地几大桌,这时我身边的一个小女孩突然跑了出去,我来不及细看就听到刹车的声音,那个小女孩已经躺到了马路中央,脑浆迸裂,鲜血流了一地,这时对面一个年轻的妇人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抱起她花朵般突然凋谢的女儿哭得昏倒在地,当人群七手八脚地把她们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我还怔在那里,我手里的草环掉了我也不知,直到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上,说,没事吧,你?我的眼泪才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是我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这次是猝不及防。生命,它可以那么坚韧,也可以脆弱得不堪一击,不管此前它有过多少美丽和绚烂,瞬间便是终止,如果是如自然的花开花谢便也好啊,走过完满的一生,给世人留下余味,可是它充斥的是无数的偶然和意外,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钟便可以改变你的轨迹。
集市上的人又聚到一起,做着他们的事,只在口里还在议论和叹息,所有的都照旧,除了路上的血迹还在诉说人生的无常,可它也会在不久之后被掩盖,逐渐地淡去,人们也不再记得某一个冬日的正午一个贝雷般的生命突然消失于无形。
他说,你回去吧。我说嗯,是该回去了。
他为我买了返回的汽车票,笑着说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不定哪天我们还会再见面。我坐在窗前看到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眯缝着眼睛看我。我说谢谢你,他说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的陪伴。
车开动的时候,他朝我挥手,说,再见了,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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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一周,学校里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改变了的是我的心情。
榛榛说,禾子,你去哪里了,一去就是几天,也不打个招呼。我说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彤云疑惑地看我,等我把视线转向她时,她移开了目光。
我用平常做家教的钱为自己买了一件鹅黄的羽绒服,明亮而温暖的颜色,它让我想到了迎春花,我在镜前端详了半天,想着从前一色的黑与白,那是极端的颜色,万色之总与无色之色,而这黄是多么地柔和啊,它让镜中的人也陡增了几分活泼与明媚。
我开始疯狂地读书,距离期末考只有半个月了,而我欠下了很多功课,每天我把自己定在自修室里,第一个去,最后一个走。夜晚的时候,我独自走在校园里,回过头去看,教学楼的灯突然全灭了,只留下一片黑黝黝的阴影。这个学校正年轻。在这个地方,你可以不怕犯错,因为你年轻,一切都可以打倒重来;你可以很张扬地生活,因为你年轻,你想收获所有的目光无可厚非;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因为你年轻,你不必回头看,单单看着前面无尽的岁月。拥有青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它的美就像自由的精灵,是要在空气中自由地舞动的,它是有感染力的,让你被它吸引,被它感动,你从微卷的睫毛,从清亮的眼睛,从瑕思的表情中可以见出它的美来,你看到过一个女孩站在盛开的花前微闭起眼睛吸一口气的陶醉吗?或是提着鞋赤足踏过草坪让纤细的足踝陷进毛茸茸的碧绿?或是一路骑着车一路撒下白色的樱花?
可是究竟会有多少可供挥霍的岁月呢。红颜白发只是弹指瞬间的事。再怎么重头再来,心也不是原来那颗心,看似一晃而过,实际上都沉淀下来,这就叫做经历,你可以把它重叠为人生的背景,却不可以把它当成写在黑板上的字一样轻轻抹去,它是有一点就刻一点,刻在你的肌肤上,最后刻满全身的。但它也不是丝丝缕缕都让人不忘的,年轻的时候都是朝前看的,谁顾得上去回忆呢。能够改变这些印痕的只有时光。只有时光,它把爱和恨都可以消褪得淡若云烟,相忘于江湖,相笑于重逢,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走过便成熟悉的陌路人,见证爱的是时间,分离爱的也是时间,锥心刺骨的疼痛,隔着几十年的岁月往回看,看到的也不过是一道浅痕,还有更折磨人的呢,谁知道什么是个极致呢。没有人能够逃得了时光,即使是云为衣裳花为容,云是浮云,瞬息万变,花开的是节令,年年相似,却不是原来的那一朵。什么都是变,能够守住的又有什么呢?
我等待的也是时间。某一天,我也会坐在时光的轮椅里,沐着黄昏时的阳光,淡淡地想起在我最灿烂的季节里有过怎样的悲伤,这悲伤也是消了形的,只是轻烟似地一笔,像泼墨山水画里的远影。我想真正的“老”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不再有什么盼望了,把人生都看到了头,不再有想不通的事情,不再争了,只有一个个的回忆?一重岁月就是一重隔阂,一重心情,老当真是转瞬的事吗,那倒好了,就怕岁月冗长,想让它快点走都不肯。
在复习迎考和考试的一个月时间里,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疯狂地学习,走路的时候我耳朵里插着耳塞,听外语磁带,睡前还背单词,偶尔抬起头来看看窗外寂寂的草坪和阳光,这阳光曾经是我所爱的,可现在只希望它快快地挪移,好带走这个冬的记忆。
在这种超负荷的学习状态中,我甚至还读出了学习的乐趣,当一本厚厚的书由复杂变为简单,心里会有多少收获和征服的快乐。况且,玻璃窗、灯光和读书人,这样的场景是浮躁中的恬淡和安静,任你流光飞舞,只守我的一灯如豆。书里的知识还是实打实的,不和你纷争,也不教你欺骗,只是安静地守望着你,等待着你,书包里的书还是你忠实的人生伴侣,你把它们丢了,沾了灰尘,它还在角落里守候,让你有一天重新拾起,掸开上面的灰尘,说就是你呵,我要找的就是你。
期末考结束的时候,我还是倒了下去,十门功课,战线打得老长,我像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终于到达了终点,身心都已虚空,再也填不下任何东西。
我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室友们整理着东西准备回家,一边忙碌还不忘问我,禾子,你又不回家吗?我说嗯。她们说那你不想家吗。我说我已经习惯了。她们说那你家里人会想你的。我说他们也习惯了。
我有家么?哪里是我真正的家?我抬眼看着天花板,那上面爬着一只蜘蛛,那个黑色的小生命也在忙碌着,起劲地织着网。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是很残忍的,看着一只蜘蛛结网,等它结好了这边就弄坏这边,结好了那边又弄坏这边,结果那只蜘蛛就忙碌地在那里转来转去,补了这边补那边,本来是想结下网来捉昆虫的,结果结一张网还结不完。长大之后似乎变得善良了,对这些小生命也心生悲悯,不再去破坏它们了,也许这也是同命相怜吧,都是一样地渺小,谁比谁伟大一些。
我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头痛得紧,思维却很清晰。耳朵里还有管楼的阿姨收音机里正放着的戏剧选段,不过倒能听清一二,因为在这边呆得久了的缘故,他们的方言也大概能懂。放的是《打金枝》选段,金枝挨了附马的打正回娘家哭诉呢。其实这声音也听不分明,外面有很多人在走动,还有告别的声音,我看了一会儿蜘蛛,还是睡着了。
我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其间有过迷迷糊糊的时候,隔着帘子也能感觉到人影晃动,还有搬东西说话的声音,我的意识里是想醒来的,可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怎么挣扎也回不来,梦是断断续续的,纠缠不清,我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只有很大一片光亮笼罩着我。我拉开帘子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人,我揉了揉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