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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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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身,却看见了她,一袭红衣苍白地站在了帘外。



然后安安静静走了进来,不管那些女子们轻佻刺耳的揶揄,伸手拿过了他的剑,将那荷包一把扯了下来,扔入了炭火之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翠缕阁大醉了三天,回去的时候,她平静地做好了饭菜等着自己。



那以后,她不哭了,不闹了,也再不见她穿红裳,再不见她嫣然起舞,再不见她在阳光下的笑脸。



未曾睁开眼睛,胸前一阵剧痛又几乎晕死过去,仍旧下意识握紧手,感觉到那穗子还在掌中,心才坦然,模模糊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秦染用力撑开眼皮看见的却不是想见的人。她叫水如吧,叶明之的妹妹,号称皇城第一神捕,自己几次三番被她逼得狼狈而逃,这女子已是不凡!看她睡在床边的姿态,估计是一直照看着自己。



偏过头看到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清粥,飘着淡淡的芋香,她刚来过了,秦染暗自懊恼着自己为何不早一些醒来。



当初两人刚离家时,红绡还什么饭菜都不会做,但是她原就是极聪明的人,且用心在学,渐渐就有了一手好厨艺,这粥他在王府的时候就爱吃,她就学得格外认真,到后来即便是王府的胖厨子来也得甘拜下风。



他才稍动,水如已经醒来,见他清醒很是欢喜,又不免尴尬。



“我睡了多久?”还是秦染先开的口。



“三天,你该饿了吧,大哥说了你只能进流质,尝尝嫂嫂做的粥吧,还热着呢。”



水如小心将他扶起,见他痛得眉头一蹙,那眸子就愈发深,嵌在苍白的面上如墨。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生平所见最为美丽的男子,即便是此刻,一脸病容虚软靠着,这一室的光华也尽敛了去,如此清俊的脸没见过之前是想象不出,见过之后也觉得无法形容出来。



现在吞咽实物对秦染无异于酷刑,可他仍静静吞下,感觉熟悉的味道充斥唇齿之间,心中是长长的叹息。身子虽然虚弱,耳力还是好使的,听得见院子里的脚步,竹架碰撞声,还有她略重的呼吸,眼前浮现的便是她木钗绾发端着衣物在院中晒洗的模样,她晒完衣裳后会习惯地抹一抹额头,再左手拎着盆右手在盆底那么一弹,边走边用手指拂过晒好的衣裳,秦染闭上了眼睛,小会后果然传来“咚”一声响指,他便满足地笑了。



并非看不见水如眼中的歉疚,可是这一刻,即便是被她再多刺上几剑,他仍是感激她的。



水如就这么端着碗僵在床边,见他唇边莲花般的笑,一颗心怀着的是从未体会的复杂,那种复杂困扰着她,让她迷惘却又酸楚地震撼着。直到她退出房间,见到站在楼上的明之也用她能读懂的复杂望着在院中忙碌的红绡,她才懂得那复杂意味着什么——是叶家的魔障吧,一种姓秦的魔障,一种能让自己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的魔障。



第 24 章



冬天的被窝是最留人的,而且红绡畏寒,所以明之总是早一些起来烧好热水,将笼中的炭火再撩拨撩拨,顺便烤热手脚再回到被窝。



与往常一样,才躺下,红绡便靠了过来,不过离开一会,她的手脚又冰凉了。拥着她,感觉她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明之神色黯然,知道她已经醒来,或许是不曾睡。红绡自己并不知道,她习惯在睡着后握着他的手指,他也因此改掉了自己多年侧睡的习惯,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半刻之后,身边的人像往常一样起来,淅淅嗦嗦穿戴的声音,然后与平常一样坐在床边替自己掖掖被子,明之闭着眼拉住了她的手:“谈谈,好吗?”



不用睁开眼,也知道她脸上端平了笑容,手指却微微一缩:“什么事?”



“我记得我母亲曾经说过,有些事不听不看不想也是刻在心上,有些伤不碰也是会痛的。”



红绡轻轻地笑,宛若不曾听出话中的深意:“你很少和我说起你母亲。”



“母亲在我的记忆中有着柔软而温和的笑,即使是父亲死后,仍然是这样。”明之坐了起来,把红绡揽进怀中:“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为了采雪莲,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抵不过一场雪崩,可对我母亲而言,那还不是最绝望的消息。她赶到了西域,固执地要找到父亲的遗体,要将他带回故乡,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找到的却是两个人!”



“两个人?”红绡隐隐猜到了些什么,若真是如此,洛笑颜,那个也曾风华于江湖的女子又是怎样一种可悲呀!



“唐门的七姑娘,双十年华,鲜艳如花,被你父亲护在怀中,至死纠缠。”明之永远记得母亲淡淡笑着说出这话的样子,她的声音那样轻,像是被伤得太重,连言语的力气都丧失。年少的自己牵着水如等在门口,等回孑孑一身而归的母亲,蹲在自己面前,如此交代为何没有带回父亲的原因。



当年并不大懂,许久之后,才知晓母亲这寥寥几句中的怨与凄凉。



那时的他只知道母亲在制“断肠”,只差一味雪莲,那冰天雪地中蕴出的微苦。成年之后,去西域拜祭父亲之时,才听说那七姑娘最善配“情丝”,情丝的药引也正是雪莲。



父亲千里迢迢赶赴塞外,到底是为“断肠”还为“情丝”,只有他自己知晓。



“从雪山回来后,母亲一如既往地生活,她平静的笑容骗过了我,直到她忽然一病不起,医生说是积郁成疾,我才发现她被粉饰的太平折磨至枯竭。母亲临终前说,她以为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当那些事没有发生,可原来是在心头划下了伤口,不碰也是会痛的。父亲死后,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想她若是早能这么痛哭一场,我也不会那么快失去了她。”



所以,他曾发过誓,定不会让自己的爱人这样悲伤,若不能珍爱一生,不如不爱。



红绡静静地听着,忽然想起在那小溪边,明之叹息着对自己说“我曾说过,我不愿见你这般笑,红绡,不快乐就少笑些吧。”彼时是感动,此时却是了悟。



“现在秦染就在这个屋檐下,并不是你不与我谈及他,你平平静静做着我的好妻子水如的好嫂子,就能够抹煞得了的事实。我宁可你守在他床前,宁可你哭,哪怕是大醉一场,”明之抚着她的发,在她耳边讷讷地说:“我不是圣人,我承认也会吃醋会嫉妒,但是红绡,我更不愿见你逞强!”



红绡呵,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又回到了两年多以前初遇的模样,娴雅却疏离,远远地将自己锁在了我触及不了的地方——



年少的自己读不出母亲笑容后的悲凉,可在长醉轩第一次见到红绡安静的笑,就已经知道这是个和母亲一样爱得倔强的女子,宁可自伤也端起了坚强的外壳,用平和掩饰了真正的心绪。因此,就对她格外怜惜,而这怜惜不知不觉在时光中被洗涤成了爱恋——



所以,爱着你,才明知可能会失去,也不舍得你勉强自己半分——



从水如口中已经得知他清醒了,端着药,红绡站在门口,却再迈不开一步。



“小妹。”秦染轻声唤,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却久等也不见她推开那扇门,不忍她在外面吹着风,记忆中的她是极怕冷的。



红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手一颤,盘中的药险些撒了出来,深呼吸,然后走进了房间。不知是否有意,水如并不在,她便越发尴尬,尤其是感觉得到他注视的目光。不是没有想象过重逢的光景,她一定要平静地笑,一定要让他看到没有他,她仍然过得很好,一定要轻松地说“好久不见”,要温和地道再见。



可是真的看见了,却觉得有泪要涌上,红绡苦笑着摇头,不过一句“小妹”就已让她溃不成军,罢了罢了,她早已认命,如明之所言她又何苦逞强。



秦染挣扎着要起来,这一动,伤口便裂开,又有血渗出。红绡扶住了他,鼻息间是她的味道,与记忆中淡淡的兰香不同,是很生活的气息,还带着些微药草味。她靠得很近,低头把枕头垫在他身后,又将被子扯上掖好,现在她习惯将发挽起,于是他可以清楚看见她后颈上的红痔。



红绡八岁生日的时候,带她溜出府去逛庙会,一时兴起,躲到树上逗她玩。结果小丫头才发现他不见,就哇哇大哭起来,他只能忙不迭跳下来去哄:“在这儿呢!”



她的小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仍旧泪眼汪汪:“我以为你不见了,你丢下我不要了。”



“怎么会?就算是走丢了,染哥哥也会找到你。”



“我要被坏人带走了呢?”出门前他才吓唬过她不可以乱跑,京城里坏人最多。



“我就天涯海角地去找,找到为止。”



“若我长大了,就变了样子了。”红绡泪珠还是一串一串地掉,从进府以后,她就尤其黏秦染,爱缠着他爱撒娇爱无理取闹,那时年岁尚小,也喜爱看他望着自己宠爱又无奈的模样。



“变了模样呀,这可不好办了,对呀,我们家小妹的胎记在哪里我都还不知道。”他还是逗着她玩。



她便急急撩起头发,指着后颈:“可有几颗红痔?我妈说这就是胎记,染哥哥,你可要记清楚了。”



他就摆出为难的样子:“哎呀,这可不好认,难道我见到女孩子就去拨她头发呀!岂不是会被当成登徒子打死去?要不这样,你若是不见了,我就等上几年,等你过了出嫁的年纪再去找,妇人都是要挽着发的,我只需绕到她们身后看看就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红绡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他只能好求歹求,发誓赌咒保证不会弄丢她才罢了休。那是他只觉得好笑,他当然会好好守在她的身边,又如何会有别离的一天?



他又如何知道,有一天会逼得她自己离开,真的要等到她嫁做他人妇之后才会再见?



陷入回忆中的他忍痛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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