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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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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妥当,推开宫门——



门外站着个老嬷嬷,福了福身:“新主子——”



新主子—— 一朝蒙恩,攀龙附凤。生死予夺,天子的话。芙惆在心里凄冷的笑了。



嬷嬷道:“新主子请宽衣。”



宽衣?!



看着芙惆蹙起的眉头,老嬷嬷声音冷硬如石:“最近宫中多有悖乱,敬事房立下的新规矩,宫人侍寝,需宽衣察视,以防行刺。”



芙惆呆立门外,风吹起一阵战栗。心寒齿冷。



老嬷嬷不催,动也不动地等。



芙惆说:“进来吧。”自己转身进去。



经过案边,她不动声色将短刀丢下。



一个又一个的机遇,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决不能失去!但有一丝希望,也不能舍弃。没有刀,她有她自己。



腔子里凭了这样一口气,撑着这样一口气。屈辱冲上眼眶,咽进喉里。宽衣解带裙衫尽褪,始终没有泪。



所有配饰都卸去,簪子拔出,三叠偏云鬟一叠一叠散下,辫梢也解开,长发披散,散在背上,散在颈间,唯一的遮盖。



老嬷嬷展开托盘里的红锦大氅,将侍寝的新贵密密实实包裹好,才唤门外驮妃的小太监。



出了翊坤宫,小太监一路小跑。芙惆伏在他背上,随他颠簸,颠簸得窒闷,一阵一阵恶心,她想张口呕吐,忍住了,吐出来,怕是血。



养心殿,西耳房燕喜堂。



宽大的沉香木御榻,低垂的明黄藤萝幔帐,芙惆静静躺着。



这么大的床,只有她一个人。稍稍展一展腿伸一伸手,够不到头。龙凤锦被严严实实,冷,硬木雕子孙万代葫芦罩热热闹闹的喜庆,依旧冷。



她是怕的。她不是聂政不是荆轲,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深闺娇养。



沉香木,香包香袋百合香;流苏锦、宋锦蜀锦重织锦……头晕目眩眼花缭乱的香气和色彩里,她突然感到寒彻心骨的恐惧。



这时候,脚步声响起,门外高喊:“皇上驾到——”



第五章



5



陈福禄照例跪禀:“万岁爷保重龙体,颐神养精为上,慎勿适情任欲。奴才等就在外头候着。”



没人答话,好半响,湘竹门帘窸窣作响,有人进来,似乎在门口站了站。



芙惆将脸别向里,半合了眼。



应该下着雨,她闻到雨的气息,进来的人周身带着雨的气息。



雍正一袭常服褂,雨珠滚过水青色织花绸面,非常的干净。



芙惆想不通,一个满身血腥的阿修罗,怎么会如此的干净。



雍正站在罗帐低垂的御榻前,颀身长立,三寸宽四金方版御带束紧他的腰身,带扣处玉玢长悬,别无他饰。颊鬓也同样洁净,刮得一片珵青。



这一切是修整过的,有心,不会宣之于口。



榻上的人始终别着脸。



他站了一会儿,自行侧身坐下。



芙惆感到床角微陷,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一个声音问她:“这匕首,是你的么?”



她缓缓睁了眼——她的匕首!摊在他的手心。



她想也不想伸臂去够,雍正却微笑着撤回手:“哎——”



够不到,她意识到此时的窘迫,掩紧被子,向后缩了缩。



雍正道:“这紫禁城,不是人人都能佩刃的。”



芙惆不答话,只蹙起眉头。



“藏刃——行刺,防身。行刺,试过了,刺不成。防身——以后,你有朕。匕首,大可不必。”



毫无预示的,他握了她露在被外的手。握了满把的冷汗,微诧异间,她挣脱了。



他并不以为意,落空的手搭在锦被上——被下角是开敞的。



她闭着眼,足心一热。雨水已干,他的手大而热,包覆了她整个足踝,这一次,挣不脱。



冰冷的,柔软的足踝。



很多年前——五六岁,赤着脚,三四寸的小脚板,辟辟啪啪敲打着陈旧的条石砖面。娘踮着小脚,乳母抻开尺来宽的白帆布,一道追赶。



她叽叽咯咯笑,只是跑,两只小抓髻无拘无束的突突颤。跑进书房,跳上爹的膝盖,捋他的胡须。



爹无奈而宠爱的撂下书本,摸着她,摸着她彤彤艳的小脸:“不缠就不缠,我的女儿,不缠足,一样嫁得好人家。”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的欢乐,扭曲成一片火光与血影。



如果缠足,如何通过旗人的引阅?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宿命无情,人也无情。促燥在足心的热一点一滴冷却。她冷对他的撩拨。渐渐的,她发现,那不是一种撩拨。



当她再睁眼的时候,看着他沉下的脸。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他问:“怎么伤的?”



她一怔。



“翊坤宫,有人为难你?”



她不说话,摇摇头。



雍正也不再问,眼看向别的地方,眉一直是皱着的。他皱眉的时候,拇指轻轻摩擦她足心的伤口。



她感觉到一点凉意,不知什么药粉涂在结痂处。雍正的手里是摊开的纸包:“旗人狩猎,随时都会受伤、流血。进了关,坐了天下,祖宗的习俗不能丢,随身的荷包,都配着外伤药。”



那些呈红的、鲜嫩的,刚刚结起的疤,包裹在被弓箭磨砺过的粗糙虎口里,凉丝丝的痒,舒适的想睡去——



当她迷迷蒙蒙时,他却移到她的身边,再次执起她的手。



霎时全无睡意——



在劫,难逃。



第六章



6



腕上套着念珠,小佛堂供着佛像。他是参禅理佛之人,佛说□障道,舍爱得道。可他不是佛!



青铜古彝香烟袅袅,百合香里,曼陀罗、羊踯躅、醉仙桃……薪火相传的宫廷秘制催情药。氤氲在若有似无的香气里,渐渐不能自持。



何况,床上躺着水一般的女人。黑的长发白的肌肤,水一样流动,水一样清纯——没有裙衫,没有粉黛,没有簪环……黑与白,纯璞而肃杀的妖艳。



他的掌心潮热了,她企图在潮热间抽出自己的手,他一把攥住,攥紧。



他低头吻她的前额和脸,她闭了双目转开脸,发丝随即四散—— 一段颀长而白皙的脖子。他沿着那颀长和白皙一路细啮——



她心灰意冷,绝望地挨着等着那戮心灌髓的一刻。如芒在背,如窝针毡,胸口剧烈而惶恐的起伏着。突兀的起伏的锦被是一个诱人的魅惑,他用牙齿轻轻叼开她齐胸掩着的被,细细密密的吻,手探进去——



却是怎样也不热。怎样的抚摸也撩不起她的热。



他吸了一口气,眉角抽动。自藩邸,至大统,从没有女人如此的抗拒,与他,何尝不是一种新奇。



自己解了纽襻儿,卸下御带。衫子丢在一旁,他赤膊躺进被里。这回,她完全覆在他身下——恣情遂意了。他负着万钧力,五内如焚,偏偏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她在他身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麻木如石,冷硬如铁。



他吻她覆下的长长睫毛,嘴唇僵住了——细微的凉湿。



他撑起一些身,皱了眉:“入宫,你是不情愿?”



隔了一会儿,她静静的:“无怨无尤。”她的眼睛在别处,不看他,心也不在他。这让他稍稍动了一些气。



门外陈福禄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皇上,是时候了——”



他不理。吻得粗重些。帝王的霸,男人的欲,重重落下。他的手——



突然停下。他有些愕然,她的眼睛依然瞥开,涣散的张大。眼角,一滴水,聚大,聚到承受不起,流下来,细细的,顺着脸颊,悄无声息。



他的心跳了。拨开多少年的沉雾,就像少年时,扯满弓,箭在弦上,箭头对着的,清晨林间的一头幼鹿。□黑幽怨的大眼睛,清澈无暇的澄净。



美丽的、食草的、驯良而执拗的生灵,就像此时躺在他身下的她。她的眼睛看进他心里,看进他的膏肓,一疼,有什么在那里扎了根。他不知道,扎根的,是一生一世解不开的蛊。



他‘呼——’地翻起身,背对她,无声喘息。



好久,他恢复如常。平静如常,才肯回转身。



芙惆在他的注视下,向床里缩了缩。



他淡淡道:“晚了,都倦了,你就在这歇吧。”



那眼神仍旧惊悸,偏偏装怯作勇强自镇定。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披上外衣,探身向前,想将她周遭凌乱的被子围好,她连忙自己扯紧。



他看到她的不安,俯身拾起地上自己的一件内衫,递过去:“披上吧。”



她犹疑着接了,迅速裹在身上,缩进被里。



陈福禄的声音又响起:“皇上,是时候了——”



他隔着门帘咳嗽一声:“下去。”



门外惶乱的脚步声。



芙惆转身向里,紧紧扯着被角,不再回头。



他在身后看着她,叹口气,不让她听到叹息的声音。然后走到门口,推开门——



风卷细雨扑面,瞬间湿漉了全身。他在风里打个寒噤,站一站,合门去了。



芙惆恍恍惚惚,睡了。大仇当前,她在他的床上,竟然睡实了。一个激灵醒来,四下摸索——没有人。稍安了心,已是一身冷汗。再睡不着,许久——



门外有声音:“奴才苏培盛,伺候万岁爷……”声音转惊,“您自个儿起了?”



“嘘——”



然后是门开的声音,很轻。有人进来。



苏培盛悄声问:“这样早,是秀女苏佳氏伺候不周?”



“她很好。”



苏培盛蹑手蹑脚到床边,芙惆感觉他在床边摸索。继而,一声惊呼:“呀——”



雍正不悦:“吵什么?”



苏培盛手里托着块尺见方洁白的丝绢:“万岁爷,这……这怎么还是白的……”



雍正怔一下,皱了眉:“朕没有……”便不再说,无需向一个奴才交代。



苏培盛忧心忡忡:“苏佳氏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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