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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临案抄佛经。最静谧的季节,心也很静。
苏培盛的脚步急急匆匆,耐不住的一叠声:“大喜!给皇上道喜了!”
雍正头也没抬,犹执着笔:“什么事?”
“十四格格悫靖公主,进京省亲。初六动的身,正在路上。一来看望皇上,二来,朝贺改元。”
雍正放下经文:“哦?”有些感叹,“打先皇龙驭归天,朕登基,两年了……至亲手足,都疏远了。”
“不止呢。”苏培盛满脸笑,“十四格格她……”双手一比划,“喜结珠胎,三个多月了。”
意外之喜。
雍正指指案上的《华严经》,微笑:“‘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这是十四妹种了善因,结下的善果。”
苏培盛凑趣:“奴才是不懂佛理,但想着皇上造福万民,种下的善因,又岂是十四格格可比?”
“哦?”
“皇上这阵子常去承乾宫……转过年,要是芙贵人添了位小阿哥,哪怕是小格格,那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善果。”
那笑缓缓消去,雍正重提起笔。
苏培盛犹讨他欢喜:“添一位小阿哥,像芙贵人一样……”
“像她一样,倔烈、执拗、冷冰冰的。”他只低头临帖,“有什么好?”
“这……”苏培盛想一想,又笑了,“倔烈、执拗、冷冰冰的。可是……皇上就是喜欢啊。”
雍正怔一下,想沉脸,怒不起,只斥一声:“奴才!”嘴角上挑,压下去,终是禁不住稍稍勾起。
心里不无憧憬。
第十九章
芙惆又一次站在穆琳的陋屋外。犹豫一阵,方才敲门。
晚间有些凉,穆琳向着墙里烤碳,听见人进来,头也没回。
芙惆便站在门口。
穆琳将碳翻一翻:“芙贵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芙惆没言语。
穆琳擦擦手站起来:“听说,皇上赐了承乾宫。拔宅飞升了,还到这种地方来。小心这浆洗局的脏水,脏了贵人的鞋面儿。”
“我想见……勒时亨。”
“呵——呵呵。如今……且不说相见何宜,这是禁宫,岂是你想见就见?”
“不能见,烦你带话。我……我有事……”
穆琳不再嘲谑,一旁冷冷看。
“我……他做过领侍卫内大臣的,一定有门路。我……”芙惆把唇一咬再咬,“只有求他……”
入秋了,天一日凉过一日。
内务府总管大臣允禄并总管太监张起麟,一并进见。
允禄跪在御案前,伏着身,身前是长长列开的贡单:“朝鲜国王李昑咨朝贡之物:水獭皮六百张、青黍皮六百张、貂皮五百张、腰刀一百口、顺刀……”
亦奏道:“秋岁霜寒,照旧例,该将御贡皮革发于造办处,制成裘袄,进献皇上并赏赐后宫,以御严寒。”
近日来,雍正着手编纂佛教御选语录,心思全在上头,只低头看粗稿,道:“你依旧例办便是。”
允禄叩头道:“喳——”
起身向外走。走到门槛儿,雍正在后叫住他:“照旧例,是怎样办?”
他忙转回身:“回皇上。往年,帝、后御用冬衣,貂皮、狐裘、水獭,各三领。贵妃各少一领,妃减半,嫔各一领。”
“嫔以下呢?”
“嫔以下,多用青黍,或棉。”
雍正皱了眉:“青黍、棉,怎么耐寒啊?”
“圣祖的训育,黜奢崇俭。”
“黜奢,崇俭。也要自上而下。”雍正想了想,“朕今年不添冬衣,嫔以下,凡有封号者,恩赏均泽。”
“这……”允禄不敢违拗,“臣遵旨。”
允禄走出好久。雍正看书倦怠,一抬头,张起麟还站在一旁。
“你还有何事?”
“奴才有事……”
雍正不悦:“为何适才不奏?”
“回皇上,方才是当着庄王爷……”
“混账!允禄是堂堂亲王朕的亲弟,总领内务府事宜。”
张起麟扑通跪倒:“实是事关宫闱,奴才不敢擅揣圣意,所以……所以……”
“你但讲无妨。”
张起麟爬起来,摸出张字条递上去:“护军营神武门侍卫佐领,前日搜出不少私带资物,拟了张单子。”
雍正接过看,不大在意:“太监宫女,把私货带出去变卖,存进钱庄,添地置产。渊源由来已久,朕在潜邸亦有耳闻……”
突然眉毛一挑,脸沉下来。
张起麟察言观色:“那上面所写‘凉药’,是民间的土方子,掺了麝香、藏红花……”
“何人经手?”
“经手的,是太监。”
“太监经手,听谁授意?”
“奴才不知。”
雍正缓缓团了纸单,眉攒起来。
“宫闱私用避孕药物,非同小可。护军营已将事压下,奴才们不敢打草惊蛇,请皇上的示下。”
雍正只皱了眉不语。半响:“放行。”
“这……若流入宫,贻害不小。”
雍正走到燃着的铜彝前,掀了盖子,捏出一点香。
张起麟离远嗅了嗅:“香。”
“你知道,这是什么?”
“闻着,像麝香,又——又不大像平时的麝香。”
“这是莫迦婆伽。佛供所用特殊的麝,将这种麝掺进凉药中,不知情的人,辨不出。”
“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雍正点一点头:“是谁经手,不重要。务必寻本究源。”
第二十章
一片犬吠。
两个小太监挑着灯笼,苏培盛匆匆忙忙出来:“这哪儿来的……”
看清了,方缓了脸色:“我当是谁,张公公。”又往地上一看,“万岁爷的爱犬,‘百福’,‘造化’,都带出来了?您这是大半夜的遛狗呢?”
张起麟行色匆匆的:“且不同你讲,皇上呢?”
“这么晚了……”
“我有急事!得罪。”说着便往里挤。
“哎哎——别。万岁爷不在养心殿。”
“去了哪儿?”
“一早去了承乾宫。”
张起麟脸色一变。当机立断:“走!”转身便走。牵狗的侍卫们呼啦啦跟上。
承乾宫。
罗汉榻的炕几上摆了圆月形漆白茶托盘,盘里清一色白果杯。雍正手里握了紫砂冲罐,小心纳茶。粗叶铺在罐底和滴嘴,细叶垫在中央,浮上又是粗叶。
“纳茶太多,水冲不进去。太少,没了味道。”
芙惆侧坐在炕几另一侧,应道:“哦。”
一旁几个宫女持羽扇,炉上烹着沸水,砂跳‘扑扑’响。
雍正道:“《茶说》里说,‘一沸太稚,谓之婴儿沸;三沸太老,谓之百寿汤;若水面浮珠,声若松涛,是为二沸,正好之候也’。刚刚好。”
宫女们提下茶锅,冲茶刮沫,然后,淋罐烫杯,顿时茶香满室。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由不得奉承:“香。万岁爷泡得茶,香得不寻常。”
“潮州的功夫茶,北方不常见。”、
“万岁爷参禅理佛的人,身上总带着檀香味,这檀香茶香混在一起,越发超逸。”
雍正微微笑:“‘禅榻清乡茗,呤亭笑向花’,自古,便有‘禅茶一味’之说。”
茶已洒好。雍正拿起一杯,一嗅:“茶能清心、陶情、去杂、生津。故有三德。功夫茶,最为怡情养性。朕自潜邸,便深嗜此道。”递与芙惆“这是凤凰山的凤凰茶,含了桂花、茉莉、蜂蜜,滋阴养颜。”
芙惆接过去:“谢皇上——”
门外一个老嬷嬷,探头探脑。
芙惆看见了,告坐走出去。
老嬷嬷小心翼翼的:“万岁爷今儿晚是要在这歇?”
芙惆向里瞥一下,微点头。
“那这药……”
芙惆接过她手里的小盖盅,隐进袖里:“下去——”
老嬷嬷下去。芙惆站在二道门外,背了身,掀起盖——
淡淡一股麝香,掺在茶香中,别人混不着意。
雍正心里一凛。站起身,朝外走几步。飘飘渺渺的,越发清晰。
芙惆背着身,端起盖盅——
“别喝!”
芙惆一惊,药汤泼出少许:“皇上——”
雍正一直走过去:“这是什么?”
“是……不过……益气安眠的补药。”
希望辨错。朝夕供奉的,莫迦婆伽。越接近,那气味越浓烈,如何能辨错?!
所有人都看着,所有宫女嬷嬷和值司的太监侍卫。
雍正压抑着,淡淡的:“不要喝。”停一会儿,“是药三分毒,药不能乱喝。”
“可是……”
他递过手里的茶:“茶能解百毒。”
“茶提神,怕晚上睡不实。”
雍正暗吸一口长气。喉间滚动。半响,方静着气:“这是滋养的补茶,很清淡。”
芙惆犹犹豫豫的,看着手里的药。
张起麟风风火火冲进来:“皇上!”
雍正一皱眉。
“皇上,奴才有要事——”
“晚了。有什么要事,明日再奏。”
张起麟心气盛:“是您让奴才所查禁药……”
雍正厉声阻断:“放肆!朕说了,有事明日再奏!”
张起麟唯唯噤声。
人有规矩,畜生不懂。
一条大狗突然狂吠一声,挣脱链锁,朝着芙惆直扑过去。芙惆一惊,手松了,盛药的盖碗落地。药泼洒而出。
雍正挡在她身前,大怒斥道:“畜生!”
几条狗不敢放肆,夹起尾巴,围着药汤咻咻嗅。
张起麟再捺不住:“皇上,照您的旨意,奴才们给这几条御犬喂了少许‘莫迦婆伽’。东西六宫所有废弃的药渣,逐一查过了,只有这承乾宫的,不寻常。”
第二十一章
茶撤去,人散开。垂首侍立两边。
雍正坐在当中。手里端了茶,拿起来喝,喝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