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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不知道我们家已经有了二百万元,她还以为自己不能升学了。真傻啊!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呀!”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不会回来了。和我那大女儿一样,一定是让不正经的男人拐跑了。真是个傻丫头,真是没办法,没办法呀!”一路上,良惠不停地反复说着这些话。她似乎想辩白什么,但却听不出她用什么理由来辩白。
越过废弃工厂,经过工厂旁边那家已经停业的保龄球馆和一座民宅后,两个人来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马路旁边是汽车厂那长长的围墙。从这里往左拐便是盒饭工厂了。
“要加油干了!”良惠捶着背伸了伸腰。原来笔直的腰杆,现在显得有些驼背,看起来有点像老太婆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良惠说。
“什么最后一次?”
“做盒饭呀。”
“你不想干了吗?”
“嗯。不知怎么搞的,在这里干得一点也不带劲。”
雅子没敢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她也打算干完这个晚班就不干了。办完辞职手续,拿回放在和雄那里的钱和护照,今天晚上如果不出什么事的话,也许能逃出佐竹的手心。
“想和你多聊一会儿,所以特意从这条路上来的。”
果真如此的话,回家的路上在哪家咖啡店都可以好好地聊嘛。良惠为什么这样说?雅子摸不清她的真意。良惠去放自行车的时候,她在外面的楼梯上等着。
这是一个连星星也看不见的黑夜。头顶上厚厚的云层重得似乎要垂落下来,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云层的存在。雅子有种自己仿佛要被挤碎了的感觉,她抬起头,看了看压在自己头上的盒饭工厂那高大的建筑物。
“香取!”
二楼入口的门开了,卫生监督员驹田走了出来。
“有事吗?”
“吾妻今天来上班了吗?”
“放自行车去了。”
听了雅子的话,驹田飞也似的从楼梯上跑下来,手里依旧拿着除尘滚子。良惠和驹田刚好同时来到楼梯下面。
“吾妻!”驹田急切地说,“快!快回家!”
“怎么了?怎么了?”良惠问。
“说是你家里失火了,刚才来了电话。”
“我知道了。”
良惠的脸上眼看着没了血色,驹田皱起眉头,可怜地看着她。
“不管怎么样,赶快回去吧!”
“反正也来不及了,不是吗?”良惠若无其事地说。
“哪能呢,你赶快回去吧!”驹田催促着。相反,良惠倒是慢悠悠地向自行车停车场走去。有几个计时工来上班了,驹田还要工作,便又上了楼梯。
“驹田,”雅子从他背后问道,“良惠的婆婆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听说烧得什么也没剩下。”驹田似乎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匆匆地回车间去了。
雅子一个人在外边等良惠。像要做好今后面对现实的精神准备似的,良惠过了好长时间才推着自行车走来。雅子盯着良惠显得有些疲惫的脸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处理后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心烦,所以才来告别的。”
“加人火灾保险了吗?”
“……投了一点点。”
“那么,你好自为之。”
“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良惠说完,向雅子点了点头,顺着来的路向回走去。良惠的自行车那微弱的灯光渐渐远去了。雅子目送着良惠的背影,然后眺望着汽车厂的方向。远方繁华的东京市把夜空染成依稀可见的橘红色。在迷蒙的橘红色上空,像是烈火窜着火苗熊熊燃烧着。雅子的脑海里浮现出良惠那破旧的房屋。良惠已找到了自己的出口,只要女儿不在家,绝望了的良惠大概是不会有丝毫担心的。雅子发觉自己暗示要对佐竹复仇的话可能引发了良惠的这种念头。
这不是等于从背后推了良惠一把吗?想到这些,雅子久久摆脱不了那可怕的幻影。
过了一会儿,雅子从外面的楼梯上来,走进了车间的大门。驹田看到雅子不禁一楞。
“香取,你没陪她一起回去?”
“嗯。”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驹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高兴地用滚筒在雅子背上胡乱滚动着。
快到开工的时间了。雅子走进大厅,寻找着和雄的身影。在巴西人扎堆的地方,在更衣室都没找到他。雅子看了一下出勤卡,和雄今晚好像不上班。雅子不顾驹田的阻挡,穿上鞋向外跑去。
有时世上的一切会突然发生变化,今天晚上大概就是这样的日子。雅子朝着和雄宿舍的方向,走进了夜幕。
前面佐竹可能在等着自己。雅子像警惕着怪物似的在夜色中摸索前进。向左拐去,路边零散地坐落着几户农家和民宅,再前面就是和雄他们住的简易公寓了。
抬头望去,只有和雄住着的二楼上层的那间屋子还亮着灯。为了不惊动别人,雅子摄手摄脚地顺着铁制楼梯上了楼,她敲了敲门,有人用葡萄牙语答应着。门开了,上身穿T 恤衫、下身穿牛仔裤的和雄看到雅子,大吃了一惊。电视机里人影晃动,不知在放映着什么。
“雅子!”
“你一个人?”
“对,我一个人在家。”
和雄把雅子让进了屋里。屋里飘溢着一股不知用哪国香料制造的香水味。窗子前面摆着一张双层的单人床,日式壁橱改成了欧式的敞开式。榻榻米上放着合成树脂面的小方桌。和雄关上了似乎是有关足球比赛的录像,转身对雅子说:
“你来取钱了,是吗?”
“对不起,你今晚能给我取来吗?我不知道你今晚不上班。”
“我知道了。”
和雄有些担心地看着雅子的脸。雅子避开她的视线,取出香烟,在屋里找着烟缸。和雄自己也衔着香烟,把一个用可口可乐易拉罐改制的烟灰缸放到小桌上。
“我马上就去,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对不起。”
雅子似乎感到这小小的房间是她唯一安全的地方,她环视了一下房间。与和雄同屋的人大概是上班去了,二层床的底层收拾得整整齐齐。
“你怎么了?能告诉我吗?”和雄大概是怕语气太重了会把雅子吓跑,特意放松语调问雅子。
“我从那个混蛋那儿逃出来了。”雅子像在室温下缓缓融化的冰块似的慢慢说,“详细情况和理由我不能说。总之,我想用那些钱逃到别的国家去。”
和雄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俯身吐着烟圈,抬起微黑的面孔。
“到哪个国家去呢?什么地方也不好混啊!”
“是不好混。不过,什么地方都行,只要能离开这儿。”
和雄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知道,这是性命悠关的事情,不用别人说,只要看一下雅子的神情便会明白。
“家里人怎么办?”
“我丈夫说他一个人能生活。他习惯过隐居般的生活。他的脾气,谁也说服不了。儿子已经长大,不用操心了。”
为什么会对和雄说这些呢?这些事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连雅子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对方不大懂日语,才使雅子感到轻松,甚至感到有些安心。不过,一说到这些,雅子还是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就你一个人了?”
“是的。一个和睦的三口之家,不知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散架了。虽然不能怨谁,恨谁,不过,我觉得毁掉这个家的是我自己。”
“为什么呢?”
“我一个人从家庭里跑了出来,因为我想自由。”
和雄眼里充满了眼泪,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到榻榻米上。
“独身一人就自由吗?”
“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
出逃,出逃的目的是为了摆脱什么?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雅子也不十分清楚。
“那太孤单了。真可怜!”
“不过,”雅子摇摇头,双手抱着膝盖说,“我并不感到孤独,因为我一直渴望自由,这就足够了。”
“……是这样啊。”
“即便这样死了也心甘情愿。因为我早就绝望了。”
和雄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对什么绝望了?”
“活着,对活着绝望了。”
和雄也哭起来。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为自己流泪的异国男子。和雄抽泣着,好久不能自制。
“你为什么哭啊?”
“因为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的知心话。对于我来说,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雅子露出了笑容。和雄沉默着,用他粗大的手腕擦着眼泪。雅子看了一眼挂在窗户上用作窗帘的绿黄两色的巴西国旗。
“哎,你说哪个国家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到过别的国家呢!”
和雄扬起脸,他那黑亮的眼睛因为流泪而有些红肿。
“到巴西去吧,现在那儿是夏天。”
“巴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雄思索着,然后腼腆地说:“我说不好,反正是个好地方,非常好的地方。”
“夏天”,雅子似乎要做梦似的闭上了眼睛。今年的夏天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季节。栀子花的花香,停车场那茂密的草丛,暗渠流水那瞬间的闪亮……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和雄正准备出门。他在T 恤衫上披了一件茄克衫,戴上一顶无檐帽。
“我去去就来。”
“宫森,让我在这儿呆到三点行吗?”
和雄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佐竹就该下班了。
雅子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她总算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和雄回屋的声响惊醒了雅子,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和雄从外边带进来一股冷气,他从茄克衫里面的口袋里掏出雅子熟悉的那个信封。
“给你拿来了。”
“谢谢。”雅子从和雄手中接过信封,信封带着和雄的体温,热乎乎的。雅子打开封口,看了一下里边的东西。除了一个新护照之外,还有七扎带封条的纸币,每扎一百万元。雅子从信封里抽出一扎钱放在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谢礼,请收下。”
和雄沉下脸,“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能为您干点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不是还要在这儿呆一年多吗?”
和雄脱了茄克衫,咬着嘴唇。
“圣诞节前回去。”
“真的?”
“对,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盘腿坐着的和雄环视着窄小的屋子,然后看了看窗子上的国旗。他眼里有一种思乡之情和安宁之感。雅子很羡慕他。
“我一直想帮你。你的麻烦和这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