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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子还活着,就在工厂的大厅里等着自己。不是自己的这双手已经把邦子的头割下来了吗?雅子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确信那是千真万确的。她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雅子抬起了头。
自己是在如此细致地观察邦子吗?那么说不定自己也在被谁如此地观察着。
一想到佐竹那细致的神经和执拗的复仇心,雅子渐渐觉得恐怖起来。这次是她的运动机能因恐怖而凝固了。脚已不听使唤,雅子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时,保安员撇开那两个司机,忽然把头转向了雅子。看到雅子,保安员满脸堆笑地施了一礼。雅子记得自己曾严辞拒绝过他的“护送”,于是装作嘲弄的样子,说:“辛苦了。”
这句话就像是润滑油,雅子的腿能动了。她来到两个司机和保安员旁边,直截了当地向保安员问道:“你知道那辆车是谁开来的吗?”
“哪一辆?”
保安员不紧不慢地问。
“就是那辆绿色的高尔夫车。”雅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这个……”保安员从警卫室里拿出登有车牌号码的登记册,用手电筒照着查找起来。
“车主叫城之内邦子。嗯,是上夜班的……”
这些对雅子来说等于废话,她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保安员的话:“没注明她已经辞职了吗?”
“啊,是的,注明了,已经六天了呀。真奇怪。”保安员眯缝起眼睛,确认了一下。然后,用手打眼罩向邦子的高尔夫车望去。“奇怪呀,是停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又来了?”
“那车是从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这个……”保安员与货车的两位司机对视了一下:“没注意呀。我是下午七点开始上班的。”
“从昨天晚上就停在那里吧。”
货车司机为了吸烟方便,用手按着松脱到下巴的口罩说。
“没有哇。”
“是吗?那就随你想像了。”
面对雅子的断然否认,司机们有些不快。
“对不起。”
肢解了邦子才只有三天,指尖上的神经,像深深逆向剥开的肉刺,即使是只接触到空气都疼痛难忍。雅子强忍着几乎要跌倒的恐怖,想承认眼前的现实。但是,这种可怕的现实,击碎了她的神经中枢,使她无法与梦境区别开来。另一个司机向突然安静下来的雅子问道:“你干吗对它那么在意?”
雅子清醒过来。
“我在想,她己经辞职了,车却停在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看到是谁开来的吗?”
“是什么时候停在那的我们都不知道,当然就不知道是谁开来的了。”保安员啪啦啪啦地翻着登记册不耐烦地说。
“说得也对。多谢了。”
说完,雅子向黑暗中的道路走去。突然,她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
“今晚不送能行吗?”
保安员站在了身后。胸卡上写着佐藤两个字。
“啊……”
“你的脸色很难看呀。”
雅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实说,她既想让这个男人送她,又想一个人边走边想。保安员笑了。
“上次你说过,一个人走能行,不用操心,拒绝了我,这次我又多嘴了吧?”
“哪里,那么,今天请送我一程吧。”
保安员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手电筒,引导着雅子向前走去。雅子回过头来,她想再确认一下邦子的车是否还在那里,然后追上保安员向前走去。保安员步子较快,在离雅子几米远的前面走着。
“你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不要紧吧?”
右侧没有住宅的地方漆黑一团,道路及周围的建筑物都溶进了黑暗中。天空中只能看到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保安员停了下来,照在脚下的黄色光圈里的是他那双黑色而结实的鞋。
“哎……”
雅子也站了下来。她想看看保安员的脸,但他的帽子戴得太低,看不清楚。
“那辆高尔夫车的主人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
“她为什么辞职了?”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感觉很舒服。雅子没有回答,从保安员身边擦肩而过。
她不想回答有关邦子的话。她发现当自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他在注视着自己。
两人之间的空气沉淀着,像有一个强烈的感情磁场。雅子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到这里吧,我一个人能走了,没间题。”
雅子把堵在胸口的气呼出,一口气说完,便跑了起来。保安员默默地站在那里。佐藤,佐竹,不是很相似吗?刚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是很有力量的。为什么要问邦子的事?雅子的思绪混乱起来。她难以揣测自己到底有多大危险。她不知道要相信谁,怀疑谁。她无法抓住这不太和谐的感觉,只顾不住地向前跑。
一直跑到工厂门口,雅子迫不及待地进了更衣室寻找着良惠的影子。良惠没有来,自从处理了邦子的尸体,就再也没在工厂见到过她。难道是拿到那笔钱后搬家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大厅里铺着长长的塑料装饰板的桌子的一端,雅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把从发网里掉出的头发胡乱地塞进工作帽里,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雅子点燃了香烟。她想:佐竹也说不定就潜藏在工厂里。她向男职员扎堆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没有她不熟悉的人。她一反常态地不安和焦虑。
雅子拿出电话卡和记事本,用公用电话挂通了十文字的手机。
“啊,是香取呀。”十文字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刚才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所以我在犹豫接不接这个电话来着。”
能够嗅到十文字懦弱的气息。
“是一个什么样的电话?”
“我想是那个家伙。电话里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我知道这是在威胁我,因为我在现场见到过他。太麻烦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名片还不是走到哪发到哪。这太简单了。”
“你没听到什么别的?”
“没有。因为他打的是我的手机,就怕他在不同的地方打呀。我觉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被监视着。我想远走他乡。香取,你多保重。”
“稍等一下,我有事请你帮忙。”
雅子急忙叫住了想要挂断电话的十文字。
“什么事?”
“现在,邦子的高尔夫敞篷车停在工厂停车场里。”
“哦?”雅子从他吃惊的语气中,能够感觉到十文字恐慌的心情,“为什么?”
“不清楚。肯定不是邦子开来的,我想只能是佐竹。”雅子压低了声音。
“香取,这太危险了。我看你还是赶紧逃走为好。”
“这我知道。我想如果你能去停车场为我看一下,到底是谁把那车开来的,就帮了我大忙了。”
“我想一定是那家伙。”
“能帮我看一下他住在哪里吗?”
“对不起,你还是饶了我吧。”
已经一心想逃的十文字,只考虑自己的安危。为了使十文字平静下来,雅子暂且让他六点过后在德尼姿的昼夜营业店等着自己。
因打电话耽搁了上班时间。雅子急忙刷了自己的出勤卡,向一层的车间跑去。
已经有近百人为了赶午夜十二点开始的工作,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队。雅子站到了队伍的最后边。曾几何时,与良惠、弥生、邦子她们为了抢到一个轻松的活,拼命往前挤而经常与其他小组发生争执。这些似乎已成为遥远的过去。
门打开了,职员们鱼贯而入,然后站到入口处的洗手池旁。终于轮到了雅子,她打开水龙头,洗起手来。几天来,像挥之不去的丝线一样令人烦恼的某种妄想,缠住了雅子的心。
白里泛黄的脂肪,曾经粘糊糊地沾在两只手掌上,而且浸到指甲里,然后滑到手指间。如今两手无论怎么搓,怎么打肥皂,那些脂肪还是无法从心理上被水冲掉。
雅子狂躁地打着肥皂,用刷子刷手,直到把手掌搓得泛红。
“你把手弄破了可就不能工作了。”
不知什么时候,卫生监督员驹田站在背后,对雅子提醒道。按规定,只要手上有一点伤就不能去动食品。雅子的手和手腕已经通红了。
“是这么规定的呀。”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对不起。”
雅子把手浸到消毒液里,然后用消毒纱布擦干。在系塑料围裙时,她又想起沾满了邦子黑红色血污而难以洗掉的放在自家的围裙。为了把这种妄想从脑子里拂去,雅子使劲地摇着头。
“雅子。”
和雄推着盛满白米饭的车子来到雅子身边。
“没问题吧?”
“嗯。”
雅子装作要选哪条生产线的样子,回应着和雄。
“那个,已经放到橱柜里了。”
“谢谢。”
和雄注意着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悄悄地对雅子说:“雅子,你今天显得很紧张啊!”
这话好像在哪里也听到过。雅子抬眼看着和雄的侧脸,今晚和雄大方而稳重,有一种小狗已经长大、变得成熟的感觉。雅子今晚才从心底里感到了和雄的稳重和对他的躯体产生了欲望。
车间主任中山眼尖地看到两个人站在那里,便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上线!”
雅子向一条速度较慢的生产线走去。工厂里的劳动,某些地方就如同劳改所,禁止私自说话,禁止站着说话,连生理性的欲求都禁止。员工们必须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定额。
“打起精神来!”
和雄的鼓励,就如同在雅子背上盖上了一层温暖的膜。可是弥生和良惠都不来上班了,十文字也逃了,邦子又死了。雅子只有一个人跟佐竹斗,这难道也是佐竹的阴谋不成?雅子发觉佐竹只追逐自己一个人,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早晨五点半,从劳动中解放出来的雅子迅速换好衣服,走出了工厂。天还没亮。冬天让上夜班的人感到最辛苦的就是一直活动在黑暗中。上班,下班,披星戴月。
雅子沿着黑暗的道路,一路小跑地来到停车场。邦子的高尔夫车已经不见了,是谁、什么时候开走的呢?雅子站在黑暗的停车场里惊呆了。佐竹也可能正站在自己的花冠车前,用手扶着车窗向车内望着,得意地笑着吧。想到这儿,一股怒火涌上雅子的心头,不能让他小看我,我不能像邦子那样被他杀掉。
像吃了中药丸似的,雅子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