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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太医早已察觉今日皇宫中不同,忐忑之余什么也不敢说。
夏令姝掐着顾双弦臂膀:“皇上,你可认识他?”
顾双弦心惊胆战:“令姝,祖宗传下来东西不能肆意否决。”
夏令姝鼻翼一酸,哽咽道:“你还在执迷不悟!你不要你自己命,我要!”说罢,自己从墙上抽出宝剑来,快步走到那中年太医身前。对方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大叫:“我有太祖皇帝遗诏,我们家族可以豁免死……”手腕一抖,热血飞溅,中年太医胸膛已经被对穿。
她将长剑往地上一掷:“太祖皇帝也做过错误决定,他错了,后辈替他导正就是,史官们若要口诛笔伐,朝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我不怕!”
木已成舟,顾双弦知晓那药方都是只转给一人,那人死了,继承人还没来得及面圣,那么这药方就是彻底消失在了尘世间。他哀痛祖宗心血毁于一旦,又心痛夏令姝在变故之前决然,到得最后,他也只能躺在床榻上任由人摆布,无法反抗。
夏令姝顷刻之间控制了整个皇宫,不许任何人面圣,也不请求夏家外援。她心底明白,夏家人掺入其中,要么背上弑君逼宫罪名会被满门抄斩,要么是荣极一时嚣张跋扈之后彻底被新皇记恨,让家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是顾家天下,她不敢让夏家人来参与。
她让人宣来几位德高望重老臣,扶着顾双弦隔着帘子对众人嘱咐一番,叮嘱天下为重君为轻,不要轻易给周边各可乘之机。老臣们虽然惊惧,到底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纷纷领命而去。
夏令姝又见公主与太子一起带在了身边,有了儿子女儿,顾双弦明显怒火削去了不少。老太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皇帝一命,不敢有任何松懈,依然隔着两个时辰就给皇帝扎针,夏令姝亲自给他喂药,擦身。
两个人自那之后很少言语,夏令姝是愤怒他顽固不化导致骤变,心惊胆战日日看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闭了眼,再也不醒来了。顾双弦被药物折磨,每日都是扎不完针,吃不完药,还心疼太祖流传药方被对方所悔,又高兴夏令姝在剧变下剖白,心口一半在愤怒,一半在喜悦,真正处于冰火两重天。
热热闹闹大年初一在慌张与剧痛下度过,夏令姝晚上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式。顾双弦手脚无力靠在长榻上,看着她里里外外忙活,自己左边臂膀里面是三个多月大女儿,右边爬来爬去没有安稳是儿子,再将今日对方布局和之前他安排都细想了一遍,最终只能一声叹息。
晚间,顾双弦一人躺在龙床上,不时望望一帘之隔妻儿,不时睁眼盯着床帐,老太医强撑着精神在一旁,细问:“皇上这些时日是不是增加了药量?”
顾双弦有气无力问:“大还丹?”
老太医点头,顾双弦斟酌着道:“朕前些日子就感觉力有不继,故而每月药量增加了一颗。昨日操劳太甚,半夜之时又补了一颗。”
老太医倒抽一口冷气:“皇上,那大还丹中含有让人成瘾药材,吃得太多就越依赖它,最终只会害了自己啊。”
顾双弦问:“邝婕妤为何没事?”
老太医一惊一乍:“她,她也吃了?”
顾双弦没回答。他给邝婕妤吃药不为其他,只是想要看看那药物对女子是否有害,若是有一样功效,到时候也给夏令姝食用,一家人都能够长命百岁,多好。
老太医斟酌半响:“兴许是她服药年月还不长,毒性还未侵入肺腑缘故。”顾双弦思忖了一会儿,“真是毒药?”
老太医已经摇头叹息:“皇上,您身子骨已经给了答案。”
到了半夜,太子与公主已经沉睡,夏令姝悄无声息站在顾双弦床前,看着他脸色一会儿红如火一会儿冰如白,他半眯着眼,轻声道:“姝儿,过来陪陪我。”
夏令姝冷道:“陪你做什么,你都要去赴黄泉路了,自己一路好走。”
顾双弦可怜兮兮地道:“我没有想过抛下你们母子。”
夏令姝酸楚,面上一动不动。
他继续道:“臣民们总是称呼朕万岁万万岁,可大雁朝皇帝们活到百岁都难,越是难就越是想要长命,为此找了不少法子。太祖皇帝为子孙们操心,本没有错。”
夏令姝道:“对,是我错,我不该阻拦,不该质疑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我甚至该劝着你一直不停服药,服用到你那日突然……”她偏过头去,逼回眼中泪水。
顾双弦费力摸向她柔荑,放软道:“我错了。”
夏令姝哽咽着,缩在他肩头:“你不知道我担忧了多久,如果你真有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在这皇宫活下去。”她五岁时就跟随着一起逃亡过男子,她十岁起就开始追逐男子,十五岁满怀欣喜嫁给他,一年相爱,两年隔阂,三年和睦,四年分离,他已经在她前半生占据了太多时光,一旦失去,她要如何去面对后半身孤寂?待到太子一掌天下,公主出嫁从夫,她就只能守着宝书轩静静等待死亡,等待着黄泉路上去继续寻找那个身影么?
空旷宫殿里,第一次响起了女子啜泣声,隐隐约约缠绕在男子心头。
顾双弦脸颊磨蹭着她发顶,他留恋她给予温暖,留恋她坚强中微不可查脆弱,也留恋她从小到大悄无声息转过来凝视,他知道,所以才固执不愿意放手。
他姝儿啊,他舍不得她陪葬,也更加舍不得她独活。
皇帝突然病倒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去,到了初三,太后也从鼎衡宫过来,亲自看视皇帝。顾双弦听闻,立即让夏令姝将他从床榻上扶起,自己狠狠掐了一把脸色让人显得精神些,这才请得太后入内。天底下最尊贵一对母子明里暗里唇枪舌战,总算打消了太后疑虑,确定皇帝只是操劳过甚累倒了而已。临去之前,太后还别有深意赞赏了皇后,言及夏家是真正纯臣,顾双弦笑而不语。
初三下午,又有另外一则消息传到了宫闱:定唐王妃诞下一名怪胎,人已经自裁,香消玉损了。
侍寝五一回
听到太监们汇报之时,夏令姝正在看八王爷负责影卫们送来各类消息,其中以朝中权臣与皇族中王爷们异动为主,当然,还包括太后与赵王之间信息累积了半个桌案。
初春,皇帝寝殿内依然烧着地龙,温暖舒适让人昏昏欲睡。太监尖利而颤抖声调如带刺竹子‘吱——’地划在地板上,溅出了不少倒刺碎屑。
“自缢了!他们相处才半年,定唐王也舍得?”夏令姝怔怔问,与其是问跪着太监,不如说是问皇帝。
“兴许,老九并不知晓王妃这般软弱,受不住一丁点打击。”
夏令姝突地冷笑:“一丁点打击?你说说,如果她不自缢,她要用何种面目与定唐王继续做那恩爱夫妻?她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父母亲族?她要如何去应对世人辱骂嘲笑和诬蔑?别人会说她是产下‘怪物’狐狸精,说她是勾引定唐王妖孽,说她不是凡人,要活活烧死她!她如何活下去,怎么敢活下去?她自缢了,世间就少了一个妖孽,定唐王会得到世人同情和体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迎娶新王妃入府,将前王妃遗忘得一干二净。”
顾双弦想了想:“就算九弟不想再娶,我也会替他重新选定一位品茂兼优门当户对女子做正妃。”
夏令姝剔他一眼:“确,若我生了一个怪胎,你顶多是赐我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成全你美名,也省得我在凡尘中受人欺辱。”
顾双弦知道她最近一边照顾自己,一边担忧皇城变故,担子太重,压抑了不少情绪,故而有点苗头就蹭蹭冒火。这样泼辣尖酸夏令姝比往日多了些人气,也更为让人又爱又恨。爱着她不再冷漠疏离,恨着她机灵通透。
顾双弦拉了拉身上被褥,笑道:“我哪里舍得让你屈辱死去,最多将你改头换面再换了个身份娶进宫来,继续做那皇家夫妻,一举两得多好。”换了身份夏令姝不再是夏家女儿,只会是他顾双弦娘子,没有了权利纠葛又夫妻同心,不正好一箭双雕么!
夏令姝哼道:“你白日做梦了。”没有夏家,哪里有夏令姝,也只有那样家族才培养出这样皇后。说着,她又仔细看看顾双弦发丝,想要从里面找出全白头发来:“太医说染发药水不能保持太久,今晚必须再染黑一次,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顾双弦无力搭着她手,用手指去挠她手心:“大过年,别去定唐王府冲撞了,你替我赐下一些东西就好。待到九弟入宫谢恩之时,你再劝劝。”
夏令姝掌心微微发痒,另一只手替他整理好衣襟,嘀咕着:“你们兄弟交心不更好,我做嫂子不好说话。若是他说了王妃丁点不是,我会忍不住责骂他无情无义。王妃自从嫁与他起,就太苦,好不容易夫妻和睦了,没了半年就烟消云散,怎么想都不甘。”
夏令姝无法揣度出定唐王想法。自从那一次定唐王脱口而出话,她就有意与对方拉开距离,故而,再见之时,正巧是定唐王妃头七刚过,太后选定唐王入宫来散心,她才在众人面前安慰了几句闲话。
“皇后可听人说过那孩子样貌?”定唐王站在花团锦簇百花之间,提着一壶酒随意问道。
夏令姝并不想戳人伤口,只道:“王爷即将出征,府上可是都安顿好了?”
“人都走了,府邸也都空了,还安顿什么。”定唐王笑道,自斟了一杯酒喝干了它,遥遥望着在不远处花丛中扑蝶小宫女。宫女们五岁入宫,至今仍是黄口小儿,一个个被宫廷御厨养得圆滚滚一团,嬉笑陪着已经定亲几位公主在花丛中扑飞着,脸颊红润如苹果,笑声不绝:“那孩子只有我巴掌大,红彤彤皱巴巴,哭声如蝉鸣,非常弱小。”
“他娘亲疲惫靠在床榻上,说要看看孩子。我没有给她,直接抱着孩子出了门。她不哭也不闹,就如很多年前一样,只是默默看着我走出她视线。”
“当夜我去了兵部,孩子被奶妈们抱着,她偷偷去瞧,回房之后就上吊了。”
他转过头来,神色平静凝视着夏令姝:“你知道原因么?”
夏令姝瞥过头去,他目光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