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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在这位学生竟也对此无有不满,每日勤谨念书,胡先生每日饭菜管饱,月底还照领薪饷。
学生姓端木,名焚,字红莲。就是这家家主,既是家主对此没有意见,胡先生便乐得将这太平日子混将下去。
这一日穷极无聊,胡先生趴在案前看端木临了一个多时辰的快雪时晴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端木,你为何请我?”
端木规规矩矩放下了笔,秀致的脸上忽而红了一红,半晌才道:“听闻城中富户家家没有先生也有清客,不请恐失体面。”
胡先生撇了撇嘴,心下暗自在端木头上烙上“乡下人”三字。全然忘记自己充其量是头乡下狐狸,也并不高尚多少。想想又换了个话题:“何时去考功名,搏前程啊?”
端木皱了皱眉,正色道:“不考。”
胡先生一惊,搜肠刮肚不多的传奇故典,只记得所有的寒窗苦读背后必有一段励志传说,无非都是门楣啊黄金屋啊颜如玉等等,当下开口便问:“读书不考功名却是为何?”
端木振眉,又泰然又正直,恨不得浩然正气直冲云霄,他说:“读书岂只为浮名蝇利?”
胡先生结舌。
他又说:“先生不也未考功名?”
胡先生又结舌。
他竟还继续:“先生又是为何?”
“我……我又不一样了……”
“为何不同?”
胡先生恼羞成怒:“我问!你答!”
端木低下头去,重又执笔习字,写完一行,笔下顿了一顿,才道:“祖上有家训,端木后人世代不得入朝为官。”
“为何?”
“不知。”
“问啊。”胡先生怒其不争。
端木抬眼,微微侧着头看胡先生。
“呃……”胡先生讪笑,挪到端木案前拈起字纸道:“咳咳,这字笔势流丽,章法天然,大有长进,大有长进。”一行说一行默念——端木祖上已死,已死,已死。
不小心又想起自己那已成天狐的曾曾曾曾曾祖父,终是与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及曾曾曾曾祖父混淆起来,记不分明面貌。
比起胡先生那庞大到耸人听闻的家族而言,端木家就萧条得多了,拢共只有端木红莲与其双胞妹妹端木苏苏,余下的就是十数个家人仆役。
偌大的宅子里竟日都觉空荡荡,倒方便了胡先生懒怠开门关门,素日便直从墙中出入了。
然人都说走多了夜路终会遇到鬼,胡先生这般嚣张行径,自然也终会遇到人。
这日一早,胡先生照旧下床便直行向前,穿墙出屋,便欲去书房命端木背书,自己补眠。
转过廊去却迎面遇上苏苏小姐,苏苏眉眼与端木极似,一般的轮廓如画韵致清雅。苏苏小姐袅娜移步前来,却分明笑得不怀好意,她说:“神仙?妖怪?”
胡先生木立当场。良久才道:“什……什么?”
苏苏走到胡先生房门口,纤纤素手指定门扉之上赫然一把大锁,微笑道:“先生,此锁是我前日置的,敢问先生如何出入?”
“呃…………………………”
“所以先生是……狐狸?老鼠?黄鼠狼?虫?鸟?鱼?花?”
“呃……………………………………”
苏苏正色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闻兄长倒也认识不少术士道者,不如……?”
胡先生想了想猎犬尖牙,又想了想端木红莲素日正直嘴脸,霎时间泪眼凝噎。
苏苏又笑,甚至抬手勾了勾胡先生的下颌,轻描淡写道:“不如先生娶我吧。”
胡先生险些平地跌倒。
“外人妖怪自然要捉走了,自己人的话……还可商量。”苏苏若无其事地拈着绣帕擦擦胡先生额角的汗珠,温温柔柔道:“嫁给一个妖怪啊,真是有趣呢。”
胡先生扑鼻只闻到苏苏小姐袖中染着的香,几乎闷死。
于是苏苏小姐亲昵地挽住了胡先生右臂,笑得十分贤良淑德地说:“那么先生,去书房向家兄求亲罢。”
胡先生战战兢兢,脚步凝滞,腰间还被苏苏细长手指掐住,动弹不得。正无可奈何之时,又听得苏苏贴着耳畔轻笑着说:“先生若是娶了我,自然夫唱妇随,小女子再是愚钝,也断不会四处宣扬夫君是妖怪罢。”
胡先生一步三挪行向书房,左右思量捉摸不定。
不娶——苏苏素日言出必行,定会将妖怪之言告诉端木……而端木,向来端方正直妖邪不侵岂能容妖孽近身?
娶——怕只怕这身狐狸皮终有一日都被那刁钻的苏苏大小姐扒了去……
不如……逃走——胡先生正欲穿墙出院,脑中不知为何忽地浮现出端木埋头习字的侧脸,生生卡住了脚步。
终归还是垂头丧气进了书房。
还未开口,苏苏已嚷道:“大哥,先生要娶我。”
胡先生吓了一跳,倒是端木只“哦”了一声,还是将手头的字写完才抬起头来,“为何?”
“他是个妖怪。”
“哦……”端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先生为端木没有大惊而大惊。
而端木又开了口,“不行。”
“为什么?”
端木竟然斜了眼,皱了眉,分明地显示出鄙夷的神色,说:“人是人,妖是妖,岂能混同?身为人而嫁与妖,闻所未闻,有辱门楣!”
胡先生怒,“我狐族神通广大,哪里配不上人了!”
端木摸了摸下巴,“原来是只狐狸……”顿了一顿,对着端木苏苏冷然道:“你要嫁入臭烘烘的狐狸窝?”又伸手指定胡先生,“你贪他如今皮肉漂亮,岂知他不过是头兽!看到毛爪尾巴,你还要他?那狐狸窝不遮风不挡雨茹毛饮血,你要去帮老小狐狸追杀兔子?”
胡先生大怒,跳起来指住端木鼻子,“老子就要娶她!”
端木冷笑。
胡先生暴跳如雷,突地激发出无限潜能,化作一道白光遁去。
半月后。
“少爷,小人已老,近日更觉腰酸腿疼浑身无力筋骨惫懒头昏嗓痛,还请少爷菩萨心肠,放我回乡享享儿孙福也好……”
端木苏苏大叫,“李叔,府上已只剩您了,如今连您也要走?!”
门房一时间老泪纵横,感慨无限,还是磕了个头,默默走了出去。未及出院门,只见墙外忽然竖起刀兵无数,金鼓乱鸣,而后冲杀之声不绝于耳,满天都是箭矢破空之声。
李叔尖叫一声,捂住插了三支箭的屁股窜了出去。
端木步出屋外,捡起一支已成麦秸的箭,向空中叹一口气,“先生,你待如何?”
声音未落,墙外一把雪亮钢刀飞来,正正插在端木脚边,一阵嗡鸣之后便化为枯干的高梁叶。
随后便听胡先生百般委屈声音,“我……我……横楣,我待如何来着?”
柯横楣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高声道:“谁说人狐不能通婚?我狐族神通广大,小小几个伎俩便使得你家宅不安鸡犬不宁,你可服气?”
端木挑了挑眉,“我几时说过人狐不能通婚?”
胡先生跳脚,将那日受辱情形一一陈述分明,唾沫横飞,情致诚挚。
端木微微一笑,“先生,您误会了。学生不过说人不能嫁与狐狸,狐狸若要嫁入人家,却是绝对可以的。”
“那么人狐可婚?”
“自然。”端木坦然颔首。
柯横楣一拍墙头,“那么明日我送小胡来嫁,尔等好好迎亲便是。”
这边厢胡先生悄悄拉了拉柯横楣尾巴,“嫁……娶……可是一样?”
柯横楣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笨蛋!反正是成亲,自然一样。”
端木听得墙外对话,嘴角微微一扬。
次日,胡先生依足人族出嫁礼数披挂上阵,预备停当花轿妆奁,已到夜半。
柯横楣挥了挥爪子,“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今日嫁就今日嫁,夜半天明有何分别?”
胡先生颇觉有理,便捉了四只更小的狐狸来充轿夫,浩浩荡荡往端木宅去。
到了以后又是一番折腾,胡先生浑浑噩噩被人牵来牵去,忽而行礼忽而起身,慌慌张张还想寻找好友柯横楣,却听得那边柯横楣醉得一塌糊涂,狐狸声都叫了出来。
别无他法,只得稀里糊涂听人摆布下去。
按了繁复礼数折腾半晌,胡先生头昏脑涨,忽然脚下一软身子一侧,盖头便坠下地来。
正待去捡,却见有人已拾了起身。
那是端木微微一笑,重替他掩上大红盖头。
《胡先生》完
此其三 狐嫁子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一次嫁娶。
柯横楣懒洋洋饮尽杯中酒,打了个呵欠,如是说。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一场刀兵。
李砚看着煞有介事的柯横楣,叹了口气,如是想。
李砚认识柯横楣,是在两个月前。
这年因灾荒遍地,引得群盗并起,霎时间席卷中原大地,大有蔑视王法各自为政之势。
平民并不关心当今皇帝姓甚名谁,也不关注谁比谁的兵力强盛多少,想的不过是保命糊口而已。为躲战乱,只得四处流离奔波。
李砚却不。
李砚有财有势有家有业,家中人口众多良田百亩,不便迁徙,只得继续安居曹州,日日紧闭门户,之恐祸从天降。
——不想从天而降的是柯横楣。
柯横楣是个算命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言人休咎了若目睹,一路避战乱四处逃窜,以此谋生竟也颇堪过活。
曹州素来殷实,又还未遭盗,有闲钱算卦卜前程的人多,柯横楣买卖渐渐红火,竟也有了名气。
那天柯横楣正趴在摊子上,眯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狐狸眼,打算着要如何捉弄那糊涂一世的胡先生,又怕被他家端木捉去剥了这身皮。
笑得过于愉悦,一头从凳子上栽了下来,砸在路人脚边。
那个路人,自然是李砚。
柯横楣抬头看了看他,忽然瞪大了眼,如临大敌地扫视四周,煞有介事地对李砚勾了勾手指。
李砚看着眼前这个据说很有名的算命先生,不小心看进他妖气弥漫的双眼,便老老实实地跟了柯横楣手指方向而去。
到了偏僻巷中,柯横楣转过身来,直问到李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