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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感到泪水在脸庞徐徐流淌,热热的,像血。这时,罗兰的手按在了他的背上。
“苏珊娜,”埃蒂说着,眼睛仍然紧闭着。十指张开了,按住了大门,“你可以打开门吗?”
杰克回答了,“我们不能,但是你可以。”
“暗语是什么?”罗兰问。他始终前后观望着,看着门,又往后面的走廊里看,他几乎是在期待敌人有援兵赶上(因为他已经热血沸腾),但是铺着瓷砖的长廊里空空如也。“杰克,是什么词儿?”
稍有间歇——非常短暂,埃蒂却感到漫长得无法容忍——接着,那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葜茨”。
埃蒂不相信自己还能说出来,因为他的嗓子眼里都是泪。罗兰就没有这种问题。他又拉走了几具尸体(其中便有弗莱厄蒂的,死者的神情凝固着生前最后的咆哮),腾出门口的空位,接着,便说出了那个词儿。两个世界之间的大门再一次开启。是埃蒂把它推开,让它敞开,接着,他们四个人便再次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苏珊娜和杰克在一个世界,罗兰和埃蒂在另一个世界,之间恍如隔着一层微微闪光的透明隔膜,好像鲜活的云母石一般。苏珊娜伸出双手,穿越了那层薄膜,如同探出水面。
埃蒂握住了那双手。任凭她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将他拉进了法蒂。
3
当罗兰跨过门时,埃蒂已经举起了苏珊娜,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男孩抬头看着枪侠。谁也没有笑。奥伊站在杰克的脚边,却乐呵呵地看着他俩。
“嗨,杰克。”罗兰说。
“嗨,父亲。”
“你会这样叫我?”
杰克点点头,“是的,只要我愿意。”
“这可真让我高兴。”罗兰说着,慢慢地——仿佛在扮演某个他极不熟稔的角色而不得不做出生硬的动作——他伸出了双臂。杰克始终严肃地仰头看着他,始终不允许自己的视线离开罗兰的脸孔,现在终于走到了这位杀手的臂膀间,等着,直到那臂膀死死扣住了他的背。他早就梦想着这一时刻,可他从来不敢说出口。
这时候,苏珊娜正热烈地亲吻埃蒂的脸。“他们差一点就抓住杰克了,”她刚才在说这个,“我坐在我这边的门旁边……实在太累了所以就打了个盹。他一定喊了有三四遍我才……”
等一下他会听她原原本本地说一遍的,一字一句都不拉地从头说到尾。等一下有的是时间闲聊说笑。而现在他捧着她的胸脯——左边的乳房,因而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心脏强有力的、稳健的跳动——接着,便用他的吻阻止了她的叙说。
杰克,这时候,什么都没说。他站在那里,扭着头,脸颊靠在罗兰的胸膛上。他没有睁开眼睛。他闻得出枪侠衬衫上有雨水、尘土还有鲜血的味道。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他们早已不知在何处了;还有他的朋友本尼,他已经死了;还有神父,他自己逃脱了怪物的追杀,而神父却被他们彻底蹂躏了。他拥抱着的这个男人曾为了塔背叛过自己一次,眼看着他坠落深渊,而杰克却不能说:同样的事情就不会再次发生。显然,前头还有长长的路要走,而且必定是一路艰险。但是,此时此刻,他是满足的。他的灵魂如此安宁,剧烈疼过的心现在也已平静。能这样拥抱着已经足够,所以他就这样拥抱着他。
足够了,就这样站在这里,双眼紧紧闭上,心里想着:我的父亲来找我了。
第二部 蓝色天堂 底凹-托阿
第一章 底凹-特特
1
重聚的四个漂泊者(五个,算上来自中世界的奥伊)站在米阿的床边,看着苏珊娜孪生姐妹的残骸。若没有空瘪的衣衫作证,可能没人能辨认出这片残骸曾经是什么。甚至于,纠结在米阿破葫芦般的头颅上的乱发也不像是曾属于人类的;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团大得出奇的尘埃毛球。
罗兰俯身细看这骤然消逝的人形,思忖着,这个女人只留下这么点残余,而她几乎差一点就毁了他们的大业——就因为那个小家伙、小家伙,总是小家伙。要是他们死了,谁还会留下来反抗血王和他恶魔般的机智大臣?约翰·卡伦、亚伦·深纽和莫斯·卡佛。三个老男人,其中之一还有黑口病,所以埃蒂才说,没戏,先生。
你做了这么多事儿,他想,全神贯注地端详这张尘土般消散无状的脸孔。你做了这么多事儿,本可以不用这么费心的,是啊是啊,也不够小心谨慎,所以世界就会终结,不过我想,因爱而成为受害者,总比因恨要好。因为爱永远是更有毁灭力的武器,显而易见。
他俯下身去闻,那气味有如古老干花或远古香料,然后,他长吐了一口气。模模糊糊可以辨认出的头部粉屑现在又被吹散了,好像乳草植物的绒毛,或是蒲公英花球。
“她不想对整个宇宙造成危害。”苏珊娜的声音并非十分沉稳,“她只是想得到任何一个女人都该享有的特权:生个孩子。有个人让自己去爱去疼去抚养。”
“是的,”罗兰表示同意,“你说得对。这就让她的下场如此凄凉。”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好人总是没好报,那我们最好还是歇了吧。”埃蒂说。
“那将是我们的末日,大个儿埃德。”杰克指出了这一点。
他们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而埃蒂意识到自己在想:自从他们出于良好意愿插手之后,已经杀死了多少人?他当然不在乎那些坏蛋,但也有别人——罗兰昔日的恋人,苏姗,就是其中之一。
罗兰从米阿的粉屑残尸旁走开,径直走向苏珊娜,她正坐在旁边的床上,双手夹在大腿间。“把一切都告诉我,自从你们在东路离开了我们之后,那场战斗之后。”他说,“我们需要——”
“罗兰,我从来没想要离开你们。是米阿。她接手了。要是我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一个道根——她很可能彻底掌控一切事态。”
罗兰点头示意:他完全理解。“无论如何,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底凹-特特的。还有杰克,我也要听你说一遍。”
“底凹-特特,”埃蒂重复着念一遍。这个词儿听来有点熟悉。是不是和伽凡的谢纹有关呢?在洛弗尔,罗兰一枪终结了那个缓型突变异种的悲惨人生。埃蒂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那是什么?”
罗兰伸手一扫房间里所有的空床,每一张床上都备有头盔状的设备和一段一段的钢管;只有上帝才知道在这些床上有多少个来自卡拉的孩子们曾躺下、然后被毁掉。“意思是:小型监狱,或者说,酷刑室。”
“在我看来可一点不小。”杰克说。他说不上来这里共有多少张床,但估摸着数量该上三百。至少有三百。
“也许我们完事儿前还能遇上个更大型的。跟我说说你的经历,苏珊娜,你也一样,杰克。”
“我们从这里出发再去哪儿?”埃蒂问。
“大概他们讲的故事能告诉我们答案。”这就是罗兰的回答。
2
罗兰和埃蒂静默地听着,苏珊娜和杰克回忆着他们的历险,反复、再反复地回忆每一个细节,他们都听得入神了。当苏珊娜提到马特森·范·崴克、那个给她钱、还租了间酒店套房给她的外交官时,罗兰第一次打断了她。枪侠转而询问埃蒂,袋子衬里里的乌龟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那是只乌龟。我以为就是块石头。”
“如果你能把这一段再讲一遍,我会仔细听。”罗兰说。
所以,埃蒂绞尽脑汁,想记起所有的细节(因为那些事儿感觉上已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他提到了自己和卡拉汉神父是如何到达门口洞穴、又如何打开了鬼木盒,里面放着黑十三。他们期待着黑十三是开门的钥匙,但是首先——
“我们把木盒放进包里,”埃蒂说,“那个在纽约印着‘中城保龄球馆,一击即中’、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那边是‘中世界保龄球馆’的袋子,记得吗?”
他们都记得。
“我感觉到衬里里有什么东西。我告诉卡拉汉了,然后他说……”埃蒂不得不苦苦回忆,“他说,‘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或者类似这个意思的回答。我就同意了。我一直在想我们手里已经有不少神秘物事,足够了,我们可以把这个留下来,留给别的日子用。罗兰,究竟谁以上帝的名义把这东西塞进包里的,你觉得?”
“如此说来,又是谁把这个包留在空地的?”苏珊娜问道。
“还有钥匙?”杰克也插了一句,“我找到了荷兰山上那栋房子的钥匙,也是在同一片闲置地里。是玫瑰吗?是不是玫瑰……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干了这些事儿?”
罗兰想了想,说:“要我猜的话,我会说,是金先生留下了这些标记和神器。”
“大作家。”埃蒂应了一声。他揣测着这个答案,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依稀记得高中时学到的一个说法——来自机器的上帝,好像是这么说的①『注:这句谚语应该是:上帝从机器中来(deus ex machine)。在希腊和罗马人的戏剧中,常有一个演员饰演上帝从天上降到舞台上,解决燃眉之急。这种效果是用起重机来完成的,因此有了这一说法。』。还有一个出神入化的拉丁谚语呢,但他记不得了。别的同学乖乖做笔记的时候,他大概在书桌上描绘玛丽·卢·凯侬潘丝奇的名字呢。其基本概念是:如果一个剧作家把戏写到死角了,便可以降下上帝,让他坐在堆满鲜花的吊板小车里,再从舞台上方放下来,以便解救深陷困境的主人公。这无疑更能取悦那些笃信宗教的看戏人,他们相信上帝——绝不是从观众们看不见的舞台上方垂吊而下的特殊布景效果,而是真在天堂里的那个——当真会解救那些值得受此待遇的好人们。这种想法在现代显然是太过时了,但是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