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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声道,“就让我来会会你!”
两人本来就是不分伯仲,一转眼就打得难解难分,剑光灼灼,寒气层层。她越舞越快,招式凌厉,已然分不清哪是剑气,哪是她的影子,整个人似乎都与剑融为了一体。趁着对方一个疏忽,长恭一剑刺在了阿史那弘的手腕上,只听咣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落到了地上,就在他想拔出腰间匕首的时候,长恭的剑尖已经指住了他的喉咙。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利落,完美的无懈可击,连恒迦都忍不住在心里喝一声好。
“太子殿下,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长恭对这位在长安城认识的太子的印象不错,所以并不想杀了他。
阿史那弘笑了笑,“原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他顿了顿,眉宇间皆是傲气弥漫,“突厥太子若是投诚,还不被全天下耻笑?你干脆给我一个痛快!”
“太子殿下,眼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长恭似是无奈的又说了一声,“大哥,识事务者为俊杰。”
阿史那弘听她喊一声大哥,面色也有些柔和起来,“小兄弟,我也不想为难你,两军对阵,我技不如你,死在你剑下也是心服口服。”
长恭正想再劝些什么,恒迦走上前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吩咐过,若是突厥王族被生擒,是要被押送回城受刑的。这叫以一儆百,我看你现在不杀他,将来他更受罪。”
长恭的瞳孔猛的一缩,手中的剑一颤,沉声道,“此话当真?”
恒迦笑了笑,“你还不了解皇上吗?”
阿史那弘抬起眼眸朝她微微一笑,“另外,我代他……谢谢你。”你字还没说完,他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将咽喉要害撞向了长恭的剑尖,只听噗的一声响,血光四溅,他的身体慢慢滑倒了下去。
长恭只觉得眼前一片血雾弥漫,辨不清东南西北,呆呆坐于马上,脑中一阵空白。
其实,她来得及收回剑。
但是……也许这样,会是更好的结局。
“将士们,突厥太子已经被高副将斩杀,兄弟们一鼓作气,全歼突厥蛮子!”恒迦指着阿史那弘的尸体大喊了一声。
无论是齐军还是突厥兵,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位杀死突厥太子的高副将。
盐巴一样的雪子随着怒吼的北风散漫的朔飞,穿了一身血染铠甲的少年策马而立,却自有一段飘逸出尘的风度,衣如烈火人如美玉,黑发红衣翩跹曼舞,马蹄下腾起阵阵雪雾——斯人斯景,恍如天上海市蜃楼。
就连恒迦,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样的长恭,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长恭。
由于太子的战死,突厥兵立刻阵脚大乱,没过多久就被齐军杀得溃不成军,弃甲曳兵,几乎全军覆没。
长恭未来动荡不安的戎马生涯,就以这次初阵勾勒出了一个华丽而完美的开端。
突厥兵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国都城长安。
当今皇上的寝宫内,在明亮温暖的烛火下,一位少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信,一双黑亮的眸子明亮澄净,仿佛蕴藏有深不可测的机敏智慧,深邃犹如一眼望不见底的海洋,使人于不知不觉间情不自禁沉沦其中。
“皇上?”少年身边的贴身随从阿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这位少年,正是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宇文邕。他随手将书信一扬,露出了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突厥军这次不但惨败,连他们的太子也战死沙场。”
阿耶惊讶的啊了一声,“是谁杀了突厥太子,是斛律光吗?”
宇文邕摇了摇头,“好像是个叫作高长恭的副将。”说着,他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凝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低叹了一口气,“阿史那弘也不是平庸之辈,虽然他小心谨慎设下了埋伏,先发制人,但实在是时运不佳,更何况,这天底下,能做斛律光的对手的人并不多。”
“可是,皇上,那个叫高长恭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啊,竟然能杀死阿史那弘。”
宇文邕忽然推开了窗,伸出了手,雪一片片的落下,一片片的融化成水,一道道细小的水痕在他的掌心和手背蜿蜒,一滴滴的水珠沿着指尖坠落。如此的,反反复复。
“高长恭……”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也许将来,此人会是我周国最大的威胁。”
“皇上,小心着凉。”阿耶忙提醒道。
宇文邕没有再说话,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天地间,雪,如翩跹的白蝶,纷飞依旧。
第一部第30章兰陵王
邺城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迟了。!
清晨,白色的飞絮急急的掠了来,满目扑天盖地之势,待到掌灯时分,竟已是一天一地,一片素白。高府里的红梅早已尽放,几树绯红,如滴落在苍白荒凉中的鲜血,妖娆妩媚。时已近新年,又加上高长恭因斩杀突厥太子立下大功,整座高府都弥漫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屋里的炉火烧得很旺,几枝红梅插放在廊下,轻浮着的花瓣伸展在坠落的雪花里,悠悠然融进一片银素中。偶尔飘进几朵雪花来,点点融在廊上,像是温柔的眼泪静静的渗落,却是带不进一丝寒冷。
长恭懒懒地躺在床榻上,身子从华贵的雪白狐裘里半探了出来,黑发稍稍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上因炉火的温暖染着薄薄的绯红。
“长恭,把这碗燕窝吃了。”孝琬用勺子在碗里搅动了一下,“吃完了这个,还有那碗参茶也喝了,对了对了,还有……”
长恭哀叹了一声,“有完没完啊,三哥,我又不是病人。”自从回来了之后,大娘和哥哥们都每天都把各种各样的补品往她这里送,不就是打了一回仗吗,这阵势都让她怀疑自己简直是不是挂重彩了。
“没完。”孝琬利落的回答了一句,“这些哪够啊,你这可是从关外回来,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瞧瞧你的小下巴,都尖得没法看,你赶紧着把这些全吃了,给我养胖点。”
长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没那么夸张吧。
“不过话说回来,”孝琬的眼中闪动着骄傲,“我这弟弟还真不是平庸之辈,初阵就立了这么大的功,三哥我也佩服你!”
长恭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被鲜血浸染的蓝色眼睛,心里不由涌起了几分惆怅。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掀了起来,孝瑜走进了屋里,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笑道,“我说怎么一回来就觉得这大厅冷冰冰的,原来这所有的炭火都被三弟拿到这儿来了,还是四弟这屋子最暖和。”
“三哥……”长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孝琬讪讪一笑,“什么所有,不就拿了一点,我这不也是怕这里的炭火不够,把长恭冻着了。”
孝瑜促狭的笑着,“你总是有理。”
长恭嘻嘻一笑,“我知道哥哥们疼我。”说着,她又往屋外看了一眼,道,“小铁呢?又和小云在一起?”说来也奇怪,她随军出征的这段日子,小铁居然和三哥的女儿小云成了好朋友。
“可不是吗。”孝琬随口应了一声。
“大哥,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雪还往外走?”
“我去了趟九叔的府上。”孝瑜笑道,“顺便和他道个喜。”
长恭微微一怔,“道喜?”
“九婶又有喜了。”
长恭的唇边扯出了一个笑容,“下次大哥别忘了帮我替九婶带个宜男蝉。”按照邺城的风俗,据说孕妇若是佩带做成蝉形的萱草,必生男儿。因此长恭在上次王妃怀孕时也曾经送过。
“你自己怎么不送过去?”孝瑜盯着她,“你已经很久没去九叔那里了。”
长恭没有再说话。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九叔叔现在有娇妻幼儿相伴,如今又是喜事临门,再添麟儿,他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来生自己的气呢?
“对了,过几日,我们全家都要去宫里赴新年家宴,”孝瑜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最近皇上又开始喜怒无常,到时你们都言行谨慎些。尤其是你,孝琬。”
孝琬点了点头,道,“前阵子皇上去金凤台受佛戒的时候,心血来潮想要放生。结果就找了很多人给他们插上席子做的翅膀,让他们从高台上跳下去,不知摔死了多少人,这样的放生可是闻所未闻……”
“孝琬,”孝瑜打断了他的话,“就少说两句吧。”
孝琬做了个鬼脸,没有再说下去。
长恭喝着一勺碗里的燕窝,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二娘今天又去了申国公夫人府上吗??”
孝瑜点了点头,“她也是无事可作,去申国公夫人府里聊聊也好。”
长恭笑了笑,又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二娘有没有离开过邺城?”
孝瑜想了想道,“好像不曾离开过,身为女子,哪能随随便便出远门。”他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点调笑,“怎么忽然问起我娘来了?你可是从小就和她结怨了……”
“大哥,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还拿来取笑我。”长恭嘟起了嘴,引来兄弟俩的一阵笑声。
听了大哥的话,长恭稍稍感到有点安心,心里却又浮起了一丝疑云,郑远口中的高夫人到底是谁呢?爹爹生前妻妾无数,再加上高家宗室,这高夫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到底是——哪一个?
王宫里每逢新年举行的家宴,也是所有高家宗室最为惶恐的时候。凡是皇上看中了那位宗室的家眷,当晚必定被留宿宫中,至于什么时候出宫就要看皇上的喜好了。这其中,也不乏受辱之后自尽之人。
所以,这顿本该是欢愉亲切的家宴,却是人人自危,强颜欢笑,只求平安过了这个新年。
就像现在一样。
不过,这些人里一定不包括九叔叔……长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抬眼往高湛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他正顾自饮着酒,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月清辉,倒是他身边的王妃,满面春风,一手还有意无意地放在微隆的腹部上。似乎是察觉到了长恭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朝着长恭娇媚的笑了笑。长恭连忙也回了一个微笑,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惆怅,因为,从进了大殿之后,九叔叔就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