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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朕以前听母后说过一个故事。”他缓缓开了口,“她说,每个人只有十夜的生命。第一夜出生,第二夜成长,第三夜遭遇想守护的人,第四夜珍惜想守护的人,第五夜失去那个想守护的人。最后,死亡。”
阿耶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才只有五夜。皇上,您才只说了五夜。那么剩下的五夜呢?”
“剩下的生命里,只有无法遏止的思念。你懂吗?你知道思念的味道吗?”皇上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那沉浸在夕阳下的轮廓变得模糊了,深深浅浅,带着一种忧郁的哀愁。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摧心肝。
此时的长恭也正为那个叫作冯小玉的美人而感到头痛,无奈之下,只好先将她安置在了府中,打算等过段日子,这件事情淡了之后,给她一些盘缠就让她回老家去。
幸好这冯小玉也是个安份的女子,这些日子倒也太太平平地过来了。
不过长恭并不知道,宫中已经暗流涌动。和士开连同几位大臣,三番五次在高湛面前密奏诉说河间王的不是,而且挑的种种毛病都犯了高湛的大忌。高湛本来就非常不喜欢孝琬,听得多了,更是疑心陡生。几次已经忍耐不住想要将他叫来问个清楚,但每次一顾及到长恭,又只得硬生生按捺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在几个月后的一天,孝琬去天平寺找方丈下棋时偶遇正好云游至此的西域高僧,一番相谈之后,那高僧甚为欣赏他,并认为他是有缘之人,私下里将自己从西域带来的一颗佛牙舍利连同一卷大集月藏经一并送给了他。
孝琬深知这佛牙舍利不但世间罕有,还有保佑国运昌隆的寓意,按理说此等稀世珍宝应该献给当今皇帝才对,但他素来不喜欢高湛,于是偷偷将这颗佛牙舍利供放在了自己偏邸的密室金龛内。
这件事孝琬做的极为隐秘,再加上舍利又是被存放于偏邸中,所以就连长恭也不知道三哥藏着这么一件宝贝。但高孝琬显然忽视了和士开分布于各处的众多耳目。
在收到这个消息时,和士正好在府中调试着新的琵琶弦。听了之后,他也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继续拨弄着琵琶弦。倒是一旁和他同出一气的大臣祖珽沉不住气了,“和大人,河间王分明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我们是不是立刻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和士开停了下来,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祖珽,再等几天吧,现在还早了些。”
“早了些?”一脸的莫名。
“祖珽,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能浪费了。”他轻笑着弹了几下,调好的琵琶音清脆婉约,“我可是一直都在等着这样的机会呢。”
“和大人……”
“祖珽,这三天之内,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三日之后,和士开进宫晋见了皇上,将孝琬私藏了佛牙舍利一事告诉了高湛。
“皇上,这佛牙舍利理应是天子之物,河间王居然私藏起这件宝物,而是将其献给陛下,分明别有用心。”他一遍观察着高湛的脸色,一边添油加醋地将这件事往一个意思上靠。
高湛的脸上虽然还是一片清冷,但眼底的阴霾已经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愤怒,冰如刀刃的眼神仿佛能将一切都冻结。
“皇上,您听到民间最近流传的歌谣了吗?”他不慌不忙地眯起了眼睛,“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河南、河北,正是河间王的封地啊。金鸡鸣,这不是暗喻有人可能会夺帝位吗?河间王平时就对皇上不敬,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如今私藏起这件宝物,莫非真有谋逆之心?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轻视啊。”
谋逆两字一入耳,高湛的眼中已经飞快掠起了一丝杀意,对于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这两个字是最听不得的。
和士开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之所以之前在皇上面前说了那么多河间王的坏话,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那都是为了最后能给河间王安上一个足以致命的罪名。
谋逆这是个皇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罪名。
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包括兰陵王。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霏霏细雨,风雨声听起来宛如低泣,不远处的池水,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秋意更甚,风雨交织出的天籁曲谱,就似千丝万缕的章节凑合而成,极尽缓急起伏之能事。
“九叔叔,我只想要全家平安,你能给我吗?”高湛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一想到那个人的身影,他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内心不断涌出来的强烈杀意。
那种特别的杀意,他再熟悉不过。当他挑拨高洋残忍杀死三哥七哥时,当他亲手闷死自己的二哥高洋时,当他派人扼死侄子高殷时,当他设计谋害六哥高演时,当他一剑砍在高百年头上时,当他逼着孝瑜喝下金杯之酒时,当他下旨杀了斛律光的孙子时……他不止一次地感觉到了这种杀意。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草原打猎的情景。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那些草原上的鹰,它们的幼雏,成长的方式非常特别。一对鹰,会下几个蛋。开始的时候,几个幼鹰都会孵出。而最先出世的小鹰,会把它的兄弟姐妹挨个挤出巢穴摔死。或者,它在巢中,就会依次把幼者咄啄而死。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除掉对自己有威胁的亲人,不仅仅是人类的本能,兽禽也是如此。
更何况是拥有了这大好江山的一国之君。
“和士开,你立刻派人带禁卫军去高孝琬的府上搜查,”高湛敛起了杀意,冷静地用指节轻轻扣了扣面前的石桌,“若是真有此事,就削减了他的爵位。”
为了长恭,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皇上英明。”和士开低下了头,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皇上啊,臣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河间王,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没有人。
(第二部完)
第三部第77章入狱
去年春天的时候,河间王高孝琬曾经去了一趟南方,从那里购买了不少极为珍贵的异种枫树移植到高府,所以到了今年的深秋之际,白霜盛时,满院红叶似火,直直沿著向上的石阶铺散而去,厚厚的一层,鲜艳俏丽。!不时也有一些枫叶在空中翩翩起舞,用艳丽的红色在空中晕染出几近极致的凄美,仿佛在无声地祭奠着即将要逝去的秋日。
其时斜阳如血,将整片院落更是染得有如一片嫣红的落霞。在这梦幻一般的景致下,高家两位公子正在亭子里边品茶边玩着双陆,在一旁观战的还有经常来串门的尚书令斛律恒伽。
从局面上来看,长恭这一局明显落于下风。
“长恭,你三哥的马已经快要出尽了。”恒伽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提醒了她一下。
“狐狸,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观棋不语真君子,听过没有?”长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掷起了手中的青玉骰子。
孝琬哈哈一笑,“恒迦,他就快输了,心情不好,你就别招惹他了。”
“谁说我要输了?”长恭不服气地挑了挑眉,“主要是因为这只狐狸总在一旁干扰我,所以我才大失水准。”
“狐狸狐狸,你倒也叫得顺口,好歹人家还帮你挨了二十军棍呢。”孝琬笑嘻嘻地打趣道。
长恭嘴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暖意,那也是狐狸最够义气的一次了吧。
“好好,那我就不说话了。”恒伽微微一笑,果然不再作声。
没过多久,长恭就毫无悬念地败在了孝琬的手下。她恼怒地站了起来,忿忿道,“不玩了!”长恭的棋品一向很烂,只要输了棋就会发脾气,不过这个坏毛病只有和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这时,恒伽慢悠悠地开了口,“长恭,其实你刚才只要走那一步就可以扭转全局了。”说着,他顺手指了指其中一粒棋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长恭一看果然如此,更是怒气冲天。
恒伽还是保持着那抹优雅的笑容,“咦?不是你说的吗?观棋不语真君子。”
“你”长恭被气得翻了一个白眼,这只狐狸……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孝琬的随身侍从刘岷匆匆走进了院子,附身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孝琬的脸色一变,立刻起了身,“长恭,恒伽,我的偏邸那里有点事,我要先过去一下,你们接着玩吧。”
“三哥,什么事?这都快吃晚饭了……”长恭见他面色奇怪,不由也有些担心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去去就回。”
“三哥是怎么了……这么着急。”长恭不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恒迦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飘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孝琬还没有回来。一家人倒开始焦急起来,长公主正打算派人去找他的时候,刘岷忽然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道,“不,不好了,王爷,王爷他被皇上押入大牢了!”
“砰!”长公主手中的杯子掉落在了地上,砸成了碎片。崔澜的脸色也是大变,一旁的小正礼偏偏不合时宜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高府里顿时乱作一团……
“皇上好端端地怎么会把三哥押入大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一五一十说清楚!”长恭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焦急地询问道。
“是,是这样的。今天小的见到偏邸外有些可疑的人,所以前来禀告了王爷,王爷就打算去看看,谁知道……”他的眼眶一红,“谁知道一到了偏邸,就发现那里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领头的祖大人一见王爷,立刻令人将王爷抓了起来,说是……说是……王爷有谋反之意……”
“胡说八道,我三哥怎么可能谋反!无凭无据又怎么能说我三哥有反意!”长恭在听到谋反那两个字时已经被震得心胆俱裂……这是个必死之罪啊!一种极度不安和惊慌的黑暗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寒彻心扉的冷风,仿佛就像是无边的幕布,将她牢牢围住,困难得不能呼吸,像是灵魂一点一点剥离身体。
长公主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