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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扬点燃了火折子,他一把打开了高长卿的手,“你的心思就那么歹毒!把我调开,赶来杀他,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师生一场,你真要把他置之死地!让我沦为背信弃义之人!”
高长卿冷笑:“金口玉言,君子一诺,五马分尸就当是五马分尸。君侯身为一国之君,现在怎么又不是背信弃义!”
“你……还不是你们逼我的!”
高长卿看他转身要走,一气在稻草堆里跪下,“君侯!卫阖留不得。你今天心软将他偷偷放走,日后可会有杀身灭国之祸!”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高长卿抓住他的袖子,“君侯!卫阖总领我国政事十年之久,他知道的机要实在太多了。你这么来一出,他即使无心也难保不会被其他有心之人利用!君侯若不用他,只能杀他!”
姜扬沉默了一会儿,将他扶了起来,“长卿。”他按着他的肩膀真诚道,“卫阖这么一走,国中再没有人能拦着你,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执政正卿,我的左右手。换做是你,你希望在你兢兢业业经营十多年、想要告老还乡过清闲日子的时候,我突然因为这种缘由非但不放人,还要杀了你么。”姜扬苦笑,“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理。”
高长卿委屈地哭了出来。“你居然威胁要杀我了……”
姜扬把他搂进怀里:“我只是打个比方。这地方怪阴森的,我们快出去吧。”他帮高长卿擦干眼泪,推着他走到卫阖面前,让人打开了卫阖的牢门。“好了,从此大家都要天各一方,最后一次跟老师说说话吧。”
高长卿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姜扬无奈地看了卫阖一眼,卫阖到这种时候,也未免有些心寒了。正当此时,甬道处传来“啪”得一声响,高妍战战兢兢地跪倒:“臣妾见过君侯。”
卫阖看着一地打翻的美酒美食,可惜得简直要跳起来了:“还是姐姐最懂我。好可惜……”
姜扬不意在这里遇上高妍,高妍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姜扬见她一个女子瑟瑟发抖,也着实可怜,抬了抬手,“王后也是体恤朝中重臣,起来吧。”他带着卫阖走出监牢,高妍和高长卿跟在他俩身后。外头姜扬早已准备好了快马,随行的虎卫也接到了旨意,护送卫阖出国,避免被怨气深重、元气大伤的朝臣胁私报复。虽然姜扬已经安排好明天有死刑犯代卫阖行刑,可谓天衣无缝,但事情就怕个万一。
卫阖对姜扬长拜:“多谢君侯。”
姜扬赶忙将他扶起来:“时间不多了,卫相……卫相多保重。君臣一场,倒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告辞。”
卫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君侯是内明之人。我该做的,都为君侯做好了,即使我不在,今后君侯稍加勤勉,也能有一番作为。只是……”他看向高长卿的方向,对上他冷漠的眼睛,“要提防长卿。还是一句话,君侯与他情深意重,无妨;不可让他干政。”
姜扬还是为难地笑着。卫阖叹了口气,翻身上马,朝他一拱手,在夜色中渐渐消失不见。
“祸害。”高长卿淡淡道。“非要死在他手里才知道后悔不可。”
高妍呵斥:“卫相不是这种人!”
“走着瞧吧。“高长卿垂下眼睛,等待姜扬撑着伞走到他身边。高妍行毕礼,知道不宜多呆,敛踞走上马车回宫。姜扬搂过高长卿沿着涑水河慢慢地走。初冬的天气,还下着霏霏的细雨,整座城市都在雾霭中沉睡着,空旷的大街上只有一盏又一盏的街灯。高长卿牵着姜扬的手走了一路,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走到长街的时候,姜扬突然停下了脚步。高长卿跟着挨着他停了下来。姜扬搂过他的腰,抱住了他。
“现下,庞嘉走了,卫阖也走了。”姜扬疲惫道,“这里就剩下你我二人。我不想为这种那种的事情与你再起争执,你也老老实实不要再惹是生非,好不好?”
高长卿搂紧了他,“我没有惹事生非。”
“不要背叛我。”姜扬轻轻握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我也绝不会背叛你……”
姜扬放开了伞。两人用双手紧拥着彼此,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永恒的感觉。
卫阖一路向东往齐国进发。齐国山水秀美,他在南部的深山里买下一个庄园,正对着一个大湖,风景很好,再过五天,他差不多能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卫阖心性旷达,位极人臣许多年,骤然离去,也不觉得有多可惜。他已经尽全力,并且做到最好,立下不世的功业,也是时候在辉煌的顶峰抽身干点别的了。
卫阖倒在山坡上咬着根草茎子,心想:比如,娶个顶漂亮的老婆……
上头突然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卫阖哟了一声,呸一声把草茎子吐掉,坐起来,“刚想着娶老婆你就来了,你是算好了还是怎地?”
真姬搔首弄姿,“娶我,好啊,可是我比较想做相夫人,早你干什么去了?”
卫阖看看周围平静的风景:“你来干什么?”
真姬妖娆地笑:“追你啊。”
“明人不说暗话。”
“卫相真是聪明人。”真姬拿着烟杆拍拍手掌,早有埋伏在周围的人一哄而上,将姜扬赠予他的虎卫击杀干净。“我家主公想见卫相一面。”
“你为谁做事?”卫阖皱着眉头。
“你猜啊!”真姬不正经地笑着,转身做了个手势,“请吧。我家主公等侯您,已经等了许久了。”
卫阖被押过嵖岈山的时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姜止秘密出城相迎:“卫相多有得罪。只是卫相秉持国政数十年,参赞王室机密,虽然君侯心性宽大,放卫相自由,但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却不能放任不管。卫相若是为他国启用,是我国偌大的灾难。”
卫阖笑着点燃了烟,“的确是这样,这样的考虑没有错。只是……难道就因为我为姜氏干了这十年,我的余生就再没有什么盼头了么?”
姜止笑道:“卫相在齐国有一处庄园,但是我又不会放你出国,心里很惭愧,因此已经在城外选了一处地形相似的地方,翻修了那处庄园,卫相休息几日,可以自行前去。”
卫阖眯起了眼睛,“此前也是公子在君侯面前全我性命。公子未免太看得起卫某人了。”
姜止长拜:“卫相这样的良臣,再是礼遇也是不为过的。”
卫阖低笑:“那我若是不去呢?”
姜止道,“那么不出三个月,姜止可以保证卫相再度出山,总摄国政。这一次,谁都不会再碍你的路了。”
101、第 101 章
卫阖沉默良久才道:“公子止……胜券在握啊。莫非早已有什么算计?我们都低估你了。”
姜止坦言:“非也,非也。只是雍都城内,必有一战。君侯大刀阔斧之下,有多少愤愤不平之士,如今都是高长卿一人在调剂。他既是大贵族的后人,又是君侯的宠臣,有他在中间粘连,还能保持一点明面上的和气。只是这个人既然从中斡旋,便一定两头不讨好,只要寻得一点契机,将他剔出棋盘,国中局势必定如堤坝将崩。”
卫阖面露难色。
姜止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卫相不必惊惶。我知道卫相与高长卿有师生之谊,必不愿加害于他。卫相就暂且委屈委屈,留在此处为质,任何事情都不必插手。万一事不成,也与卫相无关。”
卫阖拱手,谢他体恤:“事关重大,恕卫某不能为公子献计献策。卫某还有一请,若事成,务必留君侯性命。”
姜止叹了口气:“恐怕不能答应啊。”卫阖情知强人所难,也不再求。听姜止话里的口气,谋反一事应当有八九分的把握,若有朝一日姜扬失势,那他也必定会全力营救。
“你真的不打算为主公做事么?”真姬抽着烟杆款款而来,她刚才一直陪伴在姜止身边,为他俩人斟茶倒酒。“假仁假义啊。”
卫阖笑道:“我虽说只是个列国游士,但好歹也做过一国的丞相。突然让我改弦易辙去当公子的门客,未免说不过去吧。人的才能有治理一个县的,有治理一个郡的,有治理一国的,有治理天下的。既然有能力治理一国,现在这赤裸裸的倾轧,我又如何能看得上眼呢?”
“你的意思是……你自视甚高,只为君侯做事?”真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卫阖疑惑:“你这是怎么?”
真姬挑眉:“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卫阖淡笑,也不追问,只有些恍惚地说:“不过我临行之前,却已在他们之间埋下了祸根,当时我只不过怕有朝一日高长卿祸国,现在看来却是为你家主公铺平了前路。”
当晚。城东高府。
高国仲坐在房廊下逗猫,只一抬眼,便看到了倚着廊柱的御子柴。他把怀里的白猫抱到地上,驱赶它进屋,然后整了整衣服帽子:“怎么,我的侄儿终于忍不住,派你来刺杀我了么?”
“我是来找你谈话的,我主公不知道。”御子柴大大咧咧脱了鞋,跟着白猫走进堂屋,“事干重大,你赶紧给我来点好酒好菜……大冷天的跑这一趟,鸟!”
高国仲有些狐疑地望着他。御子柴敲着案桌:“快上菜呀!”
高国仲素知此人不按规矩,性情粗鲁,遂吩咐婢女下去准备。他在御子柴对面坐下,“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我找你……是我一个故友,他觉得你是个好人选,好吧,我觉得你不是个好东西,鸟的,但是他比较聪明……”御子柴把一张泛黄得羊皮纸摔在桌上。“拿去!”
高国仲小心翼翼地把叠好的羊皮纸翻开,“这是什么?”
御子柴神情十分别扭,“这么说吧,你知道十年前高家出事,是因为什么?”
高国仲的眼神变得锋锐。他紧紧盯着御子柴:“你知道?”
“原本不知道,但是现在大概知道了。你哥哥他……他在韩国订购了一大批兵武,囤积在一个武库中,想要……”
“不可能的。”高国仲淡笑,“我兄长待人温柔,处世审慎,地位尊崇,在容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