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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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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做法只能有一个,别的变通办法都不存在,他必须采取这种做法,他相信这对狗男女一见到他都会把他认出来,可他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先看到她上,除非那个男的仍然打着那根红领带。他必须靠那根红领带来辨认这件事仿佛成了即将来临的那场灾祸的总和;他几乎能嗅闻到这场灾祸,能透过阵阵头痛感到它。

他爬上了最后的一个小山包。烟雾弥漫在山谷、屋顶和树丛里露出来的一两个尖塔之间。他朝山下驶去,开进了镇子,放慢速度,一边再次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首先是要找到那座大帐篷揩在何处。他的眼睛现在看不大清、他知道是那场灾祸在不断命令他径直地往前冲,同时给自己的脑袋找点什么治一治。在一处加油站上,人家告诉他演戏的帐篷还没有支起来,不过那几辆戏班子的专车正停靠在车站的旁轨上。于是他便朝那儿驶去。

有两节漆得花里胡哨的普尔曼式卧车停靠在一条铁轨上。他走出汽车之前先把它们打量了一番。他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浅一些,好让血液不在他的头颅里搏击得那么猛烈。他钻出汽车,沿着车站的围墙走着,一边观察着那些卧车。车窗外挂着几件外农,软疲疲、皱巴巴的,象是最近刚刚洗过。一节车厢的踏脚板旁的地上放着三张帆布折椅。可是他没见到有人的迹象,过了一会,才看见有一个系着条脏围裙的汉子走到车门口,大大咧咧地把一锅脏水往外泼去,使金属的锅肚子反射出太阳光,接着,那汉子又回进车厢去了。

我可得在他向他们发出警告之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把他打倒,他想。他压根儿没想过他们可能不在这儿,不在这车厢里,在他看来,他们不在这里,并且整个事情的结局并不取决于他先见到他们还是他们先见到他,这两点倒是极不自然而违反常规的。而且在他看来最最重要的是:必须是他先见到他们,把钱要回来,这以后,他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与他不相干、否则,整个世界都会知道,他,杰生·康普生居然让人给抢了,而且是让昆丁,他的外甥女,一个小娼妇给抢了!

他又重新侦察起来。接着他走到车厢前,迅速地轻轻地登上踏脚,在车门口停住脚步。车上的厨房里很黑,有一股馊腐食物的气味。那汉子仅仅是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子,正用嘶嘎、发颤的尖声在唱一支歌。原来是个老头儿,他想,而且个子还没我高。他走进车厢,那人正好抬起眼睛来看他。

“嗨?”那人说,停住了歌声。

“他们在哪儿?”杰生说。“快点,说,是在卧车里吗?”

“谁在哪儿?”那人说。

“别诓骗我了,”杰生说。他在放满什物的昏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那人说,“你说谁诓骗你了?”这时杰生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那人喊了起来:“当心点,伙计!”

“别诓骗我了,”杰生说,“他们在哪儿?”

“怎么搞的,你这愣头青,”那人说。他那只又瘦又细的胳膊被杰生抓得紧紧的,他使劲地想挣脱,扭回身去,开始在身后堆满什物的桌子上乱摸。

“快说,”杰生说,“他们在哪儿?”

“等我拿到了我那把宰猪的刀,”那人尖声叫道,“我会告诉你的。”

“好了,”杰生说,想抓住对方,“我只不过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你这混蛋,”那人尖声叫道,一面在桌子上乱摸。杰生想用两只胳膊搂住他,不让他那微不足道的无名怒火发作出来。那老头的身于是这么衰老、孱弱,然而又是这么死命地不顾一切,杰生这才毫厘不爽地看清楚,他一头扎进去的原来是一场灾祸。

“别骂人了!”他说,“好了,好了!我会走的。你别着急,我这就走。”

“说我诓骗人,”那人哭号道。“放开我。放开我一会儿,我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杰生一面抱住这人,一面狂乱地朝四面瞪看。车厢外现在阳光灿烂,风急,天高,寥廓,空旷,他想起人们很快都要安宁地回到家中去享受星期天的午餐,那顿气派十足的节日盛宴,可他呢,却在费劲地抱住这个不顾死活、脾气暴躁的小老头,他甚至不敢把手松开一会儿,以便扭过身子拔腿逃走。

“你先别动,让我下去,怎么样?”他说,“干不干?”可是那人还在死命挣扎,杰生只好腾出一只手,朝他头上捶了一拳。这一拳打得笨笨拙拙,匆匆忙忙,不算太重,可是对方已经一下子瘫倒下去,倒在一大堆锅碗瓢盆之间,发出了好一阵磐铃哐啷的响声。杰生气喘吁吁地俯身在他的上面,谛听着。接着他转过身子匆匆朝车厢外跑去。跑到车门伺,他抑制住自己,放慢了速度爬下蹬梯,在那儿又站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成了一种哈哧、哈哧、哈哧的声音,他站住了想让自己气儿出得顺当些,一面眼光朝这边那边扫来扫去。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他赶紧扭过头去,看见那小老头趔趔趄趄、火冒三丈地从车厢回过道里蹦跳下来,手里高高的举着一把生锈的斧子。

他赶紧抓住那把斧子,并不感到受到了打击,却知道自己是在往后跌倒,心想原来事情就要这样结束了,他相信自己快要死了,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在他的后脑勺上沉沉地憧击了一下,他想老头儿怎么能打我这个地方呢,也许是方才他就给了我一下子吧,他想,只不过我这会儿才感觉到就是了,他又想快点儿吧。快点儿吧。赶快把这件事了结了吧,可是接着,他心头又涌起了一股忿忿不平的求生的强烈欲望,他就奋力挣扎,耳朵里还能听见老头儿用沙哑的嗓子哭喊咒骂的声音。

这时有人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他还在挣扎,但他们抓住了他,他就不动了。

“我血流得多吗?”他说,“我后脑勺上。流血没有?”他还在说个不停,却感到正被人急急地推着往外走,听到老头那尖细愤怒的声音在他后面逐渐消失。“快看我的头呀,”他说,“等一等,我——”

“再等个啥,”揪住他的那人说,“那只小黄蜂会鳖死你的。快走你的吧。你没有受伤。”

“他打了我,”杰生说。“我有没有流血?”

“快走你的。”那人说。他带领杰生绕过车站的拐角,来到空荡荡的月台上,那儿停着一节捷运平板车,月台边一块空地上呆呆板板地长满着青草,四周呆呆板板地镶着一圈花,当中树着一块装了电灯的广告牌。上画写道“用你的眼好好看看莫特生。”在本该画上人的眼珠子的地方安了一只电灯泡。那个人松开了他。

“听着,”他说,“你快离开这儿,再别回来。你想干什么?要自杀吗?”

“我方才是想找两个人,”杰生说。“我不过是跟他打听他们在哪儿。”

“你找什么人?”

“找一个姑娘,”杰生说。“还有一个男的。昨天在杰弗生他打着一条红领带。他是你们这个戏班子里的。他们俩抢走了我的钱。”

“哦,”那人说。“原来就是你,可不。好吧,他们不在这儿。”

“我料想他们也不会在这儿,”杰生说。他靠在墙上,用手摸了一把后脑勺,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心,“我还以为我在流血呢。”他说。“我以为他用那把斧子打中我了。”

“是你的后脑勺撞在铁轨上了,”那人说。“你还是走吧。他们不在这儿。”

“好吧,他也说他们不在这儿。我还以为他是骗我呢。”

“你以为我也在骗你吗?”那人说。

“不,”杰生说。“我知道他们不在这儿。”

“我告诉他叫他滚,两个都一起给我滚,”那人说。“我不允许我的戏班子里出这样的事。我的戏班子可是规规矩矩的,我们的演员都是规规矩矩的正派人士。”

“是的,”杰生说,“你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吧?”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在我的戏班子里,谁也不许搞出这样的花样来,你是她的——哥哥吗?”

“不是的,”杰生说。“这不相干的。我只不过是想找到他们。你真的肯定他没打破我脑袋吗?真的没有流血,我是说。”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会挂彩了。你还是快走吧。那个矮杂种会把你宰了的。那边的是你的车子吗?”

“是的。”

“好,快坐进去开回到杰弗生去吧。你要是真的能找到他们,也不会是在我的戏班子里。我这个戏班子可是规规矩矩的。你说你遭到他们的抢劫?”

“不是的,”杰生说。“这件事关系不大。”他走到汽车旁钻了进去。我现在该干什么呢?他想。接着他记起来了。他发动了引擎,顺着街慢慢驶行,直到他找到了一家药房。药房的门锁着。他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头稍稍俯伛地站了一会儿。他只好转开身去,过了一会,街上走来了一个人,他问那过路的什么地方有开门营业的药房,那人说哪儿也没有。他又问,北上的火车什么时候开,那人告诉他是两点三十分。他走下人行道,重又钻进汽车,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过来了两个黑人小青年。他叫住了他们。

“你们有人会开车吧,小伙子?”

“会呀,先生。”

“现在就开车送我到杰弗生去,要多少钱?”

他们对看了一眼,嘴里在嘀嘀咕咕。

“我给一块钱,”杰生说。

他们又嘀咕了一阵。“一块钱不成,”有一个小伙子说。

“那你要多少?”

“你能去吗?”一个小伙子说。

“我走不开,”另外那个说。“你送他去不行吗?你又没事儿。”

“不,我有事儿。”

“你有啥了不起的事儿?”

他们又嘀嘀咕咕起来,还嘻嘻哈哈的笑。

“我给两块钱,”杰生说。“谁去都成。”

“我也走不开,”第一个小伙子说。

“那好,”杰生说。“走你们的吧。”

他在车子里坐了一阵子。他听见一只大钟敲了一下,也不知是几点半,接着穿着星期天和复活节衣服的人开始经过了。有几个人走过时还瞧了瞧他,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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