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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俱裂的痛楚让孟婆全身不停地挣扎起来,加快了血液的蔓延,痛苦不堪。这种痛苦将会持续到她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尽为止。点点金光在她的胸腔之中不断散开,美如星辰。那是她的元神,当她最后一滴血流尽,也是元神消亡的时候。
让孟婆想不到的是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忍着痛楚看着还在溢血的胸口,身体不停地往下坠。一切都结束了,任谁都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无力地看着前方,双眼所能看到的是冰蓝的水,水面之上是透明的冰层,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雪莲的根深深地扎在这上面,它的根须比它的花身长了不只数千倍,只为穿透冰层,将那一点根须没入水中,吸取那少得可怜的养分。孟婆还看见了自己的血液和元神像是有生命一般,飘浮向上,被雪莲的根须一滴不剩地吸去。鲜血将根须由下至上渐渐染红,蔓延而上,透明的冰层中都能看见那一根根血丝,将一朵朵雪莲染红。
如火的花瓣不停地摇曳着,在风雪之中如此绚烂夺目。
眼中再一次溢出泪水,融在了冰水之中。
红莲似火,可是却是以仙人的元神为引。
身体依旧不停地向下坠落,她悲伤地向那越来越遥远的红莲伸出手,可什么都没能抓住。疲惫来得比潮水还要凶猛,很快就会淹没她全部的意识,然后永远不会再醒来。
她的嘴巴轻轻地动着,但铺天盖地的冰水却使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如果仔细观察,无非也就那两个字:“白华……”
而就在这万念俱灰之时,她看见昆仑之上突然佛光万丈,穿透千尺冰层,如万缕千丝一般将自己包围在其中。耳边似乎有梵音佛唱,四周的冰水竟也变得温暖如春。
那佛光越来越明亮,孟婆忍不住闭上了双目,待睁开眼时,却已经身在西方极乐世界。
那西方极乐世界,距婆娑世界十亿佛土之遥,就连仙人要到达这儿都得西方三圣接引,自己又何能在此?只见祥云弥漫,虹光漫天,众佛闭目,无相法门。习静归真,参禅果正。不灭不生,不增不减。烟霞缥缈,随来随往,灵蛇仙鹿,往来不绝,寒暑无侵,不记年岁。
如来佛祖便坐在那莲台之上,万丈金光。
孟婆起身下跪,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伤势已经痊愈,元神也是安然无恙。
佛祖睁开双目,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是何人?”那声音,如天边传来,恢弘悠远。
孟婆不知佛祖为何如此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如来佛祖不知道的吗?但依然俯首回答道:“回佛祖,我本为天庭青女,后被贬落凡尘,凡间的父母为我起名为‘孟花开’,如今是奈何桥边的一名熬汤人。”
佛祖又问:“那成仙之前呢,你可记得?”
孟婆努力地回想,发现自己对成仙之前的事已无印象了,便摇了摇头:“我为青女之时,在天庭已有千万年岁,人世间的那些,倒是真的忘了,只记得那时一心成仙。”
佛祖说:“那成仙之后呢?”
孟婆抬起头来,看着如来佛祖,说:“成仙之后,便成了这霜雪之神,为人间为天界降落霜雪,但千千万万年过了去,心却空的,我不知自己为何要成仙,成了仙后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那日看见白泽,竟就觉得他能给我答案,蓦然摇了仙念动了凡心,不忍见它受如此折磨,便私自放了它。”
佛祖又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日的因必是今日的果,一切皆有定数。”
孟婆微愣,“不知佛祖对我说这些佛语有何用意呢?”
佛祖念了句佛偈,而后对孟婆说:“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你心中有执念,这些佛语也定是听不下去。既然你已寻得红莲,那便应了你的要求,告诉你那白泽的下落吧。”
孟婆听罢,眼角竟然湿润了,对着如来佛祖虔拜,“谢佛祖。”
而佛祖并没有告诉孟婆关押白泽的确切地方,只是说:“那地方无根无垠,离你近,亦离你远,或一步之遥,或万里之隔,只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待佛祖说完,孟婆却如雷劈般愕然,突然想起在地狱里那抹可怜的声音,恍然大悟。
她颤着声音问佛祖:“白华……是否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佛祖又念了句佛偈,“看来你心中已明朗。”
孟婆站起身,泪眼朦胧,连一句请别的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待她走后,观音大士捧着净水瓶,问佛祖:“这样可好?她情根未断执迷不悟。”
佛祖说:“一切皆有缘法。”
黄泉路上的花还是那般,大片大片地随风摇曳,血红似火,迷人心智。那奈何桥下还是污黑的忘川河,河中百鬼哀哭不得上岸,当初何等痴心,如今却忘了来处,忘了要等的那个人。走过判官府,路过阎王殿,一路鬼差起身招呼,却恍若未闻,那步伐也是越行越急,最后竟提着裙摆奔跑了起来,连白无常也拦不住她。
跑至那地府深处,黑暗似幕布遮挡在她前方,里头曾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像被吹散了的风声,十分可怜,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这一遮、一听,就几千年了。为何当时自己就记不起来?为何就记不起来!
多少年前,自己曾将手伸进里面,想要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却因害怕将手缩了回来。如果那时候自己若不害怕不犹豫,现在是否就不一样了。可那时,又究竟能不能记起他?
原来,他一直在这,一直在这,从不曾远离啊……
孟婆又将手伸了进去,便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一丝一毫都看不见。里面会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这次,她不再害怕不再犹豫,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她闭上双目,轻轻唤了一声,“白华,我来找你了。”便踏了进去,整个人被黑暗吞没。
第四十九章
那日,桃花纷飞,漫天华彩。她穿着大红嫁衣,却还没拜完天地。白华走后,只剩梓竹在她身边。
她虚弱地睁开双目,原本明亮的双目已经混沌,她看着熟悉的景致,却看不见白华的身影,有些焦急又无力地问着梓竹,“白华呢?他人呢……”
梓竹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执起她枯老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掌心之中,满目柔光,说:“花开,我会救你的,绝不会让你有事。”
花开并不理会梓竹的话语,继续问道:“他人呢?”
“花开,不要理他了好吗?”
“他人呢?”
梓竹顿时觉得难受,不由的激动起来,“他害你如此,你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的魂魄就快灰飞烟灭!”
花开动了动眼珠,看着梓竹,轻声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为什么你的眼中始终容不下我!”梓竹握着花开的手愈发用力,“我不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来!我宁愿锁着你,也不会让你来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命该如此……就算早知道也是这样……”她细声说着,断断续续,“梓竹……没有他……我也不会与你有结果……你还是走吧。”
或许梓竹该怒气冲天,或许该难受至极,可他现在却笑了,他温柔地说道:“花开,你与我,会有好结果的。”
花开有些错愣和不安,“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他人呢……他人呢……”她心中焦急,却只能虚弱地唤着。
“他去了天庭。”梓竹说。
花开愣了愣,慢慢地摇着头,“他不能去那……”他的伤还没好,他怎能敌得过那些要捉住他的神佛?“让他回来……回来……”
“他会回来的,为了救你,他一定会回来的。花开,无论我做什么,都请你原谅我,只因为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你……”
花开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长生不死?”
“或许这样很残忍,但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你魂飞魄散。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去找了柳青,她教我长生之术,我学习这些禁术,也是为了有一天能救你一命,只是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我并没有把握。”
“不要……不要……”花开的眼中溢出泪水,“你会死的……”她还记得那山中的柳青,那遭天打雷劈的长生。
“无论如何,都必须试一下。若是成功,你可不能忘记你的三年之约,若是失败,我便同你一块死!倘若你魂飞魄散,我也绝不会在这世上苟活。”
花开看着梓竹决绝的神色,心中更是哀凉,“就算成功……我也忘不了他……”
谁知梓竹却无比肯定地说:“你会的。”
花开一阵昏眩,很快又闭上了双目,满心不安。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白华已经回来了,坐在床边,满身是伤。
她焦急地捉着他的衣袖,“你……”话还没说出口,白华便俯身将唇印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只是一下便离开了。
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庞,指尖颤抖着,金色的眼眸中也有些许泪光,他说:“花开,今后,你要好好活着。”
花开捉着他的手顿时紧了紧,“你要做什么?”
白华将额轻轻地贴在她的额上,“忘了我。”
“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你叫我怎么忘……”她摇着头,手上越发用力。
白华从袖中掏出一颗泛着红光的丹药。
花开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
白华将花开正在衰老的身体扶起,无力地靠在他怀中,轻声说道:“花开,是我害的你,除了这样,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宁愿你忘了我,也不愿你魂飞魄散。我偷了仙丹,伤了仙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但至少你还在,我可以等,等到他们愿意放过我的时候,我会回来找你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白华闭上了眼睛,“原谅我。”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然黑云密布,浓厚得要将白头山压塌。电闪雷鸣,狂风突至,卷落了满树花瓣。满山的小妖小怪不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