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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桥头。这时杰克以为盖舍仍旧会扔出手雷,身子都僵住了。但是他没有……至少没有马上扔。他把杰克拖到两间大概原来是收费站的小屋子,穿过中间狭窄的通道,砖石仓库像监狱一样矗立在前方。
“现在,小鬼,我要松开你的脖子,否则你就不能跟我快跑。但我还是会抓牢你的手臂,如果你不能跑得像风一样快,我发誓我会硬生生把它拧下来,然后当做棍棒来打你。明白了吗?”
杰克点点头,瞬间令人窒息的压力从喉咙管消失,与此同时他开始意识到手上的疼痛——又烫又肿,就像火烧一样。可等到盖舍的手像铁箍一样钳住他的上臂时,他又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啦啦啦!”盖舍用古怪的假嗓子欢快地唱起来,冲着其他人挥挥手雷。“再见,亲爱的!”接着他冲着杰克大叫道:“现在,快跑,你这个小杂种!快跑!”
杰克被猛地一拉,奔跑起来,两人从斜坡向一条大街俯冲下去。刚开始杰克甚至误以为这里就是两、三百年以后、某种怪异的流行脑炎杀死了世界上所有清醒的人以后的纽约东河大道。
大街两旁零散地停放着些生锈的空壳,肯定曾经都是汽车,其中许多是杰克从没见过的泡状跑车(除了,也许,迪士尼漫画书里的跑车是这样的)。但是在这些废汽车中间他认出一辆很旧的大众甲壳虫,一辆雪佛莱哥维亚,还有一辆他觉得是福特A型车。这些空壳让人不安,而且个个都没有轮子,要么是早就被偷掉、要么就已经化成灰烬。所有的玻璃都是碎的,就好像城里剩下的居民憎恨一切能够反射出自己影像的事物,即使偶尔也不行。
这些废弃汽车下面的下水道里浮满无法辨认的金属垃圾和闪闪发光的玻璃碴。人行道两边间隔地种着树,但每棵树都已经死了,看上去就像刻板的金属雕塑。一些仓库要么被炸毁、要么自动坍塌,而越过这堆碎石杰克可以看见寄河和索桥下面生锈、松弛的支撑钢缆。此时潮湿腐败的气味——那种几乎挥之不去的气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大街向正东方延伸,脱离了光束的路径。就杰克目力所及,大街越往下碎石堆越多,六、七个街区以外就完全被堵死了。但是盖舍拉着他正是往那个方向奔去。刚开始时他还能跟上,但是盖舍步伐太快,很快杰克就开始喘气、跟不上了。他几乎足不点地地被盖舍拖着,朝远处垃圾、水泥和生锈的钢梁组成的路障冲过去。路障——在杰克看来更像是故意设置在那儿的——挤在两座大楼中间,大楼表面是蒙满灰尘的大理石。其中一座前面放着一尊塑像,杰克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被称做盲目正义的正义女神像,这让杰克几乎肯定后面是一座法院。但他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之后盖舍就毫不留情地拖着他冲向路障,他根本没法慢下来。
如果他想穿过那里,我们俩全会丧命!杰克暗想,但是盖舍——尽管他的脸表明他身患重病,他仍然跑得像风一样快——只是把杰克上臂箍得更紧。此刻一条狭窄甬道出现在摆放得不怎么随便的水泥块、旧家具、锈水管和废弃卡车汽车组成的路障中。他突然明白了。这片迷宫一样的鬼地方会拖延罗兰好几个小时……但它却如同盖舍的后院,所有方向他都烂熟于胸。
这堆摇摇欲坠的垃圾的左半边露出甬道狭窄黑暗的入口。他们快到时,盖舍把手里的绿色手雷向后扔出去。“最好俯下身,亲爱的小宝贝!”他大叫,然后歇斯底里地尖声笑起来。片刻之后一阵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条大街,一辆泡状跑车被炸向二十英尺高的空中,然后车顶着地砸了下来。一连串的石块从杰克头顶呼啸飞过。突然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左肩,他一个踉跄,要不是盖舍拉起他,他肯定就跌下去了。等爆炸平息,盖舍迅速拖着他奔进碎石堆里的狭窄入口。他们一进入逼仄的通道,阴沉的暗影就延伸过来,瞬间把他们吞噬。
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从一处水泥石块后面探出来。原来是奥伊。他伸长脖子站在甬道入口处,双眸晶晶。过了一会儿,他跟了进去,边走边用鼻子到处嗅来嗅去。
15
“快。”盖舍一转身逃跑罗兰就大叫起来。
“你怎么能那样?”埃蒂质问。“你怎么能让那个神经病抓走杰克?”
“因为我别无选择。把轮椅带上。我们会需要的。”
他们刚走到大裂缝的另一边,一阵爆炸就震动了索桥,碎石激起飞向暮霭沉沉的天空。
“上帝啊!”埃蒂一脸惨白转向罗兰。
“还不用担心,”罗兰平静地说。“像盖舍这样的人很少会对自己的爆炸物大意。”他们走到桥末端的收费站,罗兰在斜坡顶端停了下来。
“你早知道那家伙没有虚张声势,是不是?”埃蒂说。“我是说,你不是在猜测——你实实在在知道。”
“他已经是具行尸走肉,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罗兰的声音已经非常冷静,但仍旧流露出苦涩与痛苦。“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要是我们能早一点发现这家伙,那时我们还在手雷射程之外,我们还有机会阻止他。但当时杰克滑下去,而他已经靠得太近。我猜他以为我们带过来这个男孩儿就是为了付买路钱。该死!该死的运气!”罗兰愤怒地直用拳头猛砸自己大腿。
“好吧,那我们就把他救回来!”
罗兰摇摇头。“我们就在这里分开。我们不能把苏珊娜带到那个狗杂种去的地方,我们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但是——”
“听我说,不要争执——如果你们想救回杰克。我们在这儿站得越长,他的踪迹就会越淡。变淡的踪迹就很难跟踪了。你们有你们的任务。如果还有一辆布莱因,我也肯定杰克是这么确信的,那么你和苏珊娜必须找到它。城里肯定有一座火车站,以前人把那地方称做摇篮。明白了吗?”
埃蒂这次没有丝毫争执。“嗯。我们一定会找到。然后怎么办?”
“每半个小时就打一枪。等我一救回杰克,我就会过来。”
“枪声可能也会把其他人引来。”苏珊娜说。埃蒂抱起她离开了马鞍,她重新坐回轮椅。
罗兰冷静地扫过他俩。“你们自己看着办。”
“好的。”埃蒂伸出手,微微碰了一下罗兰的手。“把他救回来,罗兰。”
“噢,我会的。你们只需要向你们的上帝祈祷我能尽快救回他。而且记住你们父亲的脸,你们俩。”
苏珊娜点点头。“我们尽力。”
罗兰转身步伐轻灵地朝斜坡冲下去。等到他在视线中消失以后,埃蒂转过头看看苏珊娜,他发现她哭了。他自己也觉得想哭。半个小时前他们是一个亲密友爱的团队,而仅仅几分钟,联盟就分崩离析——杰克被绑架,罗兰去救他。甚至连奥伊都没了踪影。一阵从未有过的孤独冲击着埃蒂。
“我有预感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了。”苏珊娜啜泣道。
“我们当然还会再见到他们!”埃蒂厉声反驳,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的心头沉甸甸地压着一种预感,他们的征途还未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即使是与匈奴王阿提拉①『注:匈奴王阿提拉(Atdla the Hun,大约公元406—453年),又被称为上帝之鞭(Scourge of God),是中世纪入侵罗马帝国最成功的野蛮入侵者。』搏斗,我都会赌罗兰有绝对胜算。快,苏希——我们有火车要赶。”
“但是去哪儿?”她绝望地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需要找到最近的长须精灵问问路,啊?”
“你又在胡说什么,埃德华·迪恩?”
“没什么,”他回答。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几乎就要决堤,只好抓住轮椅把手,沿着坑坑洼洼、洒满玻璃碴的斜坡向剌德城走去。
16
杰克片刻就来到暗雾弥漫的世界,惟一的界标就是蚀骨的疼痛:突突跳痛的手伤、盖舍铁钳一样的手指箍紧的上臂和他焚烧的肺部。他们还没有跑得太远,左侧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不知道罗兰是否正跟在后面,他也不知道奥伊在这个与他原来生活的平原森林如此迥异的世界里能否存活下来。正在他怔忡之际,盖舍一拳打在他脸上,鼻血瞬间流了下来,所有先前的想法在席卷而来的赤红疼痛中烟消云散。
“快点儿,你这个小杂种!跟上我!”
“跑得……已经最快了。”杰克气喘吁吁地说,险险躲过从左边垃圾墙仿佛一颗透明长牙似的戳出来的一块厚玻璃。
“你最好不是,因为如果这已经是最快,我就会一拳把你打昏然后拽着你的头发拖你跑!给我再跑快点儿,你这个小杂种!”
不知怎的,杰克逼着自己加快速度。他刚刚进入甬道时还以为很快就会回到宽敞的大道上,但现在他很不情愿地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了。甬道不只是甬道;它实际是一条被伪装、加固的通道,通向戈嫘人的地下城堡。通道两边的高墙摇摇欲坠,向他们逼过来。一系列异乎寻常的材料铸成了两边的高墙:被花岗岩石块完全或部分砸扁的汽车,钢条就搁在上面;大理石柱;爬满暗红铁锈以及被油污染黑的工厂机器;还有一条私人飞机大小的彩色水晶鱼,晶亮的鱼鳞上细致地刻着一个高等语的单词——喜悦;乱七八糟的破家具用每环足足有杰克的脑袋那么大的交叉铁链拴住,颤颤巍巍地支在他们头顶,就好像马戏团的大象站在一张小板凳上似的。
这时他们来到一处岔道,盖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再向前又有三条窄得几乎是地道的岔道,朝不同方向延伸。这回盖舍选择了右边那条。这条新路的两边看上去由腐烂的纸盒和大捆废纸垒成——估计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