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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李绩问,“女君去过?”
“不曾。”徽妍道,“不过在匈奴王庭之时,见过些出身蒲类的军士。”
李绩笑了笑:“我等这般小国,匈奴人来了,便加入匈奴人,乌孙人来了,便加入乌孙人,各国都有,不奇怪。”
“哦?”徽妍亦笑,“可李君却来了汉地。”
“跟着他们打仗甚无趣。”李绩不屑地一摆手,“打打杀杀,死了都不知是为谁。我父亲是个汉人,他说长安多珍宝,若贩运至西域,能让全家人都衣食无愁。我与几个友人一商议,觉得可做,便来了。”
徽妍颔首:“如此。”
“女君呢?”李绩将一包自己带来的胡桃摆在案上,一只一只捏开,却将眼睛瞅着她,“女君出身不凡,为何经商?”
“我与李君一样。”徽妍笑了笑,不客气地将一块胡桃肉从碎壳里挑出来,放入口中,“也是为了让全家衣食不愁。”
二人在酒肆中商谈了一个多时辰。李绩说了此番去西域贩货的经过,出乎他意料,所有货物中,卖得最好的竟是徽妍的素縑。
“素縑去年价低,赚不多,故而今年甚少人贩素縑。我等才到姑墨,素縑便已经卖光,且价钱是去年两倍!我按女君之意,并未比别人卖贵,也收益颇丰。”李绩谈到此事,十分兴奋,“我想此番将素縑进多些,一百匹,成本不必女君全出,五五分账。利钱便少些,每匹给女君一千二百钱,一百匹便是十万二千钱,双方立契,还时付清,如何?”
徽妍听得这话,有些诧异。
这一趟回来,李绩竟真是豪爽了许多。
本钱五五分账,就是说,她只需要每匹花一半的成本,得到的利钱却能比原来更多,听着倒是好事。
“本钱如何分,可从长计议。”徽妍笑笑,看着他,“李君,我那三匹骆驼,不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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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来,各地天气不定。东边的兖州、徐州久未逢雨,大旱;南边的荆州、扬州却暴雨不断,大涝。
皇帝每日会同丞相、大司农、少府等商讨赈济之事,忙碌不停。
几日之后,诸事终于理清,分派下去,皇帝觉得自己坐得太久,浑身筋骨都是硬的。
“徐恩,告知郎中令。”皇帝道,“备弓,朕要到宫苑中练箭。”
徐恩应了,忙去传诏。
才更了衣要出殿,黄门令余邕却来求见。
“陛下,”他禀道,“采选之事已毕,臣等择端丽者,令画师为图形,请陛下过目。”说罢,让人将厚厚一摞帛画呈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一眼,讶然。
“采女像?”他翻了翻,“都是此番选上来的么?”
“正是。”
皇帝拿出几张来看,目光在那些或笑或不笑的脸上掠过,眉梢微微扬起。
“善。”未几,他放下,道,“掖庭令不是说那边缺宫人么,交与他便是。”
“掖庭令?”余邕愕然,忙道,“陛下,这些像都是呈与陛下的。陛下日理万机,政务操劳,无暇幸掖庭。宗正与臣等商议,便作画像,呈与陛下御览,以待……”
皇帝听了,看着他,笑笑:“以余黄门之见,朕连人都不必见,看着这些画像便要定临幸谁人,是么?”
余邕有些结舌:“臣并非此意……陛下!采女已入宫大半月,可陛下一人也未召幸……”
“谁说朕采选是要召幸。”皇帝打断,淡淡道,“如朕所言,交与掖庭令,去吧。”
说罢,也不多言,径自往殿外走去。
长安昨日才下过雨,宫苑中凉风阵阵,甚是怡人。
皇帝让人设了的,张弓搭箭,未多时,“铮”一声,利箭如流星,正中的上画的兽目。
旁边的众人皆叫好。
皇帝拿起水碗喝一口水,觉得不过瘾,对郎中令道,“今日在列可有善射之人?朕听闻期门上回大比武,也比了射箭,优胜者是谁?唤来与朕比试!”
郎中令应下,忙去找人,未多时,领着一个年轻人过来。皇帝看到他,愣了愣,却是王恒。
“拜见陛下!”王恒行礼,声音琅琅。
“王郎官。”皇帝微笑,“上回射箭,你得了优胜?”
“禀陛下,正是!”
皇帝颔首,让人给了王恒一把弓,“来,与朕比试。”
王恒应下,拿过弓。他虽然兴奋,却有些紧张,搭上箭时,箭头微微颤动。
皇帝看出来,莞尔,自己也拿起弓,拈箭搭好,“若射中兽心,朕赏你一匹大宛良驹。”
王恒讶然,目光倏而一亮。
“射偏了,便去宫门守三夜。”皇帝补充一句。
王恒的神色僵了僵,忙集中精力,盯准前方。
“咻”地,王恒和皇帝的箭同时发出,出乎意料,皇帝的箭射到了虎臀上,而王恒的箭,却是正中虎心!
皇帝露出诧异之色,再看看王恒,笑起来。
“告知太厩令,明日让王郎官去挑马。”他对徐恩吩咐道。
徐恩唯唯应下。
“谢陛下赐马!”王恒高兴地行礼拜道。
“你挣来的,有甚可谢。”皇帝笑笑,让侍卫收了弓。他从内侍手里接过汗巾,神色轻松,递给王恒一条,“朕似乎有好几日不曾见你,不在宫中么?”
王恒道:“正是。禀陛下,前几日臣母亲寿辰,臣告假去了弘农!”
“哦?”皇帝颔首,“原来是戚夫人寿辰,去了许多人么”
“正是!”王恒道,“三服内的亲戚都到了!”
皇帝道:“戚夫人必定十分欢喜。”
“母亲确实欢喜。”王恒笑嘻嘻,挠挠脑袋,“此番贺寿可谓双喜,臣的二姊还定了婚事。”
“嗯?”皇帝一愣,看着他,“二姊?王女史?”
“正是!”王恒道,笑得灿烂。
☆、诘问(上)
徽妍和李绩见了面以后,敲定了再次进素缣的事。
她来长安以前,已经在陕县打听过一番价钱和存量。除了梁平,徽妍还问了许多处,凡有素缣的店家,她都一一打听过。当今粮贵布贱,各家素缣的存量不多,价钱却相差不大。而梁平和另外两家的素缣,看着明显比别处好。徽妍也问了这些素缣的出处,梁平说,这些素缣都是陕邑东北二十里的槐里出的。那里的妇人织缣成风,品质最优。
谈的过程倒是顺利,不过,李绩仍然坚持自己出一半本钱。看他坚定的样子,徽妍不由好奇。商人本性逐利,本钱多一钱少一钱都是大事,李绩这般不守常理,徽妍总觉得不太对。
巧的是,回到家中的时候,王缪问徽妍,“上回,你兄长领来与你见面的那市井里的商户,可是姓赵?”
徽妍道:“正是。”
王缪道:“他今日登门而来,说想见你。”
徽妍讶然:“见我?何事?”
“不曾说。”王缪道,“我让家人回了你不在,他便离开了,不过留下了些物什。”她说罢,将一只小匣子拿出来,徽妍看去,只见甚是精美,打开,里面都是些精细的首饰。
“这礼看着可不轻。”王缪皱眉,“家人不会办事,他登门送礼,若被人看见可是麻烦。”
徽妍沉吟,道,“长姊放心,我现在便去一趟,问个分晓便是。”说罢,徽妍吩咐备车,匆匆出了门。
时近午后,交道亭市仍是人来车往,赵弧的货栈,则更是热闹。问得徽妍来到,赵弧连忙出来迎接。
与上回一样,见到徽妍,他满面笑容,毕恭毕敬,“女君亲自降临,小人竟未远迎,还请恕罪!”
徽妍还了礼,微笑,“家人说,赵公要见我?”
“正是。”赵弧左右看了看,笑眯眯地对徽妍道,“此处喧嚣,舍中有雅致安静之处,还请女君入内详谈。”
徽妍颔首,与侍婢一道随他入内。
货栈之内,果然别有洞天。穿过两道院门,外面的热闹被挡在了墙外,只见屋舍整洁,还有花木点缀。
赵弧请她在堂上坐下,让仆人呈上各色待客之物。
“小人冒昧,今日登门求见女君,未得见,却反劳女君过来,实失礼。”赵弧道,“不瞒女君,小人登门,乃是为女君上回所说的素缣。女君,小人每匹出一千钱,女君手上的素缣,日后有多少小人要多少,女君看如何?”
徽妍诧异地看着他。
真乃咄咄怪事。一个李绩,一个赵弧,两人都似突然好像是钱财如粪土一般,着实教徽妍觉得不可思议。
“哦?”她说,“上回,赵公出价不过七百钱,如今却多了三百钱,不知何故?”
赵弧笑道:“上回是小人未识宝物,女君的素缣乃上品,千钱一匹亦是值当。”
徽妍听了,莞尔,没有回答,却让侍婢将他送的小匣拿出来,放在案上,“赵公,此礼甚重,我受之有愧。至于素缣之事,我已应了别人,实爱莫能助,告辞。”说罢,向他颔首一礼,起身便要离开。
赵弧见状,急忙道,“女君且慢!女君且慢!唉!女君若觉出价太低,小人再加二百钱,共一千二百钱,如何!”
徽妍回头看他,似笑非笑,“想来,赵公是不愿我将素缣交与别人。”
赵弧脸色一变,少顷,讪讪笑了笑。
“女君果然聪颖。”他道,“此事说来,全在女君所托的那胡人李绩身上。”
“哦?”听他提到李绩,徽妍有了些兴趣,“如何?”
“女君不知,那李绩实奸诈!”赵弧脸色掏心掏肺,“小人从前好心将货交与他贩卖,不料,此人心怀鬼胎,竟将小人在西域的客人都抢走了!女君与他交易,可也须防着才是,贩一次货,成本便是几万,若让人谋了去,岂非大不幸!倒不如将货卖与小人,女君放心,女君是周公的亲戚,小人断不敢戏弄,出价只多不少。女君这般闺秀,何必要去操心那路上得失,寝食不安。与小人交易,女君只消坐在家中,货到得钱,岂不大善!”
徽妍看着他,心思百转。
少顷,她颔首,“如此,多谢赵公一番好意。此事重大,我还须与家中商议。”
见徽妍不表态,赵弧也不好挽留,只得复又堆起笑容,客气地将她送走。
徽妍听赵弧说了一番话,免不得思索一番。
他说为她好,徽妍自然是不信的。而赵弧与李绩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