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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丝竹的手叫她不必担心,连馨宁的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一会儿会看见荣少楼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婚姻之事原是父母做主,听说这容大太太是极疼他的,他若不喜大可回绝,可偏生他又同意了这门亲事,如今既然娶了她,那就是面子上和气也不该洞房都不入,这哪里是大家子读过诗书的爷们的道理。
正思索着忽见门口一个小丫头正隔着屏风朝屋里探头探脑,便使了个眼色给云书,云书会意忙跑了过去。
“做什么的?”
“好姐姐,瞧瞧大少奶奶可起来了?大爷来了。”
“起了起了,难为妹妹辛苦,外头天还没亮吧,早饭可吃了?我屋里蒸着热热的云片糕,快同我一起去吃一些。”
云书知道里头已经听见了,虽然昨天才到这里,但她们这房中的丫鬟婆子都是互相见过的,这小丫头子却面生的很,想来是荣少楼跟前的人,忙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出了房门,一面有意无意地问她那边的事情。
“我看云书这丫头也是越大越会弄鬼了,都是跟你学的。”
对着镜中的丝竹做了个鬼脸,连馨宁有些不安地拢了拢刚刚梳好的发髻。明明已经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少妇装扮,却还不曾见过自己的新婚夫婿。任她再怎么少年稳重,终究还是个闺阁女子,心中也不免七上八下地打起了小鼓。
“爷仔细脚下,慢着点儿,奶奶已经起了,只怕现下就等着咱们呢。”
门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和女子的温言软语,屋内的两人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起身迎至了门前。
被绫罗锦缎包裹着的厚重门帘悉悉索索一抖,底下密密垂着的金银丝线穗子也跟着颤了起来,打头进来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梳着一样的发式,身上一色月白色坎肩配窄袖石榴红小袄长裙。
两人恭恭敬敬地朝着连馨宁道了万福便一左一右地打着帘子,接着便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陪着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进来。不及细细打量,只觉斯文儒雅得紧,白净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澈有神,若是不说还真是看不出他身有宿疾多年。
“馨宁给爷请安。”
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连馨宁早已做好了对方冷淡回应的心理准备,谁知那荣少楼却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搀住了不叫她下拜,口中极和气地说道:“昨夜叫奶奶受了委屈,少楼给你赔不是了,奶奶可不许往心里去,要打要骂怎么罚都随你可好?”
这最后一句打骂随意的话说得极低,几乎是挨着连馨宁的耳朵小声嘟囔,自然也只有她一人听见,连馨宁自小在规矩极重的高门大院中艰难长大,哪里有人对她这般温存体贴地说过话,原本昨晚的事她也不曾觉得委屈,可如今被他温言一说,却忽地忍不住红起了眼眶来。
“原不曾有什么,爷何必多心。”
手腕被荣少楼轻轻捏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衣物上清冽的熏香味道一点点窜入她的心房,若说夫妻之间这点亲密也并无甚不妥,可不知为何她竟满心不安起来,不假思索便朝后退了几步,还是丝竹眼尖一把扶住了她。
“奴婢丝竹给大爷请安。我们奶奶生来有个择席的毛病,昨儿个忽然到了新地方一晚上翻来覆去不曾好睡,这不现在还迷糊着呢,怠慢了爷的地方还请爷担待着。”
“奴婢秋容给大少奶奶请安,奶奶快别这么着,昨儿个确实是我们爷的不是,哪有放着娇滴滴的新娘子自己去睡冷冰冰的客房的理儿?实在是酒席上喝多了,怕醉醺醺地跑过来唐突了新奶奶,所以才吩咐下去在客房里将就了一宿,奶奶千万消消气才好。”
荣少楼身边的女子见连馨宁面上不咸不淡的样子想是怕她家主子尴尬,忙开口替他说和,一面悄悄在背后捅了捅他的腰叫他说话,连馨宁见这主仆二人这幅样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心中不悦也不好十分使出来了。
“哪里的话,确实不曾生气。外头冷,爷到里间去坐吧,早饭用过了吗?”
“一睁开眼睛就想着来给奶奶赔罪,哪里顾上早饭了?”
秋容抿嘴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瞅着荣少楼和连馨宁两个人暧昧地笑,弄得连馨宁满脸通红也不知说什么是好,还是荣少楼给她解了围。
“你倒会说嘴,还不快去帮忙摆饭?”
佯怒地瞪了秋容一眼,见那丫头笑嘻嘻地随着丝竹进了里间,荣少楼这才大着胆子挨近连馨宁的身边笑道:“奶奶别笑话来你这里讨饭吃了。”
连馨宁见他微笑时一双眼睛弯弯的十分好看,不由瞬间愣了一下,直到那人拉着她的衣袖撒娇似的扯了扯,这才回过神来。
“说什么呢,你要过来吃饭,还不是日日都可过来。”
低着头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余光瞥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不由面上更窘,急急忙忙滴抛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里屋,荣少楼爽朗的笑声也紧紧地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两个丫鬟摆好了早饭便知趣地退下,留下这对小夫妻各怀心思地对坐桌前,桌上几样细粥小菜十分精致,都是厨下琢磨着两人平时的口味喜好做的,可两人此刻却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起来。
“昨晚惠如唐突了你,我替她给你赔不是,她性子是急了些,以前倒也不是这么没规矩的,以后你好好教导她吧。”
荣少楼见连馨宁只低头吃饭,便体贴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
连馨宁抬眼看了看他,思索着该如何与他对答。若坦言承认自己不喜欢那叫做惠如的女子,会不会给他留下个善妒不贤的印象?可若要她笑眯眯地巴结着说自己不在意,她也实在说不出口。
荣少楼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似乎也能体会出一点她的心意,便随意地笑了笑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刚来,这府里的事情多数还摸不着头脑,等闲了我细细说给你知道吧。”
“好。这玫瑰鸭掌腌得不错,你尝尝。”
连馨宁也是个剔透的人,见他撂过不提,便也乐得装糊涂。
“多谢。你也尝尝这姜丝,大冷天的早晨吃上几口,最是暖胃的。”
“好。”
“一会儿去母亲那里,怕你一时见了那么多人不知道,我先跟你说说。我们一共弟兄三个这你一定知道,另外大姐姐如今进了宫,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都是极好相处的,见了你就知道。家里有两位姨娘,如今都跟着太太那边伺候,平日里想必也没什么交道,另外家中还有几房亲戚住着,一房是我二叔一家,再有就是太太的表弟一家子。”
荣少楼耐心地给连馨宁细细解说,完了见她只微笑不语,不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却不知接下来该不该说下去。
连馨宁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心中不由一动。
虽说是个病秧子,却也是个心思敏捷知疼着热的人不是?
“爷放心,你的意思馨宁听明白了。家和万事兴,馨宁只尽自己的本分吧。”
荣少楼在桌下赞许地拍了拍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牢牢捉住,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含羞带怒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时屏风外头传来了秋容的声音。
“爷,太太那里起来了,可是这就过去?”
“等会儿就去,你们奶奶才吃了饭就出去吹风要冻坏的。”
荣少楼话音刚落,连馨宁情急之下却反握了一下他的手。
“不可,误了给太太请安的时辰可不好,这就去吧,一路都有轿子,哪里能冻着了?”
“没想到奶奶这样贤良,那再推脱下去反而是为夫的罪过了。秋容,还不快拿前儿舅舅府上送的狐皮大氅来给你们奶奶穿上?外头下雪珠子呢,小心伺候着。”
“是。”
秋容和丝竹答应着进来,荣少楼见连馨宁红着脸坐着不动,打量着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更衣,想这女子实在有趣,便笑着自己先出了房门。
荣大太太
出门时软轿早已在廊下备好,四个粗使仆妇垂着头侍立一旁,见他夫妻二人出来忙屈膝见礼,荣少楼只抬了抬下巴便算是应了,一面从丝竹手中接过连馨宁的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轿。
“奶奶小心脚底路滑。”
“多谢。”
男子温润坚实的掌心令原本有些忐忑的连馨宁没来由地安心,她小声地道了声谢,却不小心泄露了心底微妙的笑意。
荣少楼知道新媳妇脸皮薄,当着下人的面哪里敢打趣她,一面挥手示意几个抬轿子的仆妇,一面抬脚就跟了上去。
荣府有多富贵连馨宁早有耳闻,不止是她,只要是这京城里头的人,也没有人不知道他家的,可当真置身其中,却还是忍不住惊叹。
就拿这抬轿子的仆役来说,连府也算是大户人家宅子极大,府中也有用软轿的,但抬轿子的清一色是十三四岁的清秀小厮,而这荣府却与众不同,小厮只能到最外头的场院,内院之中所有粗使伺候包括抬轿的也一应都是身板壮士的妇人,而这内院到底有多大?只说如今从大少爷的新房到荣太太的长房,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见影呢。
听着外头雪越发下得紧了,连馨宁坐在轿中无趣,便随手剥开帘子朝外头望去,这一望却吃了一惊。
只见荣少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一旁,而他身后则是秋容带着两个丫头正紧紧地追着为他打伞。
这庭院中的砖石道路并不宽阔,一乘软轿早已占据了大半的地方,荣少楼要跟着她并排而行,便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里。
“这是从何说起,天寒地冻的还去踩雪,快走到路上来!”
连馨宁见他冻得满脸通红还在强撑,不由心中一紧,忙伸手去够他的斗篷。
谁料却被他一把将手握住包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稳稳地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