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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奶奶好大的忘性,昨夜可不就是她冒冒失失跑去新房给少楼报信,才得罪了你么?这孩子从小胆儿小,昨晚回去担惊受怕了一夜,今儿个一早就到我这里来磕头,求我给她说情呢。”
“原来太太说的是这件事,媳妇儿实在不曾放在心上,夜里也真有了倦意,连那位来报信的姐姐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清楚呢,原来是你啊,不是什么大事,快别这么着。”
连馨宁见惠如还跪在地上,便亲自走过去将她搀了起来。
“既然都是一家人,以后和和气气地才好,昨儿个一点小误会,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荣太太见连馨宁轻轻巧巧将她所要提及之事就这么扭曲了,心里如何不气?再看一眼荣少楼,那一向最听她话最顺从的大儿子,竟也好像一点都看不出他母亲和他新媳妇儿之间的波涛暗涌,正一脸与他无干的样子和老二老三闲话,也不知说什么正说得兴兴头头的,根本没把她们几个的对话放在心上。
“哼,若只是这么一件,大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也不会和她一个丫鬟计较,我老太婆也不用豁着这张老脸出来说情,今日要与你商量的,是另一件。”
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是自古以来的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树威严的好时机,荣太太自然不能在此时落了下风,冷哼了一声干脆将窗户纸捅破,看那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如何应对。
连馨宁心中一动,却终究还是挺直着腰板站着,眼睛不卑不亢地看着荣太太的脸,气定神闲地说道:“媳妇儿蠢笨,还请太太明示。”
很好,小丫头你算是真心跟我杠上了,才来了荣家一天屁股都没把炕头捂热,就想自说自话自作主张了?做梦!
荣太太见连馨宁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悦,便干脆指着荣少楼说道:“少楼是我荣家的长房嫡孙,如今既然已经成人,自然也就要承担起为我荣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惠如和秋容都是先前就在他屋里的人,如今既然你过来了,那就干脆开了脸收了她们,一来也能多两个人出力,二来你也好好教教她们,一起好好伺候少楼。”
“母亲,馨宁昨儿才嫁过来,这七天里头都是新婚呢,这么急就纳妾,不怕岳丈大人那边责怪么?”
不待连馨宁开口,荣少楼便已经接了话,顺势拉着连馨宁到他身边去坐,荣少鸿忙识相地起身让座,冲着连馨宁扮了个鬼脸。
“怕什么?连老爷最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荣家长房就只你们三个男丁,原就人丁单薄,如今你既成了亲,如何不早做打算,好让列祖列宗在地下安心?你父亲云游四海走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守着你们三个,心中可是一刻也不敢忘了我荣家的香火!”
荣太太并没想到荣少楼竟然会为了新媳妇拂逆她的意思,毕竟他一向听话,再者惠如和秋容那两个丫头,也一向是合他心意的,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荣少楼这里一听荣太太动了真火,也不便再十分辩驳,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连馨宁,却见她温柔婉顺的脸庞上竟隐隐浮现出一股子似曾相识的坚毅。
青鸾?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这么些年的女子,那个命运多舛却性自高洁的女子,没想到这个出生富贵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身上,竟然会有那种与她相似的神情,莫非这场姻缘也是天意?真是青鸾在天有灵?
“母亲,秋容温柔惠如娇俏,这样好的两个姑娘摆在眼前,大哥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可那是以前,如今有了新嫂子,大哥身子又不是很好,新婚燕尔的难免亲热些,这当口再添两个新姨娘,您这不是要他的命嘛!大夫不是说了,大哥这病,得静心,得休养。”
就在荣少楼夫妇与荣太太之间成了一片僵局的时候,坐在一边的荣少谦忽然发了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却句句都是明白道理,荣太太心中就算不甘,却也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罗佩儿见这新少奶奶一来就让荣家兄弟三个都帮着她说话,心里一股气不打一处来。
她自小生长在荣家,吃穿用度都跟荣家的几位小姐比肩,而在荣太太的面前她还比两位庶出的正派荣家小姐要受宠得多。
三位表哥自然也是极宠她的,尤其是大表哥,那样清俊斯文的一个人,她从小就心里梦里长大了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这连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了荣家不说,竟然还让大表哥那么护着她,二表哥还为了她训斥了自己,还有三表哥,一贯高傲的性子,在她面前竟然也难得的和颜悦色。
这一家子的爷们儿这都是怎么了,中了这女人的什么邪不成?
“二表哥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少奶奶是千金小姐,一向是别人伺候她的,从小打到哪里做过端茶递水伺候汤药的事情?大表哥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哪一夜能不用药不用人伺候?以前一个人住着自然有秋容和惠如两位姐姐伺候,如今有了新奶奶,两位姐姐想必也要避讳些不能十分到跟前去了,那不是难为我们大少奶奶,也苦了我们大表哥吗?倒不如正大光明地收在房里,两位姐姐也好安安心心地好好服侍,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哪个男人不纳妾?不过是多两个小妾而已,她罗佩儿还不放在眼里,只要能让连馨宁心里不痛快,她不过是拨拨嘴而已,何乐而不为之?
“我的儿,还是你想得明白,不枉姑母这么疼你,也只有你,心里还真心想着我们荣家。”
荣太太听罗佩儿长篇大套地这么一说,脸上也立刻有了神采,话中带话狠命夸了她一翻,也成功地堵住了下面几个还张还想争辩的嘴。
试想还有谁敢说个不字,如果说不,岂不就成了不为荣家着想的罪魁祸首了?
连馨宁知道此刻她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是得答应,只得深吸了口气在座位上朝着上首欠了欠身,半垂着头淡淡说道:“太太教训得是,一切全凭太太做主。”
心中忽然酸楚,当初爹爹娶娘亲的时候,不知大太太做何感想?而当他又娶了三姨娘的时候,大太太和娘亲,心中可都乐意?
答案不言而喻,她不由无声地冷笑,浓密的长睫依旧温顺地垂着,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茶几覆在了她垂落在膝盖上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便紧紧地握了,不再松开。
那人和煦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温温的,仿佛在说,没事,我陪着你。
“都是惠如的错,给太太添麻烦了,也让大奶奶不高兴了,都是惠如的错,求太太收回成命,惠如本来就是大爷的奴才,伺候大爷是心甘情愿的,不求名分,只求能留在大爷身边!”
一直不说话的惠如忽然挣脱拉着她的云姨娘的手冲了出来,扑到荣太太的脚边噗通跪了下来,一面说一面抹眼泪,说道不求名分的地方甚至哽咽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罗夫人是个最见不得别人受苦的善人,如今见这么一个小美人哭哭啼啼的样子甚是悲苦,想这惠如以往也一向会奉承她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不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惠如啊,你快别这么着,你话虽这么说,这正是你懂事可人疼的地方。但荣家可从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家,既然已经如此了,怎么能拖拖拉拉地不给你个名分呢?”
荣太太见连罗夫人都帮了腔,脸上的笑意更浓。
“可不是么,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荣家多么霸道,白白地占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却只叫人家做丫头。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不说是你懂事不去争,反而会以为是你家大奶奶厉害妒忌,不能容人呢,这岂不白白带累了我的好儿媳妇?”
新婚纳妾
“母亲说得有理,谦儿头先是糊涂了,差点害了大嫂。大嫂自然是个懂道理能容人的,全是咱们这些不懂事的在里头瞎掺和,下次可再不敢了,还请大嫂莫怪少谦口无遮拦了。”
荣太太话音刚落,荣少谦便领着头附和了上去,但他明里是给荣太太戴高帽暗里却是帮着连馨宁说话的把戏又有多少能逃过他母亲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却也真的不好说。
众人见事情尘埃落定,便都顺着荣太太的意思议论了开去,也早有伶俐有眼力见的丫头上前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惠如给扶了起来。
连馨宁何曾听不出荣少谦语中的警示之意?不知为何虽然只见过一面,而且他对她甚至还有过轻薄之嫌,可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他有恶意,甚至对他说的话没来由地信任了起来。
“二叔此话真令馨宁无地自容,是馨宁不懂事才对,太太都是为了馨宁好,馨宁却不能体会太太做为上人的一片苦心,实在该罚。”
荣少楼掌心中的温度顺着她的手慢慢传至她的心房,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她微笑着抬起头迎上荣少谦探询的目光,适才脸上的点点不知所措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不,不!都是惠如的错,都是惠如的错!”
“啊!惠如姐姐!”
那惠如仍拉着身边的小丫头嘤嘤而泣,却忽然不知怎的就两眼一翻厥了过去,吓得那扶住她的丫头一个忍不住便失声惊叫了起来。
长房内立刻乱作一团。
荣太太到底当家多年什么怪事没见过,只稍稍一惊便立刻回过神来,随即利落地吩咐两个丫头将惠如抬到外间的榻上躺下,一面叫人去请大夫。而罗夫人显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拉起还一心想看热闹的罗佩儿三步并两步出了房门,云姨娘见这事闹得有些荒唐,也便带着两位还不曾出阁的小姐先退了出去,临走时颇有深意地看了荣少鸿一眼,荣少鸿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