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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可耻。」文斯眨眨眼,「这可是,最后的华尔兹。」
「是啊,就算它排在第一,也是最后的华尔兹。」话虽如此,我仍然接受了他的邀请。能怎么办?他都眨眼了,杀伤力全开啊。
「我可没和男的试过。」我提醒他看看他锃亮的皮鞋。
「没关系,我会引导你的。」
我们面对面站着,他环着我的腰,我把手搁在他肩膀上,这尴尬死了。开始的几步有些笨拙,不过一会儿之后,就像俗话说的,我融入了音乐。文斯确实是一个出色的舞伴。
我们在地板上滑行,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旋转,我开始眼花缭乱起来。
「当我说我想寻找一个平衡时,你在同情我,对吗?」文斯对我耳语。
我愕然地转向他,「不,哦,我只是……」争辩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好承认了,「是,但是……」我没想让他知道,这太……太伤人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文斯平静地打断了我,「你会错意了,我喜欢和人类打交道……」他深深地看着我,「纯粹是因为……这更容易。」
我好像跌进了一个漩涡,周围的景象越发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有文斯的面容。
「等等,慢一点,我头晕……」
文斯没有理会我的抗议,步伐紧跟着节拍,「你见过我的同类,他们……说得好听点,都是很有个性的。但你们人类不同。」
一阵冰冷从我的脚底爬上来。
文斯继续说,「你们太感情用事,只要给那么一点好处,我就可以轻松的控制你们,就像你们训练看门狗一样。」他轻声笑了一下,「再说,人血的味道真的很好。」
「你的演技有待提高。」我一点都不信他说的,真正令我担心的,是他为什么要演这一出。
一阵头重脚轻,我像个秤砣一样向前倒去,文斯接住了我,带着我继续转圈,虽然在我感觉,在转的不是我,而是周围的天地。
「不,我说真的,这就是最真实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漠然,「如果说有任何崇高的因素,那都是你的杜撰,是你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莱尔,我们都知道你的思维有多发散。」
昏昏沉沉中,乐队的歌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国度传来,我听见歌词在唱:「……你眼中的爱火消逝,我心破碎成两半……」
天,这真是一首悲情的歌。
但是我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他以为他可以瞒过我,但他不能。
「求求你,不要……」我想说不要洗掉我的记忆,但晕眩渐渐占了上风,我的意识开始全面崩溃,向虚无滑去。我的四肢麻木,舌头不听使唤。
文斯的手震颤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舞步停止了,我感觉自己被温柔地放平在地面上,一阵凉意袭来。
「再见,我幽默的小傻瓜。」文斯伏在我耳边说。他别在胸口的玫瑰滑落,正落在我面前。
不要走。我想阻止他,但仅剩的力气只够我蜷曲一下手指。
他直起身,背向我,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曲已毕,在我自己逐渐放大的心跳声中,我的眼皮重重的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迷失
再次醒来时,午后和煦的阳光撒在我身上。
有段时间,我就这样躺着,盯着面前那朵被遗弃的玫瑰。微风翻动着已经有些枯萎的花瓣。
我感到很迷茫,大脑里一团浆糊,就像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陷在梦境中无法醒来。
我挣扎了很久,失败了数次,才从地上坐起来。浑身都疼,尤其是脖子,好像有人用打钉器在上面钉了一排钉子。你看,我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露台显然不会是你喜欢的睡眠地点之一。
积蓄力气又花了一些时间,我终于站直了身体。
凭栏俯瞰,一片气派的草坪在我眼前展开,打理得就像高尔夫球场那么平整。碎石车道贯穿而过,在门廊前蜿蜒成一道漂亮的环形。阳光打在喷泉水池上,给溅起的水珠镀上一层金色。
一切都那么赏心悦目,这是你愿意在此安定下来,终了此生的地方。但是,我心底一个声音告诉我,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在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角落里,潜藏着一丝陌生,正是这百分之五的陌生,让一切扭曲,就像一具和你的朋友一模一样的蜡像,透露着诡异。
我越过露台,回到屋里。走廊是空荡的,与之相连的每一间屋子也是。所有的窗户都开着,风穿进穿出。突然间,一阵恐慌攫取了我的心脏。我呆站在那里,屏住呼吸,好像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我的世界就会崩溃粉碎。
如果你曾经历过全身麻醉,就一定懂得我在说什么。在那段时间内,人的意识是完全关闭的,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一点概念都没有,你甚至会失去进入麻醉状态前的一小段记忆。比方说,你记得你走进手术室,医生叫你躺下,但后面的……你知道你们之间有一段交谈,但内容是什么,你完全想不起来了。
对于手术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省了那些疼痛。但我可没有做过什么手术,我所知道的是,我的记忆遗失了。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些很重要的记忆。没有它们,我的人生就是一张单薄的纸,一个虚伪的谎言。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斜阳西下。屋子里的古董家具在地面上投下影影幢幢。天啊,这里静得就像一具棺材。未知的恐惧压迫着我的心房,我急匆匆地逃走了。
我回到了父母的房子居住。布莱恩去上大学了,他的房间空了出来。妈妈说我可以把床换掉。不过现在我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过得浑浑噩噩。我回到报社上班,编辑对我的消失未予评论。其他人也只是简短的问了两句。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是真的关心,只是需要一个话题。
真正的问题出在,我根本答不上来。过去的一个多月,似乎凭空消失了。我隐约记得我去过很多地方,很远的地方,见过一些人。但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毫无印象。
在休息时间,我画了一张记忆地图。看起来,偏差出现在一年,或者两年以前。在报社上班时,一切正常,但其他时间总是被一大段、一大段无解的空白占据。当然,我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但我自认为我的记忆力也没有衰退到这个地步。我真后悔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搞得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这折磨得我快疯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了那条备忘。
那是一天早上,我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昨晚是个难熬的夜晚,我纠结于到底是我太神经质了,还是我真的失忆了,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我躲在被窝里,伸出爪子按停闹钟,在这个时候,触摸屏就显得不是那么可爱了。我一直努力了……感觉像是半辈子,还是没成功。不得已,我只好钻出被子,抓起手机。我一定是不小心打开了备忘录,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条信息映入我的眼帘,我瞬间忘了闹钟还响着。
「我不知道失忆是什么感觉,先假设我会感觉出来吧。」这风格,不用说,肯定是出自我的手笔,我接着读下去,「如果你,我是指,未来某天的我,如果你感觉失忆,在小万神殿的床柱里有一支录音笔,听听看。」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连洗漱都觉得太麻烦了,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就冲出门去。找到我的床费了一些功夫——小万神殿一点都不小。还好我有一些推理头脑。里面只有两间房有使用的痕迹,一间是主人房,一间是门房(其他的卧室家具都盖着白布),我谦虚地选择了后者。
剩下的四个床柱只能靠蒙了。我的运气一如既往,一连三次都没猜中,搞得我还以为那支承载了我的希望的录音笔被拿走了,不过当我拧开最后一个床柱的金属头时,我大松了口气。
它在那里。我取出来,将它连在音响上。里面有很多条记录,我从最初的一条开始听。
「咳咳……」这是我清嗓子,听着自己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有点别扭,「真难以置信,我竟然对着录音笔自言自语。」
我一时间难以判断这和听自己的录音哪个更可悲。
过去的我停顿了很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好吧,抓紧时间,我想……我最好还是把这记录下来。以防,文斯,就像他今天说的那样,洗掉我关于他的记忆。」
听到那个名字,我的心里悸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跳出来,我按下暂停,什么都没有。我平静了一下,接着听下去。
「那就从头开始吧……」我说。
然后,我听到这个世界上最荒诞和疯狂的故事。而比这还要疯狂的是,故事的主角之一是我。
本来,在开始写这本笔记的时候,我是想从这里切入的。这更具有戏剧性,对吧?不过,我不认为以我的功力,能用插叙写好一个故事。所以咱们还是传统点吧,说清楚前因后果。
录音中的我煞有介事,但没用,没有任何灵感涌现出来。为了确定这一点,我翻来覆去听了几遍,直到那些记忆快要被植入我的脑中。我甚至可背出其中一段细枝末节,但那终究不是我自己的。
我开始怀疑录音的真实性。我想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万一……万一我得了精神分裂症呢?这一切是否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不敢深究。还有什么比清楚自己疯了更可怕?
还好有一些证据证明这段录音是站得住脚的。小万神殿在这,我打给我做房地产的同学,他的叙述和录音相符。我还找到了我的书。但除此以外,文斯存在过的痕迹好像黑板上的粉笔字,被擦子彻底抹去了。
我必须找回我的记忆。或许有的人会说,我应该明智的走开,或者一个经典的词,放手。但我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如果录音没有说谎,那么文斯这个混蛋带走的,是值得我一生珍藏的回忆。
即使是吸血鬼也得讲道理,你不可以这样玩弄一个人,给他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然后再从他生命中夺走。这不公平,连上帝也没有权利这样做。
我得找到他。但是关于他可能会去哪里,录音中没有提供任何线索。
我差点死在这里,不过灵机一动,我想到了一个帮手。
一天以后,我坐在穆罕穆德的森林小屋里。还好他是真实存在的,录音果然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