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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加加减减一番,族长这一招,其实根本于小五房无碍,甚至还有所裨益。
自从少将军进村,四太太脸上就少见这样盛的笑意,老人家又如何注意不到?她略带无奈地笑了笑,见二儿媳妇神色间透出深思,心下倒不期然有些宽慰。虽说平时同这个儿媳妇,素来是有些心病的,但如今大局这样晦暗,眼看着要有今年艰难的年景,身边能有个靠得住的聪明人,总是安心一些。
“虽说才正月初七,但今年前线局势紧,我们这边歌舞升平的也不像话。”她放沉了声音,“有几件事,乘着人齐,也告诉大家一声吧。”
她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又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家里人多了,心就多了,想要和从前一样,一家人心往一块想,力往一块使,真是谈何容易!
“善檀今年也十八岁了,来年乡试,对一家人都是大事。我的意思,开了春本来是要送他到西安去,在省学里读书的,但我们家在西安也没有什么近亲。要为了他一个人,现闹着凭房子,买家人,也是没有的事。”尽管一家人没有一个露出异色,但老太太还是略微提高了声调,好像在和看不见的谁争辩,“再说,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江南文气旺盛,这我还是明白的。安徽又是文气所钟之地,我记得去年的状元似乎就是庐州人。等过了十五,你就去安徽找你爹娘,让他们管你两年吧。”
老太太就扭头严肃地吩咐长孙,“没中个举人,都别回来见我!”
善檀显然是早已经得到过祖母的吩咐,乍听此言,竟是半点都不惊讶,只是叹了口气,“眼看着就是一段艰难的日子,祖母……”
老太太截入断喝,“少做儿女态!让你去,你就去!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虽说已将古稀之年,长孙都有十八岁了,但这一声大喝里,还隐隐可见当年的威风。屋内一下又肃静了下来,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拿眼睛看住了自己的媳妇儿,倒是王氏一脸的宁静,甚至还帮着老太太劝说善檀,“知道檀哥没有离开过祖母,心中难免挂念。你就放心吧,凭怎么难,能难着咱们家不成?你就只管去安徽安心读书,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
屋内的氛围多少有些松动,三老爷第一个附和嫂子,四老爷也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檀哥今年都十八,再过两年要加冠的,也该出去走走了!”
话虽如此,可是摆明了西北局势晦暗,这时候把檀哥打发到南边去,老太太安的是什么心,用不着太聪明也能参详得透。在老人家跟前把场面圆过去了,回了房,慕容氏都难得地沉下脸来,“明天我就把善柏、善柳送到姥姥家去!”
三老爷久久不语,半日才难得地为自己点了一筒烟——他为了养嗓子,平时是不烟不酒,连大荤都少动的——闷头抽了半晌,才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道。
“那是承重孙,老太太也是留一招后手。心里多偏着大房也是没有的事,再说就是偏了又怎么样,那是大房。二房、四房也是她亲生的,二房还是巴巴地从京城回来吃苦,咱还有什么能说道的?”
慕容氏这才想起丈夫不是老太太亲生,再一想这些年间,婆婆处处做得公允,她竟都忘了丈夫的出身,一时间倒也气平,却到底还有些不快,半晌,才气哼哼地道,“我是没什么说头的!且看四房闹吧!这一回,我不信她的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四房的萧氏做如何想,善桐并不知道,不过二房自己也够热闹了。二姨娘也不知从哪里听了些不着调的消息,众人一回家,她就泪涟涟地来给王氏请安,也不顾子女们都还在一边,就跪到地上给王氏磕头。“太太您行行好,把哥儿送回京城去吧!他外公一家都还在京里呢,苦一点也少不了他一口饭吃!”
这个二姨娘!
王氏不禁啼笑皆非,她倒没看善梧,是先给了善桐凌厉的一眼,将一脸不平的小女儿给压得没了声音,这才和颜悦色地道,“当着孩子的面,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呢,快起来吧。”
二姨娘却是下了决心来的,望江和大姨娘亲自搀了两次,她是越扶越醉,“咱们家的哥儿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在京城的时候,可不是锦衣玉食,老爷升了官还要到京城吃糙粮——”
一声嚎啕含在口中,还没有放声儿,善梧忍无可忍,猛地喊道,“姨娘你说什么呢!我外公去世多久了,哪里又跑出一个外公来!”
他倒退了几步,见屋内人都看向自己,一时间羞愧无极,转身就出了屋子。众人不约而同,都隔着窗户目送他摔门进了西厢,局面才一下又生动起来。善榴不待人说,已经招呼善桐、善榆、善楠退出了屋子,大姨娘也早嗫嚅着,“我瞧瞧樱娘!”一边走得无影无踪。独留望江一人在王氏身边服侍,还有地上面色尴尬的二姨娘,同王氏本人面面相觑。
要不是自己住了一个院子,只怕今日的事,在老太太跟前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王氏先不说话,低下头来先用了半盏茶,才淡淡地道,“起来吧,儿子都这么大了,也要给自己留点脸面。别老跪不跪的,当着孩子的面,多不好看。”
二姨娘实在其实并不太傻,就是她真傻,此时也知道自己是伤着了善梧的面子,她讪讪地低下头来,细声道,“婢子一时心急,说错话了,太太别往心里去。”
有儿子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就是道歉,都道得这样硬邦邦的。
王氏偏头想了想,倒也没和二姨娘计较,又将剩下半盏热茶一口一口地咽进了肚子里,才和声道,“要送走善梧的话,再也别提了。咱们家本来可以置身事外,就因为老爷的差事,这才热心谋划。到了今天这泥足深陷的地步,怎么,善檀才走,我们也要把孩子送走了?”
她对二姨娘素来是客气的,又肯说道理给她听,二姨娘咬着唇,虽说一脸的不情愿,但到底还是作出了侧耳倾听状。
“我们在西安现成的亲戚,”王氏自失地一笑,“要把孩子送过去,一句话的事,可三叔、四叔心里会怎么想?只要老太太不动不发话,咱们二房是一个人都不能走。我把话放在这了,听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二姨娘就一点点地软了下去——她毕竟听懂了王氏话里的潜台词。真到了过不下去那天,孩子们送到西安,不过是几天的路,犯不着和老太太一样着急,这样早就送走善檀,倒是落了埋怨。
“是婢子记性不好!”她一脸的心悦诚服,自己就慢慢地站起身来,抚着额上的青黑讪讪的笑,“忘了孩子他舅爷就在西安,今日……给太太添麻烦了。”
王氏挥挥手,不为己甚,“下去吧。”
转过头,又让望江把善梧领进屋子里谈心。望江出了屋子,没有多久就一脸为难地回来了,“梧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叫都不应。奴婢刚才出来的时候,大椿进去了,我就站着等了等,大椿叫了几声,梧哥非但没开门……还嚷起来,叫大椿滚……滚得远远的。”
什么事都怕比,大姨娘就站在边上,二姨娘的跋扈的任性,谁都比得出来,梧哥脸嫩,一时下不来台,也是有的。
王氏微微一蹙眉,叹了口气,又吩咐望江,“这件事还是要捂住,让老太太知道,又要生事了。梧哥那里,让大妞帮着去劝劝。”
见望江领命出了屋子,她撑着手想了想,又微微地笑了笑,这才从炕桌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给榆哥做的一个荷包,一针一线地做了起来。
善榴一接到望江的传话,就拔脚出了屋子,只匆匆叮嘱妹妹几句,“没有我的话,你绝不许和二姨娘生事。再怎么说,那是你的长辈,管教她是娘的事。”便把善榆、善楠同善桐三人,丢在了自己屋子里。
善桐虽然看不上二姨娘的做派,但因为善梧本人的羞愤,倒是也减了去寻衅的心思。小姑娘心里一个是担心自己出面,梧哥知道了和自己不亲,另一个,竟是也有几分可怜起梧哥来:偏偏生母就是个刺头儿,这样上不得台盘,他在家中也难做人……
虽说回家没有多久,但连番经过事情,善桐倒是多了几分沉稳气质,听姐姐这样吩咐,也未曾回嘴,只道,“成,姐你就放心吧,我才没心思管他呢。”
她倒是盘算着,要给诸大哥传个信儿,让他快些上门来提亲。这样私相授受的事,大姐出面不好,让榆哥出面,又怕他把事情办坏。楠哥、梧哥,她却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怎么说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不信任这两个哥哥,只是知道的人越少,善桐就越心安。
她自己出了一回神,抬起头来,却见得榆哥和楠哥看着自己,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善桐微微一怔,“怎么,我脸上有花啊?”
是亲妹妹,榆哥自然是不怕丢人的,“刚、刚才二姨娘,闹……闹那什么闹啊!”
善桐这才想起来:祖母是把一家人都叫齐了,这才宣布大堂兄要走的消息。一回头二姨娘就闹着要送走梧哥,这两个哥哥就是心思再粗疏,也难免要觉出不对劲了。
若是在往常,她自然也读不出二姨娘的心思,可如今却已经能轻而易举地解读出二姨娘的盘算。见榆哥一脸的求知若渴,善桐本来一张口就要说话,可看到楠哥,又把话吞了回去。
就是亲哥,毕竟也是庶出,编排姨娘、庶子,总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
小姑娘心里隐隐就觉出了不对劲。从前虽然嫡庶分明,可在她心中,那是天经地义,并没有就此见了外。总觉得大家还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话是需要藏着掖着的。
可如今世事见识得多了,这才觉得,一家人又怎么样,就是一家人,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隔了一层。很多话,和榆哥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和楠哥、梧哥,就得隔了一层……
她忽然觉得有几分寂寞,又有几分解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明白了母亲的话。
“别以为一家人就不用算计了,什么事都在清浊两可之间。算计过了固然不好,可也不能没了分寸。”
她就笑着搪塞了过去,“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