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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亲事要成不大容易,要不成,理由可不是成千上万?老太太本人又不看好善桐和桂含春的姻缘,自然是听得频频点头,对善榴也多了几分赞赏,“她倒是看得清楚。”
善桐本待将含沁的那一番话再说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见祖母已经认可,便又附耳在祖母耳边道,“况且呢,她在外九房的院子里和诸大哥见过一面……我看诸大哥的样子,好像很在意姐姐。只是他孤身一人在这,也没个长辈做主,现在正着急得很呢。天寒地冻的,也没个人回家送信——”
老太太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已是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到末了想到次媳那淡淡的脸色,心又冷了下来。她没有吭气,只凭着孙女儿往下说。
“腊月里您问我那一次,我也不是不想说,是她还憋着呢。眼看着过了正月,姐姐的心思也藏不住了,”善桐小心翼翼地闪了祖母一眼,见祖母神色深沉,不禁又有些紧张,恨不得能喘几口大气,又强行压抑下了这股激动,垂下头去,嘟起嘴拨弄着腰间的小荷包,“和娘吵了一顿,说了自己的心思。娘只是一口咬定,说已经在祖母跟前认定了桂家,否了诸家,人无信不立……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
一房主母,儿女的婚事自然是由得她主持不错,可倒行逆施到这个地步,要强按着女儿的头去喝水,这也实在说不过去了吧?
本来还以为二房内部还是一片铁板,这一次转向也是一起转了向,小孙女儿是辗转来为王氏说说情,再请自己出面辗转托人牵头的。没想到王氏居然软硬不吃到这个地步……孙女儿不情愿成这样,婚事也的确不大合适,这件事再不管,有失体统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早就盼着下一下儿媳妇的面子了,老太太这一挑眉,挑得倒有几分扬眉吐气。
她干净利索地道,“这件事不能这样办,你姐姐说的对,她一个女孩儿耽误不起。桂家是好亲事,只是和她的确没缘。”
见自己虽然表态,但小孙女还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面上殊无欢喜之色,倒有些忐忑。老太太不禁一笑:孙女儿还小,有时候难免掉个链子。
她就难得地又多说了一句,“傻孩子,你姐姐耽搁不起,满村里现在就两户人家是合适的,桂家不成,诸公子本人又有意,岂不就是诸家了。让你姐姐放心,她的意中人,跑不了的。”
善桐这才露出欢容,笑逐颜开,出口反而却是埋怨。“祖母——话说得这么白,姐姐又要害羞了!”
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笑里居然都有几分自得。
50、手段
虽说还没有正式通过诸家长辈,但善桐还是向祖母稍事透露了诸燕生本人的说话。
“年初二我遇着他,诸大哥还说,家里的事,祖父母一向是随他做主。”
今年十八九岁,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可以代表诸家村出面借粮,这样的人要被人做了主去也难。两厢有意,门当户对,这亲事十分倒是成了五分了,老太太虽然素习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但也还是不免将诸燕生当成了未来的大孙女婿,就半真半假地同善桐抱怨,“人都在村子里了,少不得也要上门百年,这点礼数都不知道,不懂事。”
善桐笑嘻嘻地,也没有往心里去,半开玩笑地为诸燕生分辨了几句,“没沾亲带故,也不好随便上门。再说,他现在一动,咱们家的门槛还不得被人踏断喽?”
是啊,怎么说都是借粮来的,虽说这问的只是外九房,没有老帅们的霸气,一问就是一村子。但沾了粮字的边,就不好胡乱走动了。老太太自己也不是想不明白这一层,只是没想到善桐居然也看得这么清楚。
孩子大了,真是一日千里,每天都比从前更懂事得多了。有时候就是自己,也不能一眼看透了深浅……
她不由得就又打量了小孙女一眼,才略带欣慰的一笑,起身道,“行啦,别摆弄你那大辫子了,陪祖母出门转一转吧。”
眼看着就是年初七了,大孙女的婚事再大,大不过一村人的前程,就是王氏面上也丝毫看不出一点不顺,这两天过来请安时,话里话外问的也都是族内小会的事。老太太心里有了数,倒也没有为难次媳——打老鼠还怕伤着了玉瓶儿呢,只是按下不提。
她难得说要出门,今日又是年初六,善桐不能没有联想,只是没想到祖母居然会带上她。要在从前,这可都是善檀的差事,她一下来了精神,直起腰板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哎,我扶着祖母走!”
才出到院子里,张姑姑不言声就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肘,善桐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这一老一少一仆三个人还真在村子里转了几圈,老太太还带着善桐去到河边,看了看上冻的河水,说了声“今年天气冷,好事,开春了庄稼就旺盛”。这才不紧不慢地踱到了宗祠附近,带着善桐进了宗房。
杨家宗房血脉连绵,一百多年下来,虽然不断有人分家出去,只有族长一支在这宗房院落群内居住,人口其实说不上多,但多年老宅,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兴旺润泽的气息,透在了这一片宽敞的四合院群落之中。老太太才进了大门,就有人上来行礼,口称“拜见伯祖母”,没有多久,宗房长子杨海林就恭恭敬敬地接了出来,给老太太行礼,“今年事多,没能亲自上门拜年,伯母别见怪。”
宗房和其余各房不同,年节时事情更多,打发孙辈出外拜年已成惯例。不过在往年,杨海林怎么都会到小五房、老三房、十六房这样的人家走一走的,毕竟随着年月,老一辈在世的越来越少,除了一枝独秀,年已届花甲的老族长杨子沐之外,族内子字辈的老人家,经过当年的连番战乱,还健朗的已经着实不多了。
到底还是和宗房有了些生分,否则就算宗房大爷不上门,自己也要主动上门来坐坐的,不说别的,借粮的事,通个气也比装聋作哑强得多了。
不过,自己不上门,宗房大爷也不上门,这里面的意思也不大好,恐怕老七房背后,不仅仅只是一个宗房老四,整件事老大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老太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显得有几分不快,“哪里的话,听说族长老哥年前又犯了咳嗽,你们事情也多!一家人不计较这个。”
她一手养出了两个儿子,说来也是有诰命的太夫人,宗房就算素来很有体面,哪敢真和老太太拿大?杨海林又几次请罪,一边让老太太上座奉茶,他去扶老太爷起身相见,这边他妻子也上前给老太太行了礼,这才低声向老太太赔不是。“今年过年,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天黑到天亮,都是来问借粮一事的,这种事,家里人除了大爷,说话也都不算数。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累着,因此就没有出面,只是打发了大郎过去。如有冒犯,伯祖母也别往心里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善桐本来对于宗房意见老大,此时倒觉得宗子、宗妇这样低声下气,可以说是给足了小五房面子,她见祖母脸还是绷得厉害,倒觉得祖母有些不近人情了,可一想到善喜,又在心底猛地抽了自己一嘴巴:面上柔媚,背地里做坏事的人可多了去了,这也是祖母、母亲都时常教导的,怎能因为一点笑容,就失了立场。
老太太就很软硬不吃,得了杨海林媳妇的解释之后,她面上本好看了些。可一等宗房老四杨海明夫妇出来给她见礼,她面上的笑容一下就淡了下去,吃过茶居然木然不语,善桐和张姑姑两个人一边一个昂然立在身后,善桐除了请安问好竟是别无他话,倒是让气氛一阵尴尬。
这位宗房四爷虽然读书不成,和小五房三爷一样,平日里也就喜欢票个戏,但毕竟并无显著劣迹,忽然得了伯母的臭脸,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好在此时族长一边咳嗽一边进了屋子,拱手给老太太问了安,“老嫂子,今日贵脚踏贱地啊。”
虽说贵为族长,但私底下这族长爷爷的行事,也实在是有几分不着调的。善桐没忍住,一撇嘴就笑了,“族长爷爷耍贫嘴——”
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杨海明若有所思地扫了四弟一眼,见四弟一脸的莫名其妙,纳闷也就先装到了心底,扶着父亲和老太太厮见了,各自分宾主坐下说话。
这一次老太太过来,众人自然都猜到了她的用意:肯定是为明天的小会来打前哨的。因此话没有说几句,杨海明就站起身来告退,顺带着将几个弟弟都带了出去,还要带善桐出去玩,老太太止住了:“让小孙女伺候我抽烟吧。”
族长也笑道,“海明留下来端茶倒水。”
待得人都退了出去,老太太却是一句话没提借粮的事,而是提起了小五房想进宗学读书的几个孩子,“善柏和善桂都不是什么读书种子,也就懒得费心提了。如今倒是要讨个面子,把孩子们都送进去沾染沾染文气。”
族长很有些诧异,他掂量地望了老太太一眼,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中,小事罢了,老嫂子不拘派谁过来打声招呼,也就是了。”
老太太脸上微微绽出笑容,“毕竟是宗房自己的私学,和族学不同,是你们自己的东西。我老婆子还没那么拿大,总是要过来亲口说道说道。”
她字字句句扣紧了‘自己的’这三个字,族长未免有些讪讪然,“其实就是给家里孩子们起的私塾,老嫂子也知道,族学人多,先生也顾不大过来……”
老太太就算再急公好义,也不会在这当口就这件事和宗房较真,横竖小五房的孩子要上宗学,宗房是决不会说不的,只是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便笑道,“好先生的确难得,我们也想自己开个家塾呢,可惜一直也没能物色上好先生,也就罢了。不过族学先生也不错,起码是把善檀给教出来了。”
见族长脸上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当着善桐的面,老太太也不为己甚,随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家一族,读书种子是越多越好。山西、江南的名门望族,还不是尽心搜刮读书种子,宗学要能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