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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在话,虽然当时桂二哥说起来,这条提亲之路还算走得是有板有眼的。但在那之后,眼看着就是几年没见桂含春人影,他又迟迟不能上门提亲,虽然说有战事的拖累,但眼下战事都结束几个月了,善桐心底不免也是惴惴不安,盼着含沁过来,也是希望能得到一个准信:不论含春说服母亲没有,总不能老这样无止尽地拖下去吧?现在是还有个善桃挡在前面,要没了善桃呢?有时候亲事定下来也就是几天的事,她一个女儿家,哪有说话的余地?这件事也不是她不想去争,而是除非桂家有提亲的意思,她根本连争都没法去争,否则一句话就能把她问倒:“要是人家对你有意思,怎么不上门提亲?”
再说,和政坛上的事比,女儿家的心思算得了什么,现在桂家要来提亲了,反而不是好事。老太太这边一回绝,两人就算是完了。因此桂含沁这样一说,她虽然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却还是被吊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依旧没个着落。
善桐就出了片刻的神,才猛然抬头问,“对了,桂二哥受了什么伤?不要紧吧他?”
含沁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要紧不要紧,还得你来看的。他才卸下盔甲没有多久,刚到家里,你们的事还没来得及和我婶婶说呢。现在都没提这事,就是治伤……等伤好了,你若不在西安,他会到村子里来给你看一眼的。”
本来听说是小伤,善桐也不在意,桂含春刀头舐血的人,这几年来也不是没有负伤。但听了含沁这番话,她是越听越上心,到末了不禁就瞪大了双眼,声音也带了颤,“他、他这是怎么啦——”
含沁扫了善桐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竟似乎是不情不愿地,他轻声道,“战场上仓促间没能寻到良医,错过了最好的几天,如今看来,是难免要破相了……”
善桐心头顿时一个咯噔,她忙就道,“不要紧,他不必担心,我、我不在乎!”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接得太快,恐怕听起来不大诚恳,就又补了一句,“再说,二哥本来也生得不大英俊,我又不是看上他的脸——”
话说到一半,更觉得不合适了,忙又吞了回去,尴尬地和含沁对视着,试图以自己的表情来说服含沁,自己是真的不介意桂含春的容貌。
桂含沁看她一眼,又往后一靠,抬手搓了搓脸,不知为何,他的笑容里竟大有疲惫之意,他轻声说。“嗯,我知道三妮的人品,你是不会在意的,反而只会更怜惜他!”
善桐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望着灼热阳光中这清瘦高挑的少年,她忽然发觉,桂含沁虽然似乎永远慵懒散漫,但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几乎是沾染了一身风尘般,从精神上透出了一股难言的倦意。
她心头一跳,首次想到:祖母的确是体贴含沁的,他真的太需要一个娘子,帮他分担周身这千般事务了。太多时候,桂含沁几乎是无所不能,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竟使善桐多少已经遗忘了,他也不过是个身世畸零孤苦的少年而已。
但……
127、冷战
含沁的婚事,终究还是没能激起太大的波澜。老太太私底下打发四老爷探了探含沁的口风,被他一句,“现在连大哥都没成亲,我这边就闹起了婚事,只怕族里要有说话的。”轻轻巧巧就推脱了开去,老人家也只好和儿媳妇感慨,“不是我偏心含沁,这孩子虽然孤苦了些,但却着实会经营。可惜看来善婷是没福了。”
又吩咐儿媳妇们,“有什么合适的女儿家,只管留心,一来现在善檀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一旦中举就可以定亲事了,等中了进士再办婚礼。二来还有他弟弟们同含沁,什么样的家境,我们这儿都能捡出个相配的来,往后几年要没有意外,家里是肯定要办好几场亲事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自然是最上心的,就是三太太和四太太也都有自己的盘算,还是大太太最直接。“这一回在京里,我娘家族兄弟……”
老太太也听得认真,善桐、善樱等人本来要进来请安的,在窗子外头一听,又悄无声息退回了外屋,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都没有开口,善桐有心想问大太太是否为善桃在京里有相看过,却又做贼心虚不敢开口,便看了看善樱,打趣她,“等哥哥们的婚事都说完了,就把你也嫁出去!”
善樱真个着急起来,“前头还有两个姐姐呢!您还好意思打趣我,只怕是三姐你先出门子吧!”
一边说,两姐妹一边就看向善桃,善桃再严肃,此时也不禁微微面红,她强自镇定,“这都是长辈们的事儿,咱们是用不着过问,也不能过问的,好啦,有空闲,还不如跟我到厢房去大家多刺几针吧。”
一席话说得两姐妹都垂了头,等善桃起了身,善樱才递过来一个怏怏的眼神,好似再说:“和二姐姐说笑,真没意思!”
含沁这次过来,就是在战后过来看看老太太,顺便把西安城里几家商号的信给亲自带到老人家手上的,又住了两天,也就告辞回去,老太太知道他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忙人。不是官署里有事,就是自己生意有事,家里又无人帮着照管的,也就并不多留。倒是二老爷很过意不去,“这几年来,多亏了含沁来回传信跑腿儿,以后等儿子在西安安顿下来,就用不着老麻烦他了。”
“这也不能长久。”大太太却持相反意见,“前几年战乱时候,家里难免减员。现在外头形势一天好过一天,连村墙都撤了,我看还是和旧例一样,专指一个干练的伙计,平时无事时就在店里、家里帮忙,有事时候,专职来回送信。工钱多开一点,倒是好过在二弟身边挑人出来,免得一调动开去,反而尴尬。”
还是这样光风霁月……就不知道她是怎么发觉有这么个旧例的。王氏眸色微沉,看了嫂子一眼,也想明白了:多半是琢磨从前的日常细账,琢磨出了门道。
老太太扫了二房两夫妻一眼,见二老爷笑而不语,王氏却反常的木然,一句话也不曾多说,心底顿时就叹了口气,她不咸不淡地道,“孙氏说的对,现在外头形势好了,咱们家就得重新立起规矩来啦。尤其是海清,你要去西安上任,后院不能没个人照应,屋里人和孩子们可以留在家里,王氏得跟着你过去的,免得后院无人,又乱起来了。”
王氏微微动弹了一下,她略带感激,同时也带了几分惊异地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又一望二老爷,二老爷便勉强地道,“母亲说这样好,那就是这样。”
话里的勉强虽然轻微,但有心人也不是听不出来。
吃过饭,老太太就打发善桐回二房的小院子里坐坐,“你今年送我的绣像虽然手艺还糙了点,但看出来,技艺是有的,也不必每天每夜地绣帕子做衣服了,究竟等你出嫁之后,拈针的时候少着呢。你母亲在家闲坐也是无聊,这几天你多回去陪陪她说话吧,等她去了西安,就不能日日见面了。”
善桐感激地望了祖母一眼,低声道,“您就是考虑得周到……让您费心啦!”
老太太不禁就按了按善桐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善桐毕竟还没有出嫁,犹豫再三,只道,“让你母亲别太操心了,万事有我呢。海清要想闹腾出什么动静来,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只是这句话,善桐便已经知道,父母吵架瞒不过老太太,这不说了,就连吵架的理由,只怕老太太心中也都有数——不用说了,十有八。九,肯定还是因为善梧和二姨娘。
果然,才进了二房的小院子,善桐就和二姨娘打了个照面。
这位红姨娘的装束都一下鲜亮了起来,身上也见了桃红柳绿这样鲜嫩的颜色——自从回了杨家村,二姨娘身上的衣服,是一天比一天更暗沉,从前的颜色衣裳,已经几年没拿出来了,现在乍然上了身,善桐还能隐约闻到零陵香的味道。她不禁抽了抽唇角,天然就对二姨娘大起厌恶。
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爹才一回来,就好像过了大年。把柄还在自己手上握着呢,就这么轻浮欢喜的,是还没受够老太太的气?
只是四年时间过去,就算再看不惯二姨娘,善桐也不再是当时那个沉不住气的三妞妞了,她微微一笑,含蓄地点了点头,问过了二姨娘的好,二姨娘也就亲亲热热地绽出笑来,很有父辈姨娘的样子,“三姑娘好?”
从前见了自己,可是低眉顺眼的,恨不得把头夹到腋下去……
善桐一边笑,一边就掀帘子进了里屋。王氏正在炕头读榆哥来的家信,见到善桐来了,才把这几页卷边的纸给郑重塞进信封里,奇道,“今日不用跟着做女红?怎么倒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就让善桐挨着她坐了,又翻了善桐的衣领看了看,嘀咕道,“惦记着给你做两个肚兜来着,又觉得你最近手里在做个鲜亮物事,怕是知道给自己添衣服了,没想到穿的还是这旧的。”
“我那是给祖母做的凉裤,天气热了,晚上掀被子也不妨事……”善桐笑着道,“您就和我打岔吧,今儿是老太太让我回来探您口风的,还让我传话,有什么事她给您做主,由不得爹胡来的——”
王氏也知道这事瞒不过人,她自失地一笑,“就是你爹也知道,这件事闹不到你祖母跟前,才不曾告诉你祖母让她评理呢。不然,你当他肯就这样放过我?”
她坐直了身子,又满不在乎地道,“你也别多管了,我看他有脸把脾气发到什么时候去!有本事,他倒是休了我!”
父母口角,虽然不是常事,但也绝不是大事,善桐直到听到王氏这句话,才知道这一回爹娘可不是稍稍拌嘴而已,她一下就发急了,“这什么话呀,您这样说话,让我们兄妹怎么办……什么事儿闹得这么着急上火的,肯定是爹不好,您和我说,我告诉祖母,让祖母数落他去!”
要不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王氏心底就是再酸楚,面上都不禁笑开了,她望了窗外一眼,终于还是半吐半露地说了实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