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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都是血瘀在脑……这件事,我们是没有告诉大哥的,其实我连爹都还没有告诉。希望权大哥高抬贵手,也能让这个巧合,仅止于我们几个人之间。”
这番话其实含义已经相当明显,多少有恶意揣测权仲白动机的嫌疑,善桐说出来时,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人家出身那样高,说不治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肯治那是给你面子。可自己呢?一开始打着是奴颜婢膝也要求权神医出手的主意,等权神医出手了,又疑神疑鬼的,不能充分信任他的医德。这要不是自己,是哪户别的人家,就是善桐自己都要说一声没意思。可又有什么办法?事情牵扯到的那是她亲哥,榆哥又是鬼迷心窍一样,非得要给自己开颅,都已经走到这样的极端了,万一权仲白要是稍微配合一点,把事情往上一捅——那位九五之尊,为了早日平定西域,打开道路,可是连福安公主这样看做眼珠子的亲生女儿,都肯一句话就许嫁给草原可汗。虽说历代和亲的公主不少,可真正的金枝玉叶,恐怕也就是大秦这一朝了吧?
连女儿都肯用作筹码,杨家虽然有小四房大爷这株大树照拂,但权仲白要说得严重一点儿,榆哥本人又再配合一些的话,完全是可以顶住杨家长辈们的反对和压力,把事情办下来的。就是善桐都可以轻易地想出无数借口,譬如由榆哥自愿摁个手印上书,愿为皇上的开颅术做个‘试吃的’,文笔稍微粉饰一点,说一说君君臣臣那一套。上头再发个世袭的职位下来做犒赏,更慷慨一点,封个不世袭的爵位,可不就办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家里人除了认命还能如何?在杨家来说,多少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他们是不会在乎抬出帐篷的榆哥究竟还有没有气的!她不伧俗、不恶俗、不世俗,在这样的时候,难道还指望二老爷放下公务,来做这个恶人?
她又不是公主,只需要一个眼色,自然心想事成,肮脏的事儿都到不了她跟前。要支撑起一个家,有时候就得甘做恶人……
忽然间,善桐又更明白了祖母、母亲的心情,她一下觉得自己有时候对两位长辈的腹诽,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点。不论她们是否处处做得周到,处处无可指摘,但这两位长辈,的确都是尽心尽力地想要支撑起一个家来,也因此,她们不能不做这些令人讨厌的事。
她一下又坦然下来,抱着最坏的打算,平静地抬起头,已经准备接受权仲白的怒火和讥刺。可善桐没有想到,她一抬头,却遇见了一双满含笑意,春风般醉人的眼。
“小姑娘。”虽然已经通过了姓名,但权仲白高兴起来,似乎还是喜欢这样叫她。他的语气不但宽和如常,甚至还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一个极力绷起脸来的老先生,虽然被一个笑话逗乐了,却还是矜持地不肯将笑意从眼底给放出来,只能用眼神,用他那特别亮而有神的双眼,来辗转地暗示着自己的心情。“你好像很不好意思,连脸都红透啦。怎么,你以为我会怪你?”
同权仲白说话,就好像喝一杯酒,喝得太多,是会上瘾的。就算和家人说话,有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语中含义被人误解的时候,说话人却从不需要担心权仲白会动上情绪,误解了自己的本心。他就好像隔着云端微笑的菩萨,环绕周身,没有一点恶意,竟是一片纯然的白。
“我……”善桐这才发觉自己双颊都红透了不说,连肩膀都戒备地紧缩起来。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便松弛下肩膀,低声道,“其实我觉得,权大哥是不会这样做的。但毕竟事关天家……很多事,都不能以常理猜度。”
“这你说得对,要不是因为你大哥的病情,同我手头那位大贵人的顽疾极为相似,我是不会收诊的。”权仲白居然丝毫不曾遮掩,只是一耸肩,便洒然承认。“虽说妙手仁心,不分贵贱。但就从秦越人、华青囊起,又有哪个医者能真的笑傲王侯?收善榆兄弟,我有私心,这没什么好不认的。甚至想他开颅,我也有私心,我觉得能做成,我想要去做,去治愈千古以来药石罔效的顽疾……不过既然收了善榆兄弟,我就有我的规矩来守。善榆兄弟还没有加冠,甚至远远都没成年呢,他自己就是再想开颅,没有父母一家许可,我是不会动刀的。至于皇上那里,你更不用担心了,开颅之事,骇人听闻,就算我敢开,皇上也未必敢开,就算皇上敢开,我家人也未必会让我开——华青囊的死,难道还不是前车之鉴?”
就算已经知道权仲白根本就口无遮拦,但他居然把话说到这样白,也实在是大出善桐意料。她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惊讶,瞪大眼望着权仲白,竟有些瞠目结舌的意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权、权大哥,你见个人,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呀?这也实在是太光风霁月了吧……”
权仲白微微一笑,回答得更是坦然,“我们走这一行的,多少也要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你不问,我也不会说呀。”
这点心机,他倒是说得明明白白,好似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善桐算是多少琢磨出权仲白的处世之道了:这位神医你说他是缺心眼也好,他是坦荡荡也好,他就是不喜欢那些个阴微心机、言辞试探。自己能够得到这一番坦然的回复,也是因为根本上除了言语中的一点修饰之外,善桐是毫无遮掩地把自己的怀疑和恳求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谈。所以权仲白也给出了这一番尽量坦白的答复,他也是人,也有私心,也屈服于权势,但他始终也还抱持着医者的仁心,收下了善榆,就会尽力治好他。并且能够尊重善榆家人的意见,并不会玩弄手段,达到自己的想望……
这对善桐来说,已经是足够有力的保证了。更令她感动得说不出话的,是权仲白对待心机和顾虑的坦然态度,他没有因为善桐的多余顾忌而大光其火,光是这份宽容和理解,就令得善桐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亲近。权仲白的形象,也就从云端的魏晋贵公子,渐渐地落实下来,成了一个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带着飘逸仙气的——可以放下心防坦诚以对的——
她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权仲白的身份了。不像是含沁,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在,又不像是含春,自小相识,一声桂二哥自然而然。也不像是许凤佳,没长大的时候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虽然唇枪舌剑老爱抬杠,但彼此心底也清楚,对对方没有什么成见,相反还抱持了一份善意。更不像是卫麒山,双方家长多少有些交情,可两人却是犯相得不得了,一见面就要吵架,也不像是桂含芳,冷淡得好像就根本不认识……权仲白已经成年,可和她却又是一个辈分,似乎可以叫一声哥哥。但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出众飘逸的气质,又使得善桐多少有些心虚,不敢冒认这个大哥。话虽如此,他对自己又似乎是明明白白地有一份真诚的善意,待她也的确挺好的,她也感觉得到这番对话之后,自己在权仲白跟前,已经可以轻轻松松、自然而然地放下心防,并且也的确挺欣赏权仲白的性子……
再看了权仲白一眼,善桐忽然有些脸红的意思。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心底竟纳闷了起来——
她……她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吧?不然,为什么明明就喜欢了桂二哥了,现在又觉得权神医也是个出众的人才,当着他,也会有害羞脸红,也会有些、有些心跳……
“权大哥能把我当人看,善桐真是铭感五内。”她没来得及细想,便已经察觉到自己沉默得有些太长了,索性便抓过了含沁常用的装傻充愣这招,和权仲白斗起了嘴皮子。待得气氛一缓,权仲白忍俊不禁,微微一笑时,才又肃容道。“不过,您肯为大哥诊治,大恩大德,我们全家已经应该铭感五内。我却胡乱揣测,将权大哥想成了一个卑鄙小人,这是善桐不对——”
她才要下拜,已经被权仲白拎了起来,虽然善桐心里弯弯绕绕,已经意识到了权仲白是个颇富魅力的年轻男子,但权神医却似乎一无所觉,还是把善桐当作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年纪也的确差了八岁之多,用权仲白自己的话来说,是‘都快差了辈儿了’。
“这有什么对不对的,再说,你也没有想错。”权仲白唇边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如果善榆兄弟不是你们宝鸡杨家出身,此后他恐怕就已经在我的帐篷里躺着,能不能活下来,我也只有六成把握了。”
善桐心头一凉,几乎立刻就屏住了呼吸,“六成把握,你——你都敢做?再说,难道我们杨家的身份,真足以挡住——”
她一时甚至无法组织好语言,权仲白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唇边的笑意顿时由苦涩转化为冰冷,态度间也有了淡淡的不屑。“杨家人的身份,挡不住别人,但已经足以挡住封子绣了。这障碍虽小,但也是个借口,将来回京面对诘问,他不至于无法交代,那也就够了。”
善桐顿时瞪大眼睛,回过味来,她几乎是屏息地追问了一句,“这位封子绣,也是东、东宫——”
“你应该知道他才对。”权仲白微微一翘嘴角,“将他引荐到东宫身边的,就是当年为你母族说话的连公公。这两人互为表里,都是东宫身边一等一的心腹,我看封子绣的说话,现在渐渐要比连公公更管用得多了。恐怕你舅舅一家将来要谋求再起,还要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呢。”
说到朝野间的钩心斗角,他的态度不期然又有了一份分外的超然,字里行间的不屑一顾,显而易见。可善桐却已经顾不得欣赏他的出尘清高,满心满眼,已经惦记起了远在西安的大舅舅王光进。
现在朝中风起云涌,固然还是多事之秋,但胜负之势似乎隐然可分,大舅舅是不是也到了该重新出山的时候了呢?
不知不觉,她又瞥了权仲白一眼,心底就想到了权家和鲁王的密切关系。
良国公一家一向和慧妃的娘家达家走得很近,权仲白去世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