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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一群狼可能会有凶性,可一头草原孤狼脑子里只有算计,一旦摸清形势,明白在援兵到来之前攻不破村寨,大那颜掉头就走,不会有丝毫犹豫。狼头都走了,狼腿子能不跟着走吗?这条路虽然险,但也是唯一的生路了。”
既然最知兵的人都这样说了,众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于是王队长又挑出了十个冷眼看中的汉子,族长自然以田地钱财安抚了一番,众人倒都知道这是全族性命所系,再说能逃出去求援的人,一旦跑过了最开始那一段路,活下来的希望肯定要比别人更大很多。因此个个奋勇答应,并无推诿之辈,王队长又挑出善温做了领队,说他“大胆狡猾,心细得很,对地理又熟悉”。不到半个时辰,马都备好了,此时阳光才刚有西斜的意思,王队长便让十人在村墙附近候着,又召集村兵,同十个铁卫队员一起,有条不紊地分兵、安排布防军事等等。老太太不放心,站在远处看了半日,这才对善桐叹道,“毕竟是许家出身,这半年而已,这群兵的面目都比得上西安城的守兵了。当时要这十一名铁卫,不过以防万一,做一招后手,没想到连后手的后手都用上了,真是世事无常……只盼着祖宗保佑,好歹能度过这个难关吧!”
“连这样的大那颜都进关来打草谷了……”善桐淡淡地道,“西北要还没有粮食,那天下跟着大乱,谁也怨不了谁,等到亡国灭种的时候,京城里的——”
话说到一半,老太太已经横过了一眼,语调中多少带了锋利,“这种话也能乱说?”
见善桐默然不语,她缓了一口气,又轻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京城里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这样乱说。就是咱们一族里还不知有多少龌蹉呢,单说族库的事,背后的文章,你弄清楚了?皇上是天下共主,只有希望子民好的……这种目无君上的话,以后不许乱说!”
话虽如此,但这责备毕竟是缓和的,善桐嗯了一声,又略带担忧地道,“不是说皇上急病无法视事么,恐怕就是因为病情……”
她本想说,‘恐怕就是皇上病情缠绵,因此才受到大皇子蒙蔽。大皇子和东宫之间,围绕临阵换将的事,也不知道都过了几招了。’但话到了口边,想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几个字,真是觉得字字珠玑,便又临时换了话题,“您说村外那位大那颜这是什么意思,边境打得如火如荼的,他还有闲心带了这么多精锐过来打草谷……恐怕他和可汗也不是一条心呢。”
老太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看着村兵们,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吧,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咱们现在就好好在家呆着,别跟着添乱,才是正途。”
没等孙女说话,她又扫了善桐一眼,威严地道,“我知道你想跟着送饭送水,但你身骄肉贵,哪里做得来这个!家里的下人们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自然会帮着操办,你就陪着祖母在屋里等着消息。万一事情不好,你知道该怎么办!”
小五房最后两匹马,已经为宗房征用去了预备信使所用。如今一家人是逃也没地儿逃了,善桐想到那一年在道上听到的惨叫声,心肠便渐渐地硬了起来,她咽下了一口不忍,点头道,“我知道,咱们……咱们不能让祖宗蒙羞!”
老太太不由得捏了捏孙女儿的肩膀,沉沉地嗯了一声,回头又乘着如血的晚霞,望了晚风中烈烈飘动的旗帜一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带着善桐,缓缓地踱回了一片街坊之中。
当天晚上,尽管杨家村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再派出信使,但那一伙马贼居然没有任何动静。小五房一家人团聚厢房等到了半夜,也没等到一点消息,渐渐地就都歪在炕上、椅子上睡了过去。善桐苦等到后半夜,终究也熬不过去,靠着祖母打起了盹儿。
直到凌晨破晓时分,远处一阵急促而沉闷的突突声,竟是一下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让小姑娘一下弹起了身子。一家人也都先后跟着醒来,个个面色凝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是相对无言。
又过了一时,果然村墙方向,便传来了许多人齐声呐喊的声音,一个杀字,好似被谁写在了天边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屋宇上方,直直地烙进了所有人心底。王氏面色苍白,一手拉着善榆,一手拉着善梧,三爷、四爷一左一右扶住了母亲,一家人在内堂竟好似泥雕木塑一般,只有善桐按着腰间的火铳,开了门奔到院子里,又侧耳细听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对,回身叫道,“祖母!声音像是从更远处来的!”
88、逢生
小五房诸人倒是都来了精神:昨日定下的计策,乃是今日黎明,天色将曙之时,十人一道骑了马,在河这边顺着村墙一路狂奔,只要进了林子,枝叶荫庇之下,就算是马匪们胆敢过河追击,墙上众人一通乱射掩护之下,想必也有很大可能逃出生天。
只是信使一旦逃脱,想来对方若是不肯知难而退,恐怕半个一个时辰内就会组织进攻,是战是和,就得看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了,因此诸人最悬心的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如今一旦交战起来,别人不说,大姨娘先已经肝胆俱丧,抱着善樱在角落里只是发抖。善榆、善梧面上一片木然沉重,三老爷、四老爷更是各自面露沉吟,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老太太和王氏都是内外交煎久了的人,一时间竟没有人对善桐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倒是二姨娘最灵醒了,从大椿臂弯里一挣出来,也跟着善桐出了院子,拉长了脖子,是恨不得将头伸到村墙外面似的听了一会儿,面上渐渐也露出疑惑来,掂量着就道,“哎,是啊,这声音倒像是在河对岸了——”
众人此时才回过神来,老太太又连忙招手叫善桐并二姨娘进来了,反锁了门道,“不许出去添乱!在这等着就是了,是好是坏,有人来报信的!”
一边说,一边自己却也不禁喃喃地念起佛来,屋内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善桐不甘心进来,又知道祖母说得有理,只好靠在窗前,按着火铳出神,不一会,善梧便道,“三、三妹,过来。”又把她拉到臂弯里,紧紧地夹着。
如此提心吊胆地等了半日,天边的喊杀声渐渐地停了,村子里反而静得让人窒息,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一拍大腿,“怎么把她们母女给忘了!”
又亲自开了院门,带着三老爷、四老爷出去,没有多久,海鹏婶和善喜两人带着一身重孝进了屋子:身上有热孝,按理是不能和外人走动的,这些天村里虽然闹得热闹,但也无人去滋扰十三房。两母女安葬了海鹏叔,便安静关门守孝,这些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难怪小五房诸人把她们给忘了。
事急从权,如今也顾不得避嫌、带晦气的说法了,王氏拉着海鹏婶的手,还要客气,“实在是事情太多了,竟没有想起来……”
海鹏婶换了一身素服,神色倒很宁静,主动为王氏下了台,“其实在哪里也都一样,要真被闯进来了,人多人少也没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向老太太打听,“现在外头是怎么样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只道,“没消息,家里下人能帮手的都去外头了,也不好出去添乱,等吧。”
一边说,王氏一边起身道,“也都吃点东西。”
于是亲自带了大姨娘、二姨娘并几个丫头下了厨,端出昨日剩下的几个馒头来,大家又如何吃得下去?勉强各自吃了几口时,忽然听得村口方向又是一阵喧哗大喝之声,善桐再忍耐不住,急得在窗前直蹦,焦急道,“怎么没有火铳的声音!难道已经打进来了?不至于这样快吧!”
老太太手中一块馒头就停在了口边,众人也都站到窗前,隔着透亮的玻璃窗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又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竟传来了毕剥之声,王氏唬得一把抓住善桐的手,正要说话时,已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送——粮——的——到——啦!”
天色才刚放亮不久,太阳不过是天边的一个小圆盘子,铁青色的高天之下,这一嗓子好似狼嚎,竟大有激起回声的意思。小五房全家都呆在当地作声不得,过了半晌,才听见啪地一声,却是海鹏婶扇了大腿一下,她怔怔地道,“送——送粮的?粮食到了?”
这一下,似乎是将什么闸门给打了开来,善桐脑际嗡地一震,刹那间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直了,只听得巷子里几户别的人家猛地摔门而出,外头很快就响起了嗡嗡的人声。老太太亦忙命小辈们开了屋门,亲自出了门,也没有什么耆宿诰命架子了,和路边人就一道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送粮的到了?”
“没听错吧?真真是送粮的?”
“这咋回事呢!那伙胡子呢?救兵来得这样快?”
众人正是疑惑时,张看已经一溜烟小跑进了巷子口,一大清早就是一脸的热汗,却是满脸的喜气,才望见主人,便高声道,“是军爷们还粮食来了!胡子们狡猾得很,和他们稍微交战片刻,就已经往北边去了。现在族长已经带着宗房的人去安顿兵爷们,请老太太一并过去说话!”
那之前还显得有些低沉的嗡嗡声,一下变作了震天的欢呼,连海鹏婶并善喜都不禁露出片刻欢容,善桐呆立原地,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丝欣喜之意均无,在这一瞬间,她反而想到了一年前在路边悲呼救命的那一群旅人,想到了村墙外日日得见的饿殍,想到了面黄肌瘦的佃农们,想到了海鹏叔、想到了善柳……
不知为什么,就算是和马贼迎面打过交道,生死一线的时刻都不曾落过的眼泪,竟在此时涌上了善桐眼中,咸涩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很快便打湿了小姑娘的鞋面,她背过身去,靠在兄长怀里,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送粮使者抵步的消息,几乎在一盏茶工夫里就传遍了整个杨家村,村子里顿时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族人们有的放起了鞭炮,有的心急的便往宗房去打探消息。老太太带着王氏早去了宗房议事,善桐等小辈倒是不得跟随,大姨娘做主,将孩子们打发着洗了澡,安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