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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她面前,俯视她的样子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窗外有模糊的光洒在他如冠玉的脸上,院子里皂荚树的影子微微晃动,在他的侧脸上映出时明时暗的光影。
他慢慢俯下身,黑影笼罩住她光裸的躯体,干燥的手指温柔地理着她黏贴在颊边的汗湿的发丝。
“我叫祈莲湟,你,叫祈莲离,我说的对不对?”
他抱起她,走至门口时,他伸出长腿重重一踹,两扇门板应声倒地。
门外,娘和刚才站在院子里的中年男人面对面站着,神情呆滞。一千两黄灿灿的金子散落一地。那个中年男人的站姿像是一直没有变过,本来满脸痛心地望着娘,看见祈莲湟抱着赤身裸体的她出来,早已血红的双眼瞪得像是要裂开了。
“你想说话?好,我就让你说。”他抱着她上前在男人身上点了两下。
“你这个违背人伦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是个畜生……”男人的声音嘶哑悲愤,刚才房间里的声音,他怕是都听见了吧。
“如果我是畜生,那生了我这个畜生的你又是什么呢?畜生的爹,不也是畜生吗?”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忤逆子!”
娘神情呆滞,枯瘦的手缓缓向前伸了出去,脚下却似有千斤重,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傲……傲,是你吗?傲,那是你吗?”
“琮姬,是我,是我祈莲傲啊!你终于认出我了!”
娘笑了,笑容却有些悲戚,如同一朵再也无法盛开的蔷薇。
“……傲,你来了!你找到我了!终于找到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离,离,快来见你爹,你爹来找我们了……离,你到哪儿去了,快来见你爹啊。”
她被祈莲湟抱在怀里不说话,只是有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涌出。祈莲湟不顾祈莲傲高声斥骂,低头细细吮吸她带血的唇。
他在她的唇边轻声说:“你娘已经疯了,你知不知道?不过我很惊讶,她竟然还能认出我爹。对了,我爹,也是你爹。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一定没有想到吧?就连我,也没有想到呢。原来那日在幽水上并非你我第一次见面。在你还是婴孩之时,我就已经见过你。”
娘忽然捂住硕大的肚子摔倒在地上,汩汩鲜血自她身下缓缓流出,浸湿了衣裳,染红了满院的黄土。
“……离……离……”
祈莲湟抱着她靠近娘。娘右手胡乱一抓,竟抓住了她无力垂下的手腕。
“……离,娘刚才梦见你爹了!他终于找到我们了!他终于找到我们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高大,那么英俊……离,可是娘……离……离……”
“快给她找产婆!湟儿!离儿!快去找产婆!否则她会死的!”祈莲傲急得涨红了英气的脸庞。
“要找产婆吗?”祈莲湟低头问她。
她只是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望着那个倒在地上狼狈挣扎的人,看着她痛苦呻吟,看着她奋力挣扎,看着她张着发白的嘴唇用破碎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唤她的名字。
“……离……离……离……”
血似是怎么也流不完,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里竟然装着这么多的血。鲜红的泥土裹了她一身,像是披了一件破碎的嫁衣,而她眉心的那粒朱砂,是那么,那么的黯淡。她抱着硕大的肚子蜷缩着,抽搐着,然后在祈莲傲嘶哑的悲鸣声中慢慢安静下来,再也无法动一下……
院子里是那么的安静。以前总会有夏虫吵嚷不休,可是这一天,似乎是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天死去了……
祈莲湟又在祈莲傲身上点了两下,祈莲傲“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走了几步,跪坐在娘的身边。天色渐渐暗下来,高大的皂荚树把所有人都拢进了它黑暗的阴影。
“爹,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琮姬会这样,全都是我设计的。那个让她迷失心智的药丸,不就是我们祈莲的奇药——失心丸吗?我就是要她成为□□!我要让她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要让她亲手抛弃她所有的尊严还有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害死我娘!”
“你娘是自杀!”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我娘怎么会失宠!怎么会精神失常!又怎么会自杀!”
“……我和琮姬是两情相悦!”
“屁话!你还曾将祈莲部族独有的定情弯刀亲手送给我娘,答应她会爱护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可是后来呢!我娘用你送她的弯刀,刺进她自己的胸口!爹!我也是男人,男人一时的甜言蜜语能相信么?你又何必拿这种话来蒙我?”
“湟儿……”
“我一直都记得娘自杀的时候那双血红的充满着恨意和不甘的眼睛。爹,你说娘那时候到底有多恨呢?你亲口承诺了她的一生,情真意切,却不过几年时间,她已成了旧人。在她死后,你只到她的灵堂来看过一次,就再没有出现。下人们都说,你和琮姬外出游玩了!呵呵——讽刺的是,因为我娘的死,琮姬成为我外公的眼中钉,你最终迫于外公的势力,把琮姬和刚满周岁的离赶出了我们部族。谁又能想到,曾经艳绝天下、受尽万般宠爱的琮姬,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以为你外公那时只是为了替你娘报仇么?他是借琮姬打击我和首领在族中的势力,他是要夺首领的权杖啊!你说,我祈莲傲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而坏了兄弟的大事!送走琮姬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以为过两年就可以接她们母女回去,谁知这其中变故重重,她们母女更是流落到了中原。湟儿,我承认,对你娘,我和琮姬亏欠太多,可是为什么你要把离……你也知道那时她不过刚满周岁,她最是无辜!你这样做,是害了她的一生!”
祈莲湟摇摇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爹,你还不明白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啊!娘会自杀,是因为你变心!琮姬会成为暗娼,会发疯,会卖掉亲生女儿,会难产而死,离会被我这个亲哥哥侵犯,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不择手段地报仇,做了这些你所谓的禽兽不如之事,这么几个月让你躲在这附近看着你心爱的女人□的样子,让你站在门外听你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女儿,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痛苦!都只是为了让你痛苦啊!爹,难道你都没发觉吗?难道,这几个月,你都不会感到痛不欲生吗?难道,你不想杀了我杀了你自己吗?”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疯?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害了你的妻子,害了你的儿子,害了你的女儿,你害了这么多人,你居然还有脸活下去,我真的很佩服你!可是爹,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吗?你能走出这个院子,但是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院子的阴影,永远也走不出……”
祈莲湟抱着她离开的脚步很沉,一步一步,周围明明是月光下宁静的村庄,他却似走在地狱之境。她任由祈莲湟抱着,住进了一座名为戚府的庄园。在荒陵国的幽城,他是个商人,对外称自己戚孤湟。
她再没有见过祈莲傲,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自杀了,祈莲湟派人给了他一把金光闪闪的弯刀;有人说,他把娘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然后坐在坟前,再没有走出过那座院子……
祈莲湟说,他永远也走不出去……
“乌衣,你终于醒了?”
乌衣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熟悉的晶莹剔透的银色瞳仁。
“似乎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呢。又梦见哥哥了?”银色瞳仁的主人二十二岁年纪,有着墨黑的长发,淡定的笑容。
乌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穿衣服,那人也不回避,靠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里,耐心等待。
“你来多久了?”乌衣问。
“嗯……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在睡,就没有让侍女叫醒你。咦?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乌衣一笑:“每当曦有什么事需要乌衣去做的时候,耐心总会好得有些过分。”
“哦?是这样吗?好吧。我承认总可以了吧。”
“这几年你已经很少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了,我也落得清净,专心帮你管理暗楼里的杂事。不知这一次所为何事?”
祈莲曦沉吟片刻,道:“我们暗楼刺杀景浩然的计划失败了,这事你知道吗?”
乌衣点点头。“我虽只管杂务,行动方面一向由暗无掌管,但这件事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景浩然本已中了‘暗矢’之毒,就算我们派去的人死了,他也是活不成的,可是,竟然有人用一滴血便解了‘暗矢’之毒,实在难以置信。”
“据查那人是最近半年才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的江湖郎中,名叫洞庭洛。”
“洞庭洛?”
“对。洞庭世家的那个‘洞庭’。不过他是否是洞庭氏的后人,却不得而知。看你的表情——怎么,你认识他?”
“乌衣在两年多前去往烈国的途中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内力深厚、轻功了得之人。不过当时他易了容,乌衣无法窥得他真面目。我倒是听王妃提到过他的样貌,说是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嗯,的确如此,据说,就连他的血液,也是紫色。”
“哦?这么神奇?这次你们有没有查到他的背景?当年我曾查过,不过没有查到他的出身。”
闻言,祈莲曦的眼中兴味十足。“没有。只知道之前在烈国呆过两年的时间,与我们的王妃耶律襄汝交好。之后就是这大半年的做江湖郎中的经历。”
又道:“我得到消息洞庭洛已经在来祈莲的路上。他这个人神秘莫测,若是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乌衣,你要做好准备应对,他很可能是为了景浩然被刺之事而来。我推测洞庭洛跟景浩然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暗楼已经停止暗杀景浩然,我要先看看事情发展再说。这个,是他所有能够查到的资料,你拿去好好看看。”
“洞庭洛的确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当年烈国的国君可是想尽办法都要把他留在烈国。曦,若是乌衣无法说服他效忠祈莲,需要让他消失吗?”
祈莲曦抿了一口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