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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转头再次跑开。
再回去时手里拿了给小狐狸准备的新衣,“我不是侍女。”
“他”似乎带着几分笑意,“我也不认为你是。”
她抓了件厚实的袍子,直接跑出自家院子。
顺着山道不需走太远,有个石洞,她提着灯笼,轻唤,“容月。”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窸窣摩擦声响,纯白九尾狐狸出现在洞口。
她放下灯笼,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小白球拼命向她怀里拱了拱,大眼睛里似乎含着些泪水。
“怎么变回原形了?”
“法术反噬。没关系,”他抬头舔舔她的下巴,“明天就能恢复人身,望舒你不要担心。”
脸颊抵住小狐狸的额头,腾出一只手捡起灯笼,“咱们回去。”
本来预计家中再次凭空多出个男子,会鸡飞狗跳地动山摇,谁知院子里平静如昔。
径直走回卧房,木桶早已不见,怀中容月忽然警觉,耳朵竖起。
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身后房门咔哒一声合紧,耳边响起白蛇的声音,“望舒。”
她猛然扭头,正对上一张难以言喻的精致容貌——许望舒心中评价男子相貌只分“顺眼”和“不顺眼”两类,而眼前这个男人,当然属于“顺眼”类别,非常顺眼。
他又低声唤了一次“望舒”。脸上的失望并无丝毫隐瞒之意,“我是行舒,白行舒。”
她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心乱了一拍。
“你又把我忘了。”男子冷眼看向她怀中容月,“月老的红线,即使双方横跨人、妖两界,你们也能相遇。可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总会再想起我的。”他眯起眼睛,黑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她忽然撒手,容月落地。
从领口下拎出自出生便时刻不离身的古怪吊坠——漆黑如墨,光洁温润,这块圆形墨玉在光下闪烁的却是金色的光芒——与白行舒的眸子一样。
“这个是你的?”她问,“驱虫避毒,不破不碎,自小便被灵媒断言说我灵力非同寻常,容月也看不出异常的东西……”
“内丹。只是一部分,我的内丹。”
“你修炼了多少年?”
“几千年。”
容月昂头左看右看。满是不安。
“前世,我是你的恋人?”
他笑着点头。却看不出一点欣慰。
“普天之大,莫有比一个情字更能让人放不下的了。”她忽然想起爹那一叠叠洇透泪水专写给娘的信札。
她蹲下,摸摸小狐狸的头,“容月,对不起,我想我等到了我梦里常常出现的那个人。”
小狐狸还不能变成人形,只能用嘴咬住她的裙摆,死死不放。
“容月,我要替我爹为我娘讨个公道。”她抬头,“行舒,你会帮我。”
白蛇化作人形,不改阴冷本性,闻言眸子流光一闪,“自然。几世之前,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望舒,你我同行,万水千山,路途迢迢,”他忽然一笑,“在这之前,你总需要一个夫君。”
容月奔过去,不要命的咬住白蛇脚踝。他眉也不皱,还未来得及扬手兴起一阵大风卷走小狐狸之时,她迈出一大步,抱回容月,正色道,“我缺跟班。不缺夫君。”
许望舒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第三天便已收拾打点好一切,在家中仆人们的婆娑泪眼中,与白行舒离开生活了十一年的古镇。
小狐狸花容月在第二天便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选择了一只法力更深厚的白蛇助己报仇,深深的伤害了容月那颗晶亮易碎的小狐心。
与她在指尖有不可见的红线相连,容月残存最后的一点的希望,被她最后的“跟班”那句悄悄点燃。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查清爹娘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白行舒相当于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级保镖。
只靠车马或者步行,因此第二天傍晚只到达临镇。
在客栈的大厅里与白行舒安静对坐吃饭。
白蛇吃素,这点她虽然惊诧无比,却也没表露在外面。毕竟素菜比肉食便宜太多。
呼啦啦一阵闹腾,忽然窜出来一位脑门上长着肉瘤油头粉面形容猥琐的花花恶少,身后跟着一群虚张声势的狗奴才。
扫视整个大厅,视线定格在她们二人这桌,恶少扬手一指,“好美貌的一位小公子,跟着大爷,保准后半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噎了下。
对面安坐着的白行舒。她看起来十分顺眼的白行舒。
一路上男男女女瞧见他,总要愣上一愣,羞上一羞的白行舒。
……好一位美貌的小公子。
萌狐花容月
白行舒面不改色,一副稳如泰山的淡定冷静模样。
冲她安抚一笑,悠然放下筷子,起立转身,优雅拱手施礼,“这位公子,”又面有难色的望向她,“妹妹在此,可否为在下留些颜面,”一扬手指向门外,“换个地方如何?”
猥琐恶少为行舒主动上道略略惊讶,随后便不可抑止的喜上眉梢,“你说哪里便是哪里?”
行舒笑笑,稳步出门,恶少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周围食客最先是统一的默然。后来便是一片低低的惋惜之声,“多俊的小哥儿只怕是糟蹋了”,“可怜一对儿小鸳鸯”,“真是造孽,人家家大业大欺负外乡人”,“全是为了护着妹妹”,一句句的清清楚楚窜进她的耳朵。
——他是千年蛇精。他应该可以对付。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
右手不由颤抖,直到一枝竹筷“啪嗒”清脆一声,落到地面。
她摸摸怀中防身用的毒药,咬咬牙,飞一般的跑出门。
问了在客栈门口摆摊的小贩,径直向右边小巷奔去。
死胡同。
她的心剧烈的沉了一下。
“望舒。”
回头,他与她仅有三步之遥。
“望舒,你担心我的安危。”他笑得仿佛春风拂面,“咱们回去继续吃饭吧。”说毕,伸出手指抚向她的脸颊。
她本能的退后一步。
他顿了下,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又恢复到先前满脸的温柔,“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二人并肩返回大堂。
围观群众八卦之血已然沸腾。
白行舒视若无睹,坐下,换了双筷子,递到她手中。又将眼前鸡汤细面中鸡肉一片片夹到她碗中。
她埋首苦吃,在一大堆鸡肉中再次追寻到了人生的勇气,抬头问出刚刚憋闷到几乎内伤的问题,“白公子,那群人你是不是吃……”
“望舒,”他直接将“了他们”堵了回去,“我说过我吃素。”
“那,”她声音很轻,满是不确定的语气,“吸食精气?”
“你,”他声音很低,全是不容置疑,“一条公蛇吸食男人的精气又能做些什么?”他笑眯眯冷眼扫视四周食客,大厅又是一阵静默,“望舒,吃饭。”
她想要两个房间。白蛇坚持出于节约的考虑,只订一个。
掌柜的在白蛇公子接连凌迟般的目光连击中,扯了个谎,“客官,我们这今天只剩一间客房。”
进屋,她站在床前,仿佛守备领地一般,绷着表情一脸戒备。
他指指地板,“放心,我睡这里。”
与他相处不过几天的时间,原本预想的千年妖精的傲慢和淡漠他一概没有。
一路上,他主动接过行李包袱,自然背在身上,一身白衣,满面笑意,跟在她身边,俨然良家俊美青年与新婚娇妻如胶似漆,就连出行也处处脉脉温情模样。旁人的眼光也多是羡慕和祝福。
真正鹣鲽情深的夫妻恐怕不过如此。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无过人才貌,也不需对他如此防备。
从包袱里捡了手巾出来,出门更衣,洗手洗脸。
再推门而入,白行舒站在房间正中,面无表情,眼前小白狐乍起全身长毛,耳朵立起,九条尾巴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整齐排出一个完美的扇面。
她唤了一声,“容月?”
小狐狸回头,大眼睛蒙着一层水汽。
她抱起他,扭头出门。
在客栈院子角落,掉光叶子的大树下,确认四下无人,她柔声问,“你怎么跟来?”
小狐狸法术被白行舒禁住,无奈化成原型,又被她拦腰抱住,用前爪不停拍她手臂,或许称作“戳”更合适——容月小心翼翼收起指甲,又根本没用上力道。
小狐狸其实在撒娇,他只是想她抱他更紧而已。
当然,最终他如愿以偿。
他耷拉着耳朵,趴在她大腿上,九条尾巴依次拂过她的双手,下巴和脸颊,酝酿半天情绪,声音里浸满了沮丧,“望舒,我真没用。”
他又用毛茸茸的脑袋顶顶她的胸口,“我娘第一次下山,便爱上了一个书生。他知道娘是狐狸,还待她极好,后来此人暴病而亡,娘没能耐救他,就一直守着那人的墓,直到遇上我爹。
娘肯给爹好脸色,只因爹化成人形时与那书生有几分相似。既便如此,爹还是等了八百年,才让娘点头答应嫁他。”
小狐狸跳下地,挺直上身,昂着脑袋,屁股后面九条尾巴再次华丽丽的扇形排开,“我喜欢你。”
一个情窦初开,年方二九的姑娘,被个异性如此炽烈严肃的表白,她头脑当下一阵空白。
小狐狸又扑过来,前爪扒住她的膝盖,“你不要只当我是只狐狸。我回去学些法术,总有办法制住那条白蛇精。”
又舔舔她的脸颊,“原形时不宜常待在你身边,会沾染妖气。”
再摇摇尾巴,“我走了。望舒,你要等我。”
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她轻叹一声,起身缓步回房。
白行舒早在地上铺好床褥,于桌边凳上安坐,仿佛只在等她回来,好一同吹灯安歇。
她仔细观察他良久,也没找出一个发现爱妻与别人私会的夫君一丝一毫典型反应,诸如冷嘲热讽,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等等等等。
试想有谁能和活了五千年的老蛇精比拼隐而不发不动声色?
她本来心中坦荡,自然不会挑起话头。洗漱,睡下。
院中仍有积雪,清冷月光透过窗楞照进屋内,只余丝缕粗细的苍白色光柱。
她躺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面向地上侧卧的白行舒。思忖甚久,脑中一个个疑问接连闪过,却不知如何得体的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