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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就这样眼睁睁什么都不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嘛?”
“小凤…我很害怕……”
周律比我更消沉,平时机灵古怪的模样荡然无存。对他来说,在找回失踪的父母以前燎青是最后一位亲人。况且他的父母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燎青的存在就显得更加重要。
我不同于他。无论是从前的身份还是现在的肉体,都是没爸没妈的主。尤其是从前,经历得多了人也麻木了。老想着干和尚撞钟的活有一天过一天过把瘾就死。
使劲地把害怕得直发抖的团子牢牢搂住,我把考虑了很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颗‘无冬’?”
“!!”
团子哗地一声坐直,兴奋地握拳: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只要把药找回来给师傅服下,应该能延长个五六年!”
“对,都说‘无冬’连死人都能救回来。更别说老妖怪还没挂。”
我在旁边替他加油打气:
“虽然药被人抢了去,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把遥教的眼线全部撒出去,我不信找不到线索。”
“小凤…这不行…”
团子好不容易兴奋了一把,又颓废地痛苦起来:
“你忘记了?你也需要那颗‘无冬’延命的啊。”
周律不说,我自己还真忘记了这副破烂身体要想在十年之后还能平安地活下去就必须要再次服用“无冬”。
一颗药,可以为我延长三十年寿命。也可以解救同样重病危在旦夕的燎青。
“你别管我这摊烂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药找回来。”
十年和一个月相比较,当然是只剩一个月生命的燎青来得比较重要!况且想得越多顾忌也越多,与其在这里想前怕后缚手缚脚,还不如先豁出去寻药比较实际。
“小凤…师傅他不会答应……”
周律还在犹豫,被我一掌拍中脑门。
“你还罗唆什么?!等你手上有了药,再烦恼也不迟啊。快快快,我可以等老妖怪可等不起!”
我跺脚,对准周律又是一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叠声地喊人。那些穿着相同制服的遥教弟子立刻围上来听取命令。周律涨红着脸吩咐他们分开八路动用全部力量去寻找最后一颗“无冬”,接着叫心腹牵来用周家秘法训练出来的大鹰,急匆匆地写了些绢条放入鹰爪上的竹筒子里。说是要通知留在安平镇现在已经和袁真阗会合上京的卓一波,叫他留心京城内的各种动静。
人有了寄托,做起事来也分外凌厉。我静静地看着团子叉腰顿脚风风火火地分派任务,暗自松了口气。
最起码,只求能暂时止住他的泪水。
“凤村。”
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围上来,轻轻搂住我。我扭头去看,发现师哥的面色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铁青。他双眼紧闭,嘴唇抿成一线。露出非常疲倦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凤村。”
“是!”
他淡淡地说,我却整个儿直蹦起来紧张得后背直冒汗额角也开始渗汗心脏更是使出吃奶的劲道猛烈乱跳。抓在他手臂上的双手使劲,用力揪住他的衣服。
是不是燎青和他说了什么?
关于袁真阗的易容?还是那桩皇族斗争所造成的血案?或者是……
不不不,重点应该是我该说些什么?
我的真正身份先是对袁真阗挑明了,然后对袁真治也挑明了。剩下来,只得柳师哥一个。但是上两次摊牌都是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进行,眼下这种平和的诡异气氛,我实在没有经历过。
“你怎么在发抖?”
他感觉到我的紧张,睁开眼睛,低声问。
我被他这句体贴话弄得哭笑不得,说:
“…可能是太累了。”
“我们进房间去吧。正巧我也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说。”
柳师哥不动声色,弯腰抱起我。转身往客房旁边的主房走去。
我努力想镇定下来,但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阵接一阵的微微颤抖。只得伸长双手圈住柳师哥的脖子。
原来我比我能想象得到的还要胆小。同时也比我能想象得到的还要贪心。
师哥轻巧地踢开主房的门,把我搁在红木太师椅上坐好。边关没有专门的将军府。驿站里面最好的房间就成了主帅的卧室,正南向,能冬暖夏凉。我深吸口气,看着柳师哥打开摆放在床尾的小木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拿到我面前,挑开铜锁,露出里面的红布。
红布包了许多层,柳师哥一层一层地慢慢解开,到了最后,看见的是一小束用红绳扎着的黑色长发。
我愣了一愣,呆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从我身上剪去的头发。
“你和他,有一点像又不全部相似。虽然我不是一眼看穿,但日子久了,大概可以猜到个轮廓。所以你不必害怕。”
柳师哥把红布重新包好,柔声说道:
“师傅和师母那边,我已经替你祷告。也烧了发,告知他们凤村已经走了…那孩子一直内疚,怕是不肯去找亲人团聚…还是让师傅亲自去找比较可靠。”
我身上一松,只觉得脚下那堆软乎乎的棉花糖立时变成了结实的地面。这才算真正踏实了。
81上
得,我还没想着该怎么开口,现在完全不用说了。连解释都是多余的。总不能笑哈哈地自我介绍说:对!你说得没错!杜凤村那小子早挂了八百年了,现在在用这个壳子的是老子李盟我!请柳将军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柳师哥的坦白,让我无话可说。
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自己鞋尖。鞋子是七七亲手做的,在鞋面上绣了两支桃花。那是杜凤村的东西。
“我…”
看见我保持沉默,柳师哥也无从说起。他将盒子放下,默默地来回走了圈,最后只憋出一个长长的我。我眨眨眼,攥在衣摆上的手抓得更紧。
靠,有什么话为啥不能痛痛快快地全部说了拉倒?!
可惜我只可以自己想想,啥都不敢说。眼看那边柳师哥又转了两个来回,也是蒙头不说话的架势。
“柳将军!不好了!敌军拔营,往前推进了十里!”
砰地一下,门被人飞踢踹开。石翠翠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圆圆的脸蛋上全是汗水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面上五官皱在一起。柳师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一手提剑嗖地飞出房门施展轻功往军营方向奔去。
她整了整凌乱的发髻,嘴角一翘:“我救了你,你还不快感谢我?!”
我把盒子盖起来,摸索着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才有功夫和石翠翠磨嘴皮:“我要谢也该谢关外那八万大军吧?你只是来传口讯,关你什么事了?”
“哎呀呀,军情要是如此紧急,我会留在这和静安侯聊家常?”
她说。
我停下动作,慢慢坐直。那边石小姐瞪圆一双眼睛,严肃地板着脸。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
“你,是真心喜欢柳师哥?”
我涨红脸,半天才挤出一个答案。
她静静地和我对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咳,所以说我最讨厌你!罢罢。只此一次,下回我可没这个胆子踢门进房碍别人好事。”
我也笑。笑得很尴尬。
其实石翠翠只是适当地把情报夸大了一点稍稍将八万大军往前挪的里数增加了一倍而已。而无论对方是前进了半里还是一百里,他准备攻城的意图,是越来越明显。为此边关里的气氛也更加紧张。
袁真治亲自监督,日日参与御林军和边关将士一起发起的集体操练运动。分属两个系统的士兵将领抓紧时间培养感情和默契,练习各种阵式。至于伙食工资等等待遇,全部人都调成一样。而包括袁真治在内的高层人员则统统不得私开小灶,一律跟大队用餐。士兵吃什么将军就吃什么。这招一出袁真治的人气急升,很快就博得了守关士兵的爱戴。
既然是军令,我自然也在服从范围内。按照爵位被划分到副将饭堂里就餐。也因为如此,让我有机会听见高级军官私下讨论各种问题。有人质疑为何袁真治不先登基安定民心再转战边疆。又有人怀疑袁真治已经失势,真正大权在握的是京城里的敬王爷。我边啃干馍裹肉边听得津津有味。偶然听见些非常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还是石翠翠及时掐了我一把我才没有放声大笑。
团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燎青常用的会散发出淡香的烟草。按每天三次,一次一小袋的分量盯着燎青吸吃。根据卓越不凡的来信,说这样可以暂时止住身体上的疼痛。但此烟草本身是毒物,虽然可以镇痛但却会损害身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日三袋的用量就是极限。再多就会有危险。象燎青从前那样烟不离手简直就是在自杀。
从京城到边关,行得再快也要十七八日。象团子他们日夜兼程飞马前进,也只勉强比凌叔的车队早三日进入安平镇。而每小袋烟草只能保证两个时辰的药效。这也意味着在卓越不凡赶到之前,燎青必须忍受每日六个时辰的折磨。
“小凤,小凤!你…你来按着师傅!”
我和周律轮流看护。燎青痛起来就满床乱滚,连人都分不清楚。偏偏他武功也高,一般人接近他全都被拍飞开。唯独我们两个可以平安留守。一个守日一个看夜,情况危急时干脆两个一起上。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我本来正在抓紧时间吃晚饭,听见团子叫喊,立刻抛下碗筷连鞋都不脱就往床上跳。及时赶在老妖怪挣开团子的压制前利用整个人的力量死死抱住他。
燎青痛苦地呻吟一声,向右翻滚几下,无力地蜷成半圆。暂时安静下来。周律慌忙扭了条毛巾,动作极轻地拭擦他被冷汗浸得湿透的额角。我不敢大意,继续横压在燎青身上。
“团子,离下一次用药还有多久?”
周律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沙漏,白着脸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说完又哀声问:“要不,我们先喂点人参鸡汤?”
我想了想,点点头。周律马上飞跑出去叫人端汤进来。最亲近的人闹成这样,他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几乎每做一件事都要先问过我。似乎只有经过我决定的事情才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