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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半寸的愤怒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惧。鲨口佛陀般的笑口收敛得很怪异,从他嘴角到面颊到眉尾的皱褶看得出,他非常地谨慎,提着脑袋拎着命地谨慎。两个人都没再乱动,也不敢乱动。下面的人扣是个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高手。而且这高手在和他们混在一起好些年的时间中,不曾有丝毫的迹象显露出来,这更说明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哼,不错。你话很多,不过真的都说得不错。但有一点你也许没想到吧,我拎清了你的底儿。一次是我故意撞击你肩头,还有一次在我后跌时无意中用手肘将你击昏。这些都明确表明了你不是个真正的高手,你连一点普通的招架、躲让都不会,甚至连个练家子都算不上。既然你是个假料,这船上又有谁能奈我何?还是乖乖地往前漂吧,离实地儿也不远了。上去把事儿了清,你我都安生。”这一番话说得和平常是没任何不同,不带一点烟火气,沉稳得着实吓人。
在言语和手段两个方面都经过一次较量后,双方成了相持的状态。虽然鲁一弃这边有好几个人;但是主动权却在船下的老叉手中。那只带着铅铊的探底绳,铊是融白金的梨山铅做成的,绳是哥什尔沙漠中曾经出现过的食石毛人族不腐的毛发编成,招是正宗的南派伏魔流星。上面的几个行家都心知肚明,平地儿明干自己都不是这样一个高手的对手,更不用说显到船下去抠招子对决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船尾守着,利用人数和位置的优势,对老叉进行阻击。
问题是现在舵页被卡住了,船的行驶方向完全操纵在老叉手中。自己已经不是被逼迫往那个可能有宝的地方,而是任由别人安排往那个地方。
“落帆……”步半寸才说了两个字,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没等他寻思过来,鲁一弃已经接上了话头。
“不行,落帆那不就是在等对家干撵吗,让他们捡搁滩鱼。”鲁一弃能感觉到坠在背后的对家船只已经被他们甩得很远很远了,肯定是丢了魂瓶,断了魂引子,让他们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但这种状况肯定是暂时的,凭对家那么多的高手,凭藏在船尾下善于留引子的老叉,重新找到追踪痕迹的时间不会长。现在方向已经不能改变,这要再一落帆,很快就又会被追上,到那时再被撵上,对家肯定就要“活起兜”了(渔家的俗语,意思和一锅端、全活捉差不多)。
“前面哪来这么多鸟儿的?”站在船甲板上一直没挪地儿的女人突然开口了。
鲁一弃和步半寸连忙回头看去,远处真的有许多白色。灰色的海鸟,而且好像不止一个品种。
“有鹭鸟,有水娑鸟,还有海灰莺。这是怎么回事?”步半寸认得好几个品种的海鸟,但他不知道这么些个鸟怎么会聚在一起的。
鲨口没有回头,他清楚自己的职责,始终盯住船尾下。稍微的疏忽会留给高手好多下杀手的机会,何况船尾下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但他听到了步半寸的话,他的经验告诉他,出现这样品种的水鸟只有一种可能,离陆地很近了。
“看得见岸线吗?有港口和船场吗?”鲨口依旧没有回头。
“哪有!根本连岸线的影子都看不到。凭啥该有岸线、港子什么的?”步半寸也不知道鲨口怎么会问这样的话,但他知道鲨口虽然话不多,说出来的都是很有把握的。
“没道理呀!你刚才说的那些鸟儿都是出不了远水面儿的,它们只能在靠近海岸边的地方寻食。因为他们不能长途飞行,也无法在较大的浪子里浮游。”诧异和疑惑布满了鲨口的脸,但他依旧没有回头,死死盯住船尾下。
瞎子拍拍鲨口的肩,示意自己会盯着,让他回头查看下前面到底怎么回事。虽然鲨口对瞎子能否及时察觉下面的攻击很有些担心,但是他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回头往船头前方看去。
果然,状况和步半寸说的完全一样。
第四章 踏浪挥霂 第十四节 还其道
本来鲨口以为海里有什么死浮(大型动物或者鱼的浮尸),把这些鸟儿漂带到这里,但是现在一看,那些鸟儿漂飞得很散,远远近近都有些,不像是盯着什么死浮。
“不对呀,真的不对呀!这些鸟儿这样是寻不到食,活不了的。特别是那种鹭鸟和长喙黑面鸟,它们都是吃小贝小蛤这些滩食的。”
“你说吃什么?再说一遍!”鲁一弃很少有这样激动的言语,他的声音和腔调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船尾下都传出一声轻微碰撞木板的声响。
“我是说,它们吃、小贝小蛤、这些、滩食。”壮硕的鲨口在鲁一弃激动地询问下,说话变得有些怯怯地,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滩食!你说滩食!”这趟海上之行,鲁一弃一直都在寻找着“滩”“琅”“福”这几个字,现在终于有人说到这个“滩”了。
“如果这些鸟儿像你说的是吃滩食的,那么这附近肯定有海滩。”鲁一弃这句肯定的话里其实带着太多期盼,他希望这里的些能人中有这样一两个能证实自己的这句话。
沉默,船上的这些能人高手都以沉默来附应鲁一弃。因为他们都无法用事实来证明这句话,这里远近都是茫茫大海,真的看不到一点海滩的痕迹。
沉默中渐渐多出了一种声音,那是前些天风中一直都夹杂的呜鸣声。现在这种声音重新出现,说明对家的船只已经找准引儿追上来了。
瞎子很明显地身体一抖,脸上歪扭出一个痛苦难受的表情。与此同时,船尾下铅铊再次飞出,目标是鲨口的后脑。
如电光闪烁,如金钟脆鸣。鲨口和瞎子同时出手。虽然一个没太多准备,虽然另一个状态欠佳,但是共同的努力让铅铊这次的流星打法失败都很彻底。铅铊被迫甩了个有力的弧线落入水中,随即再从水中拔出,没入到船尾下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鲨口和瞎子没有一点兴奋的表情。刚才的一击让他们又一次体会到高手技击的功力。他们两个的手掌都在发麻,虎口发烫,指骨阶生生地疼。两个行家里手都很清楚,这是位置角度帮了忙,如果是直面一击,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能力阻挡。
但这一击却让步半寸有了意外的收获,铅铊落水的声音让他听出了不对劲:“这里的水深好像浅了。不对呀,还看不见海岸子,哪会这么浅?”
“水浅了!”鲁一弃眼睛一下子亮起,心中的云雾顿时开了。
他极力压制住兴奋和说话的声音说道:“这里有海滩,这里就是海滩!”
对于鲁一弃说的话步半寸和鲨口没怀疑,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信。这海滩怎么会在这里?海子底面吗?
鲁一弃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小声问步半寸:“步老大,你估摸这里的水深能走多大船。”
“三舱底高。”步半寸答道。
鲁一弃不明白这三层底高意味什么,就继续问道:“对家那大船能行吗?”
“能行。”
“再浅呢?”
“再浅一舱就难行了。”
鲁一弃眼睛转了下,迅速趴在步半寸的耳边说了两句,如果说前面的话是刻意小声不让下面的人听见,那么刚才的举动就是绝对不能让下面的人听到,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吩咐完步半寸,鲁一弃然拔出驳壳枪,站在船尾。这一刻,他显得很是意气风发,一副独当关敌百夫勇的气势。
步半寸虽然不相信鲁一弃的判断,但是对于鲁一弃的吩咐却是没丝毫折扣地去做,这种现象是下意识地。所以他虽然很担心鲁一弃做的决定,却依旧拉着鲨口踮猫步悄悄溜下舵台,钻到舱里去了。
舵台上只剩下鲁一弃和瞎子,而此时的瞎子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地方难受,只是低着头,拄着盲杖不住颤抖着。
鲁一弃此时已经顾不得瞎子了,他巍然地站在舵台上,离着尾舷有两步远。然后将心境平复下来,聚气凝神,抛却一切杂念,迅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超感的状态。是的,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去做,但他心里确实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到底会如何。
鲁一弃调整好的这种状态可以感觉到各种气息、气相,可以感应到很多无形的气场。但是他却找不到船尾下老叉的痕迹。他心里暗自估计老叉应该藏在和大海极为贴近的位置,这样他这个高手挟带的气场才会被大海的气场掩盖,无法察觉到。但此时老叉藏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鲁一弃现在要感觉的不是这个,他要感觉的是那个随时会发起致命攻击的铅铊。步半寸和鲨口忙其他事情去了,瞎子状态又变得极差。现在应付这东西的主要责任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清楚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如果对手不知道自己底料,自己还有五分把握,可是现在面前这个对手已经知道自己有几分料了,自己这样的做法还能混得过吗?
“很好的天气,可是你却享受不到。”鲁一弃的话语平静沉稳,似乎带着一种磁性。“不要贴水太近,湿气侵体不好受的。”
“真厉害,我从出北平到这里,一路碰高手无数,只有你试出了我的底料,真的很厉害。”赞誉的声音一样极度平静。
“知道吗?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知道我的底料,现在完全可以轻松出招制住我,胁迫我去寻到宝贝。”
这句话鲁一弃说完后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而且还像带些扮家家那样的幼稚。但是他却不知道,江湖高手尔虞我诈、豪涨理横的话听得多了,对这样幼稚的话反倒捉摸不透,更何况一向说话冷静严谨的鲁一弃突然说出这样带些玩笑、愚弄、无赖味道的话语,在别人听来只有一种判断——置坎。
说这话的时后,风中的呜鸣声在迅速升高,明显有种由远及近呼啸而来趋势。两声尖利的鹰啸刺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