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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梦游却决不是梦游,因为他在茫然地面对步半寸片刻之后,声音低沉缥缈地问了个绝对清楚的问题。
“对家留的图中,准地儿可有‘福’、‘琅’、‘滩’这些字?”
步半寸想了一下,随即回道:“没有。”
“不会呀!怎么会呀?不会呀!怎么会?……”就这样嘟囔着,重新回到船舱里去了。
步半寸瞧着很是怪异,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这年轻的鲁家门长可不要魔障了,要不然那大事儿真没人办了。
海上行了要有一个多月了,太阳下感觉穿的棉衣里热飕飕。虽然依旧是强劲的北风,却已经不太寒冷,这大概是因为节气快打春了,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已经往南了很多很多。顺风顺水地一路南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的海路,到了什么海域。铁头船上也许只有步半寸知道,因为图在他手中。但他没告诉别人,别人也没谁去问。
这些天鲁一弃变得越发怪异,他每天睡觉的时间更长了,几乎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但是他又好像没有一小会儿能睡好,眼睛一闭就做恶梦、抽搐乱动。女人整天介抱住他、抚着他都没有用。
鲁一弃的手总探在怀里,却不是女人丰满涨鼓的怀里,而是自己的怀里。那里也温温润润的很舒服,因为那个从院中院暗室中石头里,和《机巧集》一起启出的玉牌正贴在他怀中。玉牌上面的字他真的不认识,辨别加推断,最终只认出个“离”字。认出这字最大的原由还是因为这个字前面的怪异符号有些像“离”的爻形。“离”在太极八卦中方位为南,而在先天阴阳八卦中却是暗指的东。
眼睛认不出的东西有时候通过其他途径就能知晓,这就像世上的女人一样,看着总不如亲手摸了了解得多。鲁一弃整天迷迷糊糊,手却没离开过有“离”字的那一行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他开始说梦话了,不断地说梦话。但他始终都重复着那么几个字:“福”、“琅”、“滩”,再没能再多出一个字来。
到后来,他不再把手伸到怀里,梦话也不再重复那几个字,而是改作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话:“到了,要过了。到了,要过了。”
最近这两天索性没有声音了,连个大点的喘息都没有了,只是闷头沉睡。
一船的人都在担心,鲁一弃一直处于这样一个状态让大家没了主心骨,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有步半寸还显得镇定,保持着船的航线,始终按对家留下图上的标注前行。其实步半寸心里也很是无措,他不知道这船是走快些还是慢些好。快了,在赶到准点儿前,鲁一弃这种状态能及时恢复过来吗?要是一路上错过了什么就糟了;慢了,对家让出的就两天时间,总不能都浪在路上吧。
眼见着就要到图上所标示的准点了,这些天来,这一路行来,他也很注意与鲁一弃一直念叨的话有关的现象和东西。他一直都在想,鲁家这年轻门长绝非等闲之辈,他说出的东西总会有些道理的。可这里四面除了看见茫茫大海还是茫茫大海,唯一能有些感官区别的就是日头从升到落,还有就是偶尔飞过的鸥鸟。并且这两天连鸥鸟也都不见踪迹了。
说实话,就是步半寸也从没有漂过这么远的海路。从图上标示的距离和自己估算,他们起码已经漂了有几千里了,前面这片海域不止是往南许多,而且已经处于外海洋面了。对于这样的远航,他清楚自己的船显得小了点。但幸亏是鲁家高手制作的船只,异常牢固,这才能承受浪涛的颠簸。当然,值得称额的还有就是他们没有遇到大风大浪,要不然,这样小的船只在外海大洋中早就被颠反壳了。
这些日子步半寸也确实很劳累,他始终坚持由自己掌住舵把,很少让人替他。而且这些天来他还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没事老盯住一只罗盘看。这是一只崭新的而款式却很老的罗盘,因为罗盘早就藏在船上的储物箱中一直没用过。
平常时步半寸只需从季节风向、洋流风向和天上日月星相就可以辨别出方向来。可是这趟他却从箱子底下把这罗盘翻出来,而且每天都盯着看,注意着上面的每一次微小的变化。也不知道这只藏了许多年的罗盘有没有坏,步半寸发现那上面的指针似乎不太准,本来应该始终对着正北的,可这指针却稍稍有些往东偏。
这天,天色又晚了,海平线上的落日血红血红的,余晖洒满海面,把蓝色的海洋变成个血海似的。
鯊口从船舱中钻出来,望着落日,脸上佛陀般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勉强。
步半寸看见他,和平常一样随口问了一句:“还那样?”
很明显,鯊口知道这话问的是什么:“不!今天比前些天更犯糊,一直眯着瞎嘟囔,连饭都两顿没吃了。”鯊口的话里不无担心,这种担心是很由衷地。
步半寸叹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望着前面的茫茫海面,继续让船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老叉在一旁忙活着些什么,他只是在鯊口说鲁一弃状况的时候停了下手。这样一条小船也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事情好忙的,无非就是反复在检查那些绳索、捕具什么的。
他忙活的事情有两个人注意到了,步半寸和瞎子。老叉已经从开始每天收拾一遍各种器具到现在每天收拾三遍,而且好像还在做一些小玩意儿。两个人都感到老叉有些紧张,他这是利用这些事情来缓解心里的压力呢。
第四章 踏浪挥霂 第六节 船影子
最近鸥子的变化也很大,以前他在舱台顶上做了子,总是又说又笑,可自从百变鬼礁那里的一场遭遇之后,开始变得非常沉默,每天就坐在舱台上看着远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火光!”已经许久没有说一句话的鸥子突然冒出一句。
老叉的身体猛然一抖,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其实此时最后一丝余辉也没入海平线,就是做活计也看不清了。
步半寸倒没太在意鸥子的话,因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鸥子说胡话了。
“又多了一处火光!”鸥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弹身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船舱里枕着女人大腿说胡话的鲁一弃也猛然坐了起来。
船舱里探出个细小的脑袋,那是瞎子,鸥子的第一句话他就听见了。江湖经验告诉他,终于出现状况了。
鲁一弃的动作让女人吓了一大跳。特别是当她看突然惊起的鲁一弃眼中闪烁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锐利光芒时,她体会到什么是心底的惊寒。那目光像无坚不摧的利刃,要去刺破、劈开、摧毁掉些什么。
“大少,上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妖事儿。”瞎子轻声说到,他听到了鲁一弃发出的动静儿。
鲁一弃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瞎子的话,他眼睛始终朝一个方向看着,那目光仿佛已经穿过船板,穿透海水,穿越茫茫夜幕。
“鲁门长醒了吗?步老大要他这就上来瞄下子。”鲨口从船舱口探进个脑袋。他不知道鲁一弃已经醒了,但来传达这样的话目的很明确,不管怎么样,都要赶紧地把鲁一弃给叫醒。
“这就来。”鲁一弃这么多天终于平静地说出一句正常的话来。
当大家都聚在甲板上的时候,船的四周已经出现了十几处的灯火。那些灯火不知道用的什么光盏子,没有一丝的扑闪和跳耀。鸥子已经仔仔细细地看了好长时间,依旧看不出那些灯火到底是在什么上面,干什么用的,也看不出这些灯火是设置在什么上面。
鲁一弃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的表情很平静,目光也重新收敛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对于面前的情形他没有表示出一点奇怪,就像早就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没有刻意地观察那些灯火,只是朝着船前行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方向。嘴里低声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过了,已经过了。”
几人听见他说话了,却没听清到底说的什么,于是他们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等待鲁一弃的下一句话。
“那些都是渔火,前面还有更多。不过不要接近,绕开它们。”鲁一弃肯定地说。这话的后半句应该是说给步半寸听的。
没有等其他人开口说一个字,鲁一弃就又赶紧地补上一句:“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夜间的海风要比白天寒冷得多,但是大家没一个下到舱里的,因为越往前,情况变得越发怪异难测……
“是船,真的是渔船!好多呀!”鸥子有些兴奋地叫着。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人也都隐隐绰绰地瞧出些渔船的影子。
果然像鲁一弃所说的,前面的灯火越来越多,如果都真的是渔火的话,他们有可能是闯入了一个正在夜捕的大流子(鱼汛)。
“这么说是在夜捕了,夜捕是概称,这里的捕法上路道的说应该叫‘照光捕’,那灯就是光诱子,是用来吸引喜欢光亮的鱼群的。这面子肯定是什么渔场,我们接近陆地了,要么附近就是有什么大岛子。”鲨口说的这种捕鱼法子就连船上另外几个捞海子(靠海吃饭)都听着新鲜,他们也不知道鲨口从哪里懂的这些法子,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鱼排上做活时听来的牛话。倒是鲁一弃这个捞海的外行很清楚这个方法,他在洋学堂的图书馆中看到这类的书,西洋人早就这样利用鱼的趋光性,用高度数的电灯照射进行夜捕。
但是,鲁一弃面色平静没有作声。
步半寸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老叉皱了皱眉也没有作声。
瞎子在听,也只能听,认真地听,不知道他要用灵敏的听觉搜索什么,努力的耳廓不时地抖动一下。
女人在说话,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管她倾诉的对象是否也像瞎子那样认真地在听:“别担心,别担心,有时候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以前给我算命教我活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