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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眉毛拿着那只耗子挥舞,吓唬的赵学军连连倒退,大叫了几声。许是赵学军的表情愉悦到他,他吓唬完,更是胆大的对着墙壁,姿态很是潇洒的摔死了那只老鼠。这种过于爽利的行为,更吓得,恶心的赵学军脚下一顿发软。
“个(给)你了,不换你东西。”浓眉毛弯腰,将脏兮兮的银票顶棚,折成几折,还站在上面跳了几下。看的赵学军一顿心惊肉跳,却又不敢说什么。
“白给我?为什么?”赵学军不好白拿人家的,觉得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城里人,不实在,个(给)你就是个你,问甚为什么,我知道为什么就不去上学,每天都吃炸油糕!”浓眉毛帮着赵学军捆好,扛着那一大包银票顶棚,两人相跟着一起去了戏台那边。他帮着赵学军放好东西,便一屁股也坐在了三轮车上,开始拉闲话。浓眉毛跟赵学军鄙视了一会这戏台上的说书人,表示自己很讨厌这种东西,还不如看唱戏的,拿把大刀舞来舞去的好瞧。
赵学军满嘴嗯嗯哼哼,满心的做了亏心事,很内疚的想着怎么补偿人家。戏台边,一阵的肉丸香飘过来,浓眉毛对着空气闻闻,又咽下一口吐沫对赵学军说:“卖肉丸汤的是我二叔,可抠了!我妈说,他家人放屁,变个球儿跌地上,要捡起来拍拍灰,再吃下去!”说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肉丸子。赵学军得了救赎一般的跑过去,要了三毛钱肉丸,还买了一个豆包,双手捧着端给浓眉毛。
“请我的?!”浓眉毛指指自己。
“嗯!”赵学军重重的点头。
“那,那……那咱二人分吃么!”浓眉毛接过碗,表示不好意思独吞。
“我不爱吃肉丸。”赵学军摇头,为了减少内疚,表情严肃的拒绝。
说书的拿着鼓板,铿锵有力的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赵学军假模假样的听着书,只恨不得立刻结束,将身边这个稀溜溜喝得香的浓眉毛,推下车,带了奶奶立刻离开这地儿,然后……这辈子他都不来了。
“你们城里人就是好,天天吃肉,以后我也要考学,有了城镇户口,天天吃肉。我妈说,城里人,每个月都做身衣裳,家家都有自行车缝纫机,你家有缝纫机吗?”浓眉毛也很内疚,觉得讨了便宜,于是找些话题闲聊。
赵学军心跳加剧的连连点头。
“真好,那你爸有手表么?”
点头。
“真好,那你妈,有自行车没?”
点头。
“真有钱。”
好不容易,度日如年般的看完书,赵学军过去扶了奶奶上车,老太太一脸的满足。挥手跟老朋友告别,表示下个场子开了,她还去,她孙孙指定会送她去。那些老太太表示羡慕,奶奶又故作无意识,不是故意的掀起衣服下摆,一层一层的打开,又从绣花腰兜内捏出一个手帕包包,捻出旧版的二分钱纸币赏了赵学军,其实她就是想给那群老太太看她的看戏装备。
灯芯绒大褂,缎子面夹衣,的确良小衣,最里面的背心可是纯棉的。这可都是媳妇非要给做的,老太太还不屑的说,她根本不喜欢,硬是媳妇强迫她穿的。赵学军心里一阵替自己娘亲委屈。翻身蹬上车子,看下一脸不舍的浓眉毛,他犹豫了下,又从放在后面的书包里,拿出两本稿纸给了浓眉毛:“这个送给你。”
浓眉毛呆了,他接过稿纸,看看赵学军,结结巴巴的说:“那,那就谢谢了啊。那!那……我就回家了啊!”话音刚落,他抱着那两本稿纸,撒丫子就跑,一副讨了大便宜,生怕赵学军后悔的样儿。见他这么一跑,赵学军的心倒是安了,他自我嘲笑,为什么总是拿二十世纪的物价观,去衡量现在的世界。现在这会子,这事儿,是自己吃亏了好不好。想完,自我唾弃了一会,慢悠悠的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一路简直是轻快无比,甚至还学着说书人,叫唱了几声,只招惹的奶奶不停大笑说:“军军哎,就是聪明,以后咱也说书。”哎,自家奶奶,对世界也就这点看法了。
今儿的书,完结的早,赵学军与奶奶回到家,才夜里十点。回家后,奶奶立刻坐到厨房开始借着那里的明,补家里的破衣服。而赵学军则是拿着那包银票,满地找地方藏,他一会上树怕下雨,挖坑怕潮湿,放梁上怕耗子,只恨不得,今日起,就抱着这包东西睡觉了。忙忙乱乱的他折腾了半小时,自我耻笑了一会后,他将那包东西用干净床单子包好,放到一边的木柜里,这才想起今晚收到的那一百多枚各种花钱儿。
取出脖子上那个大钥匙,赵学军进了鸡窝,打开放在一边木箱上的那把大锁。赵学军将书包倒置,闭起眼睛听铜板撞击铜板的美乐。随着一阵钱币撞击声,以前常常从赵学军脸上可以见到的财迷样儿却不见了,他先是一阵疑惑,接着伸出手,在箱子里试探的一摸,一惊!又向下一摸,又是一惊!
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取过煤气灯点着,赵学军来到鸡窝,打量自己未来的别墅,高级车,自己那个身家性命啊!多半柜子的铜板,如今竟然不到十分之二,只剩了小小的一层底儿……
“哇……我的铜板……!”赵学军哭了,这些钱儿,虽然不知道到底价值几何,但是他一度将自己家人的命运与之挂钩,大哥的医药费,娶媳妇钱,大学前,父母周游世界幸福的度过一辈子的钱,二哥的娶媳妇钱,混领导的路子钱,自己的养老钱。每天晚上,自我幻想今后吃穿不愁的生活,就指着这些铜板了……现在,这是谁偷了这个家的未来?
赵学军哇哇大哭,只惊得一边的公鸡抖着羽毛的一阵乱蹦。
听到小儿子嚎哭,赵建国跑了出来,不久高橘子也扶着奶奶一起过来了。奶奶甩着手指,刚才三儿那一声嚎啕,她一针扎进了中指,这会子疼的心揪揪。
“三儿,这是怎么了?”“咋了?咋了?”“哭啥呢?我还没死么,你存点泪,我死了再哭么!”
大家一阵乱问,赵学军想起自己带着奶奶来来回回,风雨里这一段日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存到现在,更加的辛酸,他坐在地上小声的抽泣,并不说话,只觉得一阵心凉。
举着煤油灯,赵建国低头看下那些铜板,每次小儿子撒娇,就会搂住自己的脖子说:“爸,等你老了,我就把那些铜板卖了,送你去美国,去日本,去澳大利,你跟我妈,别担心钱,你们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你们想穿什么,就给你买什么……”虽然小儿子的行为很搞笑,但是每次看这娃眯着眼睛,数着铜板,一枚一枚的跟他炫耀幸福的时候,赵建国总是觉得美滋滋的。
山西这地儿,跟外省截然不同,这里有个奇妙的规矩不同于他地儿,在山西很多乡村,甚至城里。父母年老了,都会自然而然的跟家中最小的儿子做伴,走完自己的一生,而最小的孩子,打出生仿若就有这种给父母养老的意识。这种规矩,是血液当中的潜规则,已然跟随了山西很多年,很多代。所以每当赵学军炫耀,赵建国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建国摇晃一下箱子,将箱子转了一下,很快,一个很明显是人为的撬洞,便出现在了箱子后。
“牲口!畜生!畜生!贼!出了家贼了!一次还不够,连弟弟的都偷!”赵建国转身提了一根棍子,跑出家。不久,他揪着大声喊叫的赵学兵来到前院,使劲一甩,将他甩到一边的煤池边上,举起棍子就是一阵打。
赵学兵原本在后院外的农贸市场,跟一群发小在吹牛,他正说得美。自己家父亲过来对着他腿就是一棍子,接着便是一阵的没命的打。觉得自己长大的赵学兵很不服气,一直问:“我咋了!我咋了!”
等回到家里,又被按到煤池上继续抽,他扭头看到坐在那里哭的赵学军,又看到了打开的鸡窝,跟推到一边的木箱,这一次他反到不哭了。他甚至冷笑的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因为他。”说完,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脱去上衣,露出并不胖的那身肉,低头,指指自己的后背:“你打死我,打死我,就如了你的意。反正我活着,或者死了,对你跟我妈来说,都无关紧要,有他一个对你们来说,那就够了。”
从外面跑回来的赵学文,原本想拉着父亲,听到赵学兵这样说,很奇怪的,他也不动了,他靠着墙,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偶尔他的眼睛也看看赵学军。
赵建国狠狠的打了几棍,这一次奶奶没拦,只是拿着棍子指指自己儿子叹气:“哎,你就不是个当爹的么,你爹也是你这样?”老太太看看院子里的三兄弟,抓下媳妇的手,拖着一脸不安的高橘子进了屋:“人父子的事儿,你别管,你是老娘们么。”
赵建国一棍,一棍子的在赵学兵身上抽着,赵学兵没有动,搂着膝盖小声哭。赵学军呆呆的看着二哥,没说话,也没像以前一样拦着。
赵建国打了一会,觉得抽的实在没意思,便丢下棍子,指着赵学兵骂了起来:“你看看你,逃学,偷钱,欺骗大人,家里家外,你每天都干什么了?我跟你妈忙,顾不得你们,但是,也没敢叫你们穿过一件脏衣服,破衣服,你奶奶都七十了,每天四点半就起来给你们做早饭。你弟弟才十岁,每天要骑着三轮来回四十里的带奶奶听书,帮我们尽孝……你不帮忙倒好,现在都偷到弟弟头上了……”
“那你生我干什么!是!老三好,老三哪里不好!他就是放个屁那也是香的!我呸!”赵学兵突然蹦起来,两眼冒红光,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后,就是一顿指责。
“我算什么,我呸,赵学文,赵学兵,对这个家就是可有可无的!谁家没孩子,那个父母不是一碗水端平了。我们是不如老三,我们算什么啊?我们不会撒娇,不会卖乖,不会按摩,不会给我妈画眉!”
赵建国恨得一跺脚:“放屁!”
赵学兵抹着眼泪,带着冷笑继续说:“从小,我就跟我哥知道,这个家,只有赵学军,没有赵学文,赵学兵。你看你跟我妈,买个桃酥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