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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表情这么严肃?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杨四笑道:“奇怪的是你吧!我从你脸上只看到四个字──郁郁寡欢。你究竟是娶老婆,还是死老婆?”
鹰刀摇了摇头,脸上绽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杨四抬起头来,望向苍穹,眼神悠远而锋利,他悠悠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今天,将会是我们二人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过了今天,我们将不再是一文不名、无权无势的人。如果说天下是一场赌局,那么我们今天就等于已拿到了参与赌局的筹码。”
鹰刀嘿嘿冷笑一声,道:“可在我的感觉中,我像**更多过像赌客!因为我们参与这场赌局的筹码是用我的卖身钱换来的。”
杨四干笑一声,讥刺道:“你这是在责怪我吗?别忘了,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鹰刀摇头道:“我没有怪你,我怪的是我自己。明知自己正在做一件可怕的事,却无法停止。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杨四专注地看着鹰刀,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世间好人的命总是不长久,坏人却能像个乌龟一样活过千年吗?因为好人有一样东西可以致其死命!”
鹰刀奇道:“什么东西?”
杨四苦涩道:“良心。好人在做事时总是受良心制约,难免会缚手缚脚,而坏人却没有这样或那样的顾忌,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行事。所以当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在遇到同样的危险时,好人往往会因顾虑太多而犹豫,坏人却能做到心无杂念专心一意。在这种情况下,谁可以生存到最后,自然不言自明。”
鹰刀细细体味着这番话,明知杨四所言纯属歪理,却偏偏找不到反驳的漏洞,不由沮丧道:“依你这么说,岂非好人做不得?”
杨四不禁笑着反问一句:“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这世间会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吗?”
鹰刀犹豫了一下,道:“应该……应该有吧!”他本来想说自己是个好人,可后来一想,觉得自己的某些言行实在和“好人”二字扯不上什么干系,便不敢将自己推出。
杨四道:“一个人,不可能一生无错,也不可能一生行恶,总是行走在善恶之间。评论一个人的好与坏,只能将其一生的行为综合,再由后人来评说。仅仅针对某一件事或某一时期的对与错,都是不能公正地对一个人的善恶进行盖棺定论的。有一首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鹰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跟我讲什么诗不诗的,不是摆明欺负我没有学问?”
杨四笑着解释道:“这四句诗是白居易‘放言’的后半阙,说的是周公和王莽两人。昔日周成王以垂髫之龄继位,王叔姬旦,也就是周公辅佐摄政,管叔、蔡叔等人便四处散布流言,说周公要害周成王。周公恐惧,就避于东。后来成王发现流言是假,迎回周公,最终平定了管叔、蔡叔等人的叛乱;而王莽,是汉元帝皇后侄,他在谋朝篡位的过程中,为了收揽人心,常表现出谦恭下士礼让于人的高姿态,可到了最终,还是篡汉自立,改国号为‘新’。白居易这首诗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周公在流言满天飞时死去、王莽在谦恭下士时死去,那么又有谁能知道,这二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忠臣,谁才是真正的奸佞?”
鹰刀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实在不能随意地下判断。”
杨四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你现在的心结是,怕我们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巧取温家会被天下英雄耻笑、鄙视,甚至连你自己也看不起这种行为。因为你想做一个好人,你有良心。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的对与错不能光看表面。手段卑鄙,并不表示做出的事情卑鄙;手段光明正大,也并不表示做出的事情是好的。如今的温家就像一艘航行在海上的破船,作为船长的温师仲已没有能力将它驶向目的地。既然如此,与其让这首破船和温师仲一起沉入海底,不如我们将它接手过来,修补一下,重新扬起风帆破浪前行。臭猴子,我们并不是在害温家,而是在救温家啊!虽然手段或许有些卑鄙,但我们的出发点却是善意的。”
自己和杨四两人明明是在谋夺温家的基业,可到了杨四的嘴里,却变成是在挽救温家?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啊!
“你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鹰刀笑道。
杨四微笑道:“我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并不是什么口才好。”
鹰刀讥笑道:“只怕是在自欺欺人吧!”
杨四道:“不管是事实如此,还是自欺欺人,我们跨出去的脚早已收不回来了,又何必庸人自扰?臭猴子,我劝你还是抛开想做好人的幻想,专心一意地继续下去,或许到了最后,你反而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以卑鄙的手段行事,到了最后反而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鹰刀沉思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今天你说的话都好深奥,我看我回去之后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不过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也很赞同,我们跨出去的脚已经收不回来了,无谓的自我困扰只会增加你我的负担。罢了罢了,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能替芊芊和散花复仇,我都一定会走下去……”
杨四笑道:“很好!你这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决计不会让你愧对温婉儿。”
鹰刀道:“你指的是保住温师仲的命?”
杨四摇了摇头,更正道:“我指的是保证自己不出手对付温师仲。我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做温师仲的全天候保镖,别人要取他的性命,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鹰刀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赵斜阳骑着马,眼睛却紧紧盯着前方楚灵的轿子,一刻也不敢放松。自从五天前收到鹰刀大婚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唯恐楚灵会做出一些傻事。
得到鹰刀大婚消息的第一天,楚灵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第二天,她只喝了一杯水,却没有出来。
第三天,她吃了一小碗稀粥,并到若儿房间里看了看,没有说话。
第四天,她陪了若儿一整天,也和若儿说了一天的孩时趣事。若儿几次想要将话题往鹰刀身上扯,都被她乱语错开。
到了今天,一大早她便起身了。派了婢女去街上买了许多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等用品,不但将若儿打扮地漂漂亮亮,自己也是焕然一新。
她本来从不抹胭脂,今日却破天荒地在两腮上抹了淡淡的一层嫣红,消去了这几天的憔悴,反比平日更显娇艳。
一切妥当之后,她又默默地将自己锁在房中。
一直到日落西山,鹰刀婚事的吉时将近,才步出房门,淡淡地对若儿和赵斜阳道:“我们给他贺喜去……”
她的语调平稳,没有起伏,也没有任何异常。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担心。
赵斜阳与若儿对望一眼,不敢出言反对。
由于若儿病势稍有起色,还不便骑马,便雇了两顶轿子,楚灵与若儿两人分别乘了,赵斜阳则带了五名随从骑马护送,往温府迤逦而来。
温府是当地豪门,在江湖中又颇具地位,再加上近日来与花溪剑派大起冲突,可说是整个江湖最令人瞩目的焦点所在,各门各派都有意藉着这次鹰刀大婚的时机来探听消息,是以待到楚灵等人赶到时,门前已是人声鼎沸贺客盈门了。
赵斜阳示意轿夫先将楚灵和若儿的轿子停在一旁,他跃下马匹,走近楚灵的轿子,隔着轿帘悄声道:“灵儿,真的要进去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轿中默然不语。
赵斜阳继续劝道:“相见不如不见,灵儿,你这又是何苦?”
轿帘突地掀起,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修长的手指间却夹着一张红色的拜帖。手指的苍白和拜帖的血红交相辉映,倍加刺目。
“赵大哥,我擅自将你的名字也一同列在拜帖上,你不会怪我吧?”轿中的楚灵温温柔柔的说道。
“我怎会怪你?”赵斜阳情知楚灵决心已定,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接过那张拜贴塞入怀中,不再解劝。
他痴痴地注视楚灵的轿帘许久,心中大恸不已,只觉连肠子都快翻转过来了──鹰刀啊鹰刀,灵儿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待你又情深若斯,你为何还要背叛于她?
漫天响着的锣鼓声直往他耳中钻来,他的心中却只有凄凉。为了楚灵,也为了他自己。
“进去吧……”赵斜阳又黯然伫立良久,方对轿夫道。
“有客到!落日马场胡风……贺仪:玉如意一柄、金元宝十只、九芝堂密制‘御凤丸’一盒……”礼堂门口的迎宾司仪高声唱道。
礼堂内众宾客闻言,不由一片哗然。虽说同列八阀,但温家素与落日马场无甚往来,落日马场的少场主千里迢迢地来贺喜本已是奇事一桩,更奇的是贺礼之重简直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御凤丸”乃是稀世奇珍,胡风居然用它来作贺礼,出手之大方实在冠盖群英。鹰刀正在应酬前来贺喜的卞停,听到司仪的话,也不由一愣。
“‘快刀’胡风和你的交情很好吗?出手这么重。”卞停笑咪咪道。
鹰刀摇了摇头,道:“素昧平生。”
卞停浓眉微皱,道:“如此看来,胡风此来必有所图。你要小心应付了……”
他与鹰刀有同盟密约,自然对鹰刀的事极为关心。
鹰刀点头道:“这个自然。卞大将,你且稍候,我先去会会这个‘快刀’,看他想耍什么把戏!”说着,告别卞停,向门口迎去。
还未走出几步,便见四个穿着兽皮的大汉跨进门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