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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绮方拉她坐下,元儿便问道:“你生得这么高大,已经少有。你兄弟更是大得出奇,和古来的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来如此的么?”那女子未及答言,南绮回眸微嗔道:“人长得大,有什么稀奇?我们忙了半日,连人家姓名还未得知呢,这也忙不及的问。我还有话要问哩,不要打我的岔。”元儿知他想问那网兜的来历,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女子道:“我姊弟二人姓狄,起初原是贵阳读书人家子女。只因明亡之后,家道中落,我父亲无法,只得贩了些货物,在寨里贩卖。那年我母亲忽然有了身孕,可怜怀了两年零四个月,才一胎生下我姊弟两个。因为生下来骨格太大,我母亲禁受不了痛苦,流血过多,当时死去。由此我姊弟二人一天长似一天、到四五岁上,已长得和寻常大人一般高大。闹得那些山人都说我姊弟是妖怪投胎,不但不买货物,还要弄死我们。我父亲被迫无法,仗着多年做山人生意有点积蓄,便携了我姊弟逃出山寨,置办了些农具、种籽和猪牛之类,逃在这山中居住。彼时我姊弟虽然长大,因为外人不知是只有五六岁,还可到远方集镇上置办些用的东西。谁知上天故意捉弄人,在七岁上,又错吃了几个毒果,两天两夜工夫,身体暴长起来,不消几年,直长到现在这般模样才止。从此一出山去,人见了,具当是山精野怪。不是吓得纷纷逃散,便是拿着弓弩,准备陷阱埋伏,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我父亲又再三告诫,不准还手伤人。只好终年藏在山里,不敢出世。一切应用东西,俱由我父亲亲去置办。我姊弟恐他为野兽毒蛇所伤,每次去时,总在暗中护送,到将近有人之处,才行止步。等他办了东西,接了同回。
“这一年行到中途,偏遇山上发水。我父亲虽仗我姊弟身长力大,从逆水中救了回来,当夜就受了寒,一病不起。临终遗命,如无大力量人援引,无论如何,不准出山,以防受人暗害。我们就在本山葬埋了他老人家后,由此相依为命,益发守着遗言,不敢出去。好在这里各种米麻菜果,我们都种得有,又有天生岩盐,连佐料都现成。又因山外人十分可恶,便也息了出山之想。起初原有一对牛,十来对猪,还有七八个牛犊子。前年春天忽然牛猪日渐减少。说是虎狼所害,却又明明关在庙内,好端端地怎会不见?可是无论怎么防备,每隔一夜,定少去一两个。隔了三四天,最后一次少了两个还不说,竟是全数死去,一个不留,身上又无伤痕。我兄弟以为是怪物所害,天天守候它的踪迹,却又没有发现。剩下那些死猪死牛,也不见再丢失。我剥了一只,见浑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涧之内。
“我兄弟因牛绝了种,耕田须靠人力。他吃的毒果又比我多,身子比我更大,手脚太重,无法相助,自是又气又急。偏巧这日他在山窝中捉回来两只小虎,大虎已被打死,打算将小虎养驯了,给我解闷。想给小虎弄些肉吃,一转身,又去擒捉野兽。找了好一会,没找见。忽从高处远远望见前山下有许多山人,赶着一群牛羊在走。忙奔回来和我说,要拿父亲余下的几十两银子,赶向前去,仗着路过山人没见过他,假装山神,将山人吓走,放下银子,和他换两条牛回来,助我种田。我恐他为山人毒箭所伤,再三拦阻。后来他见我生了气,才闷闷而止。可是他心并未死,第二日竟偷偷带了银子,假说心烦,打猎解闷,留我一人在田里,二次偷往前山,打算遇上那群有牛的山人,赶下去和他相换。
“我等他半日不回来,正在心焦,那对小虎却吼个不住。吼了一会,竟引来了两条大毒蛇,一到便将那两只小虎吞去,又来追我,幸而那蛇还不算粗,各吞了一只小虎,把颈塞住,我也还逃得快,没有被它咬伤。追来追去,眼看就要被它缠住,正在危急之间,恰值我兄弟所求不遂,无精打彩走了回来。将近坡前,闻得我拼命急喊,连忙赶回。因为手里没有家伙,随手扳断两根石笋,只一下,便将一条蛇头打得稀烂。另一条饶是逃走得快,也被他赶上前,一石笋打出去,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鲜血飞溅。那蛇却像射箭一般,窜向对岸。等到我兄弟绕路过去一寻,哪里还有踪迹,只在一个岩凹中发现许多猪牛皮骨。这才知道以前失去的猪牛,是被蛇吞去,益发恨到极处。我又常听父亲说,打蛇务要打死,否则三年之后,必来寻人报仇。时刻都在提防,不许我兄弟远离。
“今日他去挑水,我正在田里唱歌,忽见坡下面窜上一条大蟒,眼里直冒火光。我一害怕,刚一转身逃走,忽见一道光华在头上闪了一下,从侧边又窜上一条大蛇。我一看,正是前年逃走的那条,颜色大小一般无二,只尾巴上被石打烂的地方长起一团鲜红肉菌。我以前原吃过它的苦头,何况它今天又带了一条比它还大几倍的毒蟒前来报仇呢,一着急,也忘了喊我兄弟。蛇在侧面,蟒在后边,我只得拼命往坡上逃走。不想又被石头绊了一跤,那蛇业已窜上身来咬我。多亏女仙飞出宝光,从天落下,才得活命。人才稍为清醒,又想起还有那条大蟒,不知盘在什么地方。见女仙已往坡下飞去,心里一害怕,跟着赶来。一看,我兄弟早被一群毒蛇所围。他因恐我知道赶来,同受其害,所以始终没有出声。我去时群蛇虽为宝光所杀,又因他胆大心粗,不顾自己受伤,上前用石打蟒,已被蟒尾扫跌在地,不能起立,我见他两眼其红如火,浑身抖颤,知道受毒已深。只得勉强扶他起立,倚在我的肩上,好容易扶到了家,便即倒在石床之上。我正悲痛心急,没有主意,幸而他当时人还清醒,挣扎着说话,叫我来求二位仙入,这才把我提醒。因恨那大蟒入骨,手边又没可用兵器,想起那兜裹平时有些奇怪,随手抄起赶到坡下。见那蟒仍然靠它口吐的光,将二仙宝光敌住,仍未身死,一时情急,纵上去用兜囊一罩,便将那团绿光网住。还没看清,便被女仙将我救开,那蟒也被二仙所杀了。”
南绮接口道:“你莫满口女仙男仙的,我们都不爱听这称呼。他姓裘,我姓虞,我们都是道家门下,你只叫我们一声道友便了。别的事全知道,不用说。我只问你那兜囊,从哪里得到手的,这般神妙?”那女于便将兜囊原在庙中殿里,还有一口大铁锅,俱不知何人所遗,以及那日拿它网鸟,只照着影子,便一网一个准等语,说了一遍。二人还是没有问出头绪。再拿起那网兜仔细一看,始终看没出是何物所制。用鼻微闻,果然有一般奇腥之味刺鼻。
那女子见二人不时把玩,知道心爱此物,便说受了大恩,无以为报,如不嫌弃,情愿相送。元儿笑对南绮道:“你有那许多法宝,还要这腥臭东西则甚?”南绮道:“你知道些什么?你那两口宝剑,乃仙家至宝,剑法又出自师门心法,何等厉害。那蟒虽是长大凶恶,并不是一个变化通灵的怪物,怎么所吐丹元,能将我两个的飞剑全都吸住:当时它将全身盘作一堆,在它丹元发出来的碧光照护之下,法宝休想近身。我原想故作退去,引它来追,偏你不解我意,被它看破。万不料这么一个看去不甚出奇的兜囊,会将它那丹元收去,定是一个专收怪物丹元,具有生克妙用的异宝。他姊弟二人僻处空山,又和毒蟒恶蛇结下深仇,难保不有余孽,等我们走后乘隙来犯。有此兜囊,他二人正可借以防身。我们拿着,自是于理不合。不过这东西如此神奇,仅是一时凑巧用上,始终不知来历,不明用法,真是憾事呢。”
那女子见二人看了一阵,仍是不要,心里着急,正要开口,忽听大人阿莽在那里大声呻吟。连忙跑将进去一看,见他身上肿处越发消退,看去已有了生机,但是复原还早。因为朦胧中听见殿外三人说话,喊乃姊去问二位仙人说些什么。那女子便把前事一说,阿莽闻言,皱眉蹙额,似在想一件已往之事。
过有一会,元儿、南绮进来看视。南绮见他病势仍重,心想:“他人既如此长大,服药少了,恐难奏效。”便又向元儿要了几粒丹药,与他服用。刚走到他头前,猛一眼看见他所枕的那块玉石,莹洁晶明,宝光外映,不禁心里一动。便问乃姊道:“他睡的这块玉石,莫非也是庙中原有的么?”
一言甫毕,阿莽猛在石条上叫道:“我想起来了。”三人忙问想起什么,这般着急。阿莽道:“适才我听姊姊说,二位仙人间我兜囊来历。好似前十几天,也有人间过,只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如今又听女仙间这块石枕头,竟与那人所问大致相同,才把我提醒。原来那日追一豹子,追进峰那边乱山丛里一条谷中。那地方又窄又险,走我一人,还是勉强。因为谷口外倒了一片崖,才现出来,所以都是这多年没去过的地方。往日我捉虎豹,只须跑大步追上前去,一把捞住后腿尾巴,往山石上一甩便死。这只豹子身子不大,跑起来却比箭还快。我懒得追进,它又回头追我。恼得我性起,一心非捉回来不可。谁知走到尽头,忽见右面崖壁已然走完,现出一片平地溪涧,满山遍野俱是梅花,那豹却钻人左侧崖洞之中。那洞比这殿略高,弯着腰也走得进。”
“刚刚赶到,还未进去,忽从洞内出来一个小老头,穿着半截黄色衣服,腰束藤条,光脚板,穿草鞋。我守着爹爹遗命,怕把他吓坏:正要回身:谁知他却不怕我生得长大,反吓我说:那豹子是他家养的,我如伤它,便要我抵命,神气恶狠狠的。我因为他生的瘦小,一把就会把它捏死,不愿和他一般见识。便对他说道:“豹子是你家养,我先不认得。好在它生得浑身乌黑,遍体黄星,与别的豹子不同、容易认出。既承你招呼,下回相遇,我不弄死它就是。”说完,我又要走。他又把我喊住,忽然改成满脸笑容,说是想不到我性情这样好,留我坐一会,与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