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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掀开车帘,看了看那几位好汉爷,叹了口气,道:
“各位真是辛苦,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做生意。”
那七八个好汉似乎没料到赶车的坐车的都十分镇定,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楚叛儿叹道:“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山不转水转,难免日后会有个见面的机会。各位朋友高高手,让兄弟过去,兄弟也不会亏待了朋友。”
这几句话一说,那几位朋友更发愣了——怎么着,光棍碰上没皮柴了?
楚叛儿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好汉喝道:“你说得倒轻巧!
要过去可以,银子留下,车马归俺们!”
楚叛儿慢悠悠地道:“这话是你说的?”
那人怒道:“是俺说的,俺担着!你想咋样?”
楚叛儿还是不温不火的:“我也不想咋样。各位都是道上同源,我也不想绝了你们生路,你们最好也卖我这个交情,花花轿子人抬人,可别硬往死路上挤。”
那人咆哮起来:“你个兔羔子!咋的,想犯横?兄弟们,上!”
“上”字刚出口,那人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身子都被打飘了起来。
其余几位好汉刚愣了愣神,还没来得及举刀舞棍,就全被打趴下了,不是被扫一腿,就是吃了老拳。
楚叛儿笑道:“各位,别装死狗了,伤的没那么厉害。往路边挪挪,让个道儿吧?”
那些好汉们顿时哼哼哟哟起来,似乎直到这时才晓得痛。
第一个被打倒的人也是第一个爬起来的人,他的动作非常灵活,看样子伤得并不重。
他的声音却有点虚飘飘的:“好小子!有种的,留下万儿来!”
楚叛儿笑道:“干什么?”
这时候,一直抱着鞭子缩在老羊皮袄里看热闹的老西开口了。
“小崔,见好就收吧!非得闹出人命来你才高兴?”
那人声音一下拔高了:“你是谁?”
老西慢吞吞地道:“俺是谁并不重要,俺晓得你是谁就行了。你是不是觉得绝招还没使出来,不服气是不?”
那人不说话了。
老西冷冷一笑,道:“冲你今日没使绊马索、陷马坑的份儿上,俺今日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服,只管动手,不过俺先提个醒,你小子要敢犯横,黄河边就没你‘一腿撩阴走天下’这号人了。”
抱在他怀里的鞭子忽然颤悠了一下,“啪”的一声响,又脆又亮,火爆爆的。
小崔和那些好汉顿时像遭雷击一样,僵了一僵,全都跪下了。
“潘爷饶命啊!”
“潘爷,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你老人家,罪该万死。”
“潘爷……”
老西喝道:“啰哩啰嗦做什么?都给俺滚得远远的!丢人现眼!”
小崔连连道:“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潘爷你息怒,千万息怒。”
“啪啪啪”。
三鞭响过,小崔等人已消失在草丛中。
楚叛儿爬上车,微笑道:“多谢。”
老西冷冷哼了一声:“不客气。”
大车又动了,当然,跑得仍然很慢。赶车的和坐车的也仍然保持沉默。
楚叛儿终于先憋不住了,掀帘问道:“老兄,看得出在这一带,你是老大。”
老西懒洋洋地道:“老大?什么意思?”
楚叛儿道:“老大的意思就是说,别人遇见你老兄,就只有磕头的份儿。”
老西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俺是强盗头子?’楚叛儿道:“不错。”
老西道:“不错个屁!俺要是强盗头子,何苦还吃摇鞭子的苦饭?”
楚叛儿缓缓道:“大响马偶尔扮一回赶车的,也是有的。”
老西又冷笑道:“是吗?”
楚叛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说,武神功的英雄贴已经撒到河这边了?”
老西闷声闷气地道:“昨天上午就到了。”
楚叛儿道:“这么说,你老兄是专程在柳林等我的?”
老西道:“你可以这么想。”
楚叛儿苦笑道:“难怪我这么有福气,想雇辆车,叫一声就有,而且这么漂亮。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对。”
老西道:“想到了又能怎样?”
楚叛儿道:“也不能怎样,但至少我可以不上你这辆车。”
老西冷笑道:“除了俺这辆车,你还看见有其他的没有?”
果然没有。
老西道:“除了俺这辆车,谁敢拉你?”
楚叛儿只好苦笑。
老西的话倒多了起来:“你凭什么认定俺是大响马?”
楚叛儿叹道:“那个什么‘一腿撩明走天下’的小崔既然手下有那么几号兄弟,想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能镇住他的人不太多吧?”
老西嘿嘿一笑,道:“你不就把他们给镇住了?”
楚叛儿道:“那不同。”
老西道:“有什么不同?”
楚叛儿道:“我还没有骂他们‘丢人现眼’的资格。”
老西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楚叛儿不愧是楚叛儿,的确够聪明。”
楚叛儿苦笑道:“我不聪明。我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弄得这么狼狈了。”
老西笑道:“武神功的儿子,的确不是好杀的。”
楚叛儿叹道:“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老西悠悠道:“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既然武老秃肯花钱,俺为什么不要。”
楚叛儿自己倒吃了一惊:“五万两?我居然值五万两?”
老西笑道:“年轻人,妄自尊大固然不好,妄自菲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武老秃既然出了这个价,想必你也值这么多。”
看样子,他是吃定这五万两银子了,他似乎已将重伤在身的楚叛儿看作了落进陷阱的一头狼。
楚叛儿清楚,这位老西并非盲目乐观。楚叛儿知道这位老西的分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西极有可能是西北黑道上著名的匪首潘造化。
据说这位潘造化七岁习武,十一岁杀人,十四岁开始参与领导吕梁群盗,十八岁正式成为龙头老大,至今已历二十余载,尚无人能对其地位有所威胁。
据说这位潘造化一身内外功夫出神入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他最喜欢用的武器是长鞭——
车夫的长鞭。
“堂上聚四海奇土,手下无三鞭之敌”,这就是别人称赞潘造化时说过的话。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楚叛儿还有什么希望呢?
这不是才脱虎口,又进狼窝了吗?
楚叛儿还抱着一线希望,他想这个老西也许凑巧不是潘造化。
于是他问:“老兄是——”
老西甩了一个清脆的响鞭,悠然道:
“俺姓潘,潘造化。”
楚叛儿差点没一头栽下车去。
果然是潘造化——吕梁十八寨的总寨主潘造化。
“幸会幸……会!”
*** *** ***
春风楼。黎明前。
黎明前的春风楼要多安详有多安详,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没有。
而榆林城已渐渐有苏醒的迹象——豆腐店、烧饼铺子里已亮起了灯光,街上也不时有个把人准备忙生计了。
更夫刘大爷例行公事地敲完了五更,缩着脖子笼着手慢吞吞地往家走。
榆林城不少人都知道刘大爷和春风楼里做饭的杨婶有那么点事儿。刘大爷打完更后,一般都要绕道拐进春风楼里大厨房,而杨婶则总是很体贴很心疼地为地端上碗热豆浆,准备好煎饼,刘大爷吃完之后,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
刘大爷老伴没了,杨婶是个寡妇,他们的事也不是没人嚼舌头,可也嚼不出啥花样来。日子一长,大家也都惯了。
杨婶在春风楼里是睡得最晚的一个人,她总是黎明时才睡觉,睡到中午起来准备午饭。
春风楼里洗洗涮涮的事,够她忙的。
当然了,杨婶是个本分人,她为刘大爷准备的吃喝都是她自己掏钱买的。
春风楼后门斜对门是家豆腐店。正对门是卖煎饼的。生意做久了,大家也都成了熟人朋友,每天这时候,豆腐店的伙计志德就破着条腿,送过一茶壶鲜豆浆来,卖煎饼的老丘也会打发老伴送两套煎饼过来。送来了,坐下聊几句,喝口热茶,再起身慢腾腾地回去。
今天照旧。
鸡叫三遍,志德回店了,老丘老伴也趔趄着进了自家门,然后刘大爷打着饱嗝,慢慢出了门。
天很黑。
刘大爷当然没有发现,墙角下伏着一个人,那个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春风楼。
*** *** ***
黎明前是睡觉最香的时候。
过三眼就睡得很香。
窗上蒙着厚厚的棉被,门后钉着厚厚的皮垫,房中还坐着盆炭火。
像过三眼这么会保养的人,榆林城里还真不算多。
炭火虽已将尽,屋里还是很热。在这样暧和的地方睡觉,当然不用穿太多衣服。
一只红烛静静地燃着,照着炕上熟睡的过三眼。
过三眼只盖着床毯子,赤裸的胳膊伸在外面,雪白丰满,一条腿支着,烛光涂在光清颀长的腿上,分外诱人。
她的胸脯在毯子下明显地凸了起来,如并峙的两座山峰。
过三眼的确是个女人,而且的确是个相当诱人的女人。
只可惜,这国色生香的景色被禁锢在这卧室里,没有人能欣赏到,就算你想偷窥都找不到一条缝儿。
人虽不能欣赏,烟却可以。
一股股青烟忽然从门窗里飘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
炕上的过三眼没有醒过来。
她也永远不会醒了。
*** *** ***
黑影一闪,掠过了厨房门,正在关门的杨婶根本没有察觉。
累了一夜,杨婶已经很累很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
杨婶拴好门,打着哈欠走到里间,往炕上一倒,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黑影幽灵一般飘向后院的那座小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已轻轻巧巧地到了程四娘门前。
房里程四娘的呼吸轻柔绵长。
黑影口中轻轻吹了声口哨。房里程四娘似有所觉,呼吸声微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两条小蛇婉蜒着从黑影身上游下来,从门下游了进去。
黑影消失,转瞬已在墙外。
片刻,程四娘凄厉恐怖的惨叫声回荡在榆林城上空。
“啊——”
叶晴亭惊醒了。
但他没有起床,甚至连动都懒得动。叶晴雪醒来想挣扎起身时,他干脆翻身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