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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玉冷冷道:“你们难道以为我在骗人么?”
铁达人垂首道:“晚辈不敢,但……”
温加玉缓缓道:“昔年我得到这七绝重手的不传秘笈时,共有两卷,上卷是练功心法,下卷除了解法之外,还有一篇练丹秘录,那时我……”
她抬头望向天上,目光中似乎又问过一丝轻红的光采,虽是一闪而没,但却已足够令人看出她往事中的隐秘。
等到这光采消失的时候,她面容便又立刻回复到方才的冷漠,接口道:“那时我一心以为你们的师父是个好人,丝毫未曾防范于他,哪知……”
她语声再次一顿,本已冷漠之面容上,似又加上一层寒霜:“哪知他虽有人面,却无人心,竟乘我闭关八十一日,练到这七绝重手之际,将我所藏的一些珍宝和那秘发的下卷一起盗去。”
云中程直到此刻,才知道丑人温如玉与万妙真君之间竟有如此一段往事,他虽然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息,却禁不住心头的跳动,也禁不住冷汗的流落,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行藏若被人发现,立时便是不了之局。
夜色渐浓,他渐渐看不清温如玉的面容,但却可听得出她语声中含蕴的情感——竟是混着悲愤、幽怨与哀痛的情感,这种情感竟会发自丑人温如玉的口中,实在令云中程无限惊异。
铁达人、石平双双伏在地上,听温如玉将话说完,两人面面相觑,只听温如玉又自一声泉泉夜啼般的冷笑,仰天笑道:“尹凡呀尹凡,我总算对得起你,让你在黄昏路上也不会寂寞,你这两个心爱的徒弟,马上就要去陪着你了。”
袍袖一拂,再次冉冉向山后飘去,石平双拳紧握,刷地长身而起,似要笔直向她扑去,却被铁达人一把拉住衣襟。
只听铁达人沉声道:“你要干什么?你我岂是这魔头的敌手?”
石平双目圆睁,低叱道:“纵非她之敌手,也要找她拼上一拼,反正……”
铁达人突地微笑——,接口道:“你以为我们再无生路了么?”
石平愕,呐呐道:“难道……难道……”
铁达人伸手一拂膝上尘土,面目上满露得意之色,缓缓道:“你再仔细想上一想,你我不但大有生路,而且还可多得许多好处。”
石平又自一愕,便连云中程亦自大惑不解,只见铁达人缓缓伸出拇、中二指,两指相捻,啪地发出一声清响,含笑道:“那卷秘笈的下卷,既然载有解法,你我只要快些赶回去,将那卷秘笈寻出,岂非对你我……”
语声未了,石平已自大喜接口道:“你心智之灵巧,的确非我能及,但是那卷秘笈是在何处,难道你已胸有成竹么?”
铁达人仰天一阵狂笑,突地笑声一顿,上下瞧了石平两眼,缓缓道:“三弟,你我自幼相处,交情可算不错,但我还觉得你稍嫌狂傲,有些事,一意孤行,根本就未将我这个师哥看在眼里。”
石平目光一转,陪笑道:“小弟年纪轻些,有许多事是要师兄多多包涵一二。”
铁达人嘿地笑了一声,道:“这个自然,但……但再过两年,你的年纪就不轻了。”
石平连忙接口道:“日后我对师兄,必定加倍的恭敬,再也不敢有不恭之事了。”
云中程隐身暗处,闻之不禁暗叹,这师兄弟两人,不但对人奸诈,就连对自己兄弟,竟也是这般勾心斗角,互不相让,看来天下人的善恶之分,当真是判如云壤的了。
只听铁达人嘻嘻一笑,道:“你我两人,情如兄弟,也谈不到什么恭敬不恭敬的,只要你日后还有儿分记得我的好处就是了。”
石平垂首道:“自然自然,师兄的大恩大德,小弟再也不会忘记。”
方才他还在你我相称,此刻却声声自称小弟,铁达人笑道,“其实师父那本秘发的藏处,你也该知道,只是你平日不甚留意罢了。”
突地一声冷笑,自上传下,一个森冷入骨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他说道:“我藏在哪里?”
铁达人浑身一震,如中雷轰电击。
石平惶然四顾,如临安危,终于一伏腰身,刷地横掠两丈,如飞逃去。
铁达人却扑地一声,跪下去。
只见一条黑影,随着一声冷笑,自古树对面山壁间划空掠下,石平方一起落,这人影便已掠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还想逃么?”
石平惨呼一声,连退七步,栽倒在地上。
云中程闪日望去,只见一个高冠羽士,丰神冲夷,神态潇洒的颀长老人,跨过石平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到铁达人面前。
铁达人伏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尹凡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知过了多久,冰冷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暖意,叹道:“你虽有十分行恶之心,却无一分行恶之能,你将那包迷药倒在我茶里,我暗中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不知你两人究竟为何如此,是以故作不知,又乘你两人不见,将茶换了一壶,再当你两人之面喝下。”
铁达人垂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尹凡又道:“今晨我见你两人在我窗外看了半晌,却又不敢入室查看,就匆匆走了,我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方才你两人和那温加玉的谈话,我也在山壁上听得清清楚楚。”
云中程暗叹一声,忖道:“这尹凡之能,足以济其为恶,此人之可怕,当真是尤在虫蛇猛兽之上,怎能让他留在世上?”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生侠义之心,方自暗中寻思,该如何为世人除却此害,哪知目光动处,突地又见一条人影,冉冉自山后飘出,冷冷道:“尹凡,你这样做事,不是大不公平了么?”
扬手一注光影,笔直击向铁达人身上。
铁达人却已一声惨呼,在地上连滚数滚,滚到早已气绝了的石平身侧,这兄弟两人终于死在一处。
尹凡大惊之下,霍然转身,只见温如玉枯瘦的身形,冉冉飘来,冷冷接道:“这两人恶行如一,怎能让他们一死一生,我生平最不惯见不平之事,索性连他也代你一并除去了的好。”
尹凡目光一转,面色连变数次,突地微笑一声,道:“好极,好极,我也正有此意,这等叛徒留在世上也是无用!”
温如玉冷哼一声,目光瞬也不瞬,凝注在他身上。
只见他面上笑容越发开朗,柔声道:“如玉,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和以前还是一样……”俯首长叹一声:“这些年来……唉!我却老得多了。”
温如玉又自冷哼一声,目光依旧瞬也不瞬地望在他身上。
尹凡缓缓伸出手掌,一捻颈下长须,仰天一叹,又道:“岁月催人,年华不再,我每一忆及你我昔年相处的光景,就会觉得愁怀不能自遣……如玉,你可记得我们在山巅树下,举杯对月,共祝长生的光景……唉!我不止一次想,总觉人生如此短暂,绝无百年不散之会,倒不如彼此都在心中留下一段回忆如生。唉!这正是相见不如不见……唉!如王,你说可是么?”
目光转处,只见那温如玉仍在冷冷望着自己,突又长叹了一声,低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温如玉突地冷笑一声,道:“你这些话若换了多年以前让我听了,只怕我又……”
嘴唇一闭,冷哼数声。
尹凡道:“年华虽已逝去,此情却永不变,难道今日又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么……”
温如玉冷笑道:“你这些花言巧语,对别人说别人也许还会上当,我却已听得腻了。”
尹凡呆了一呆,目光连转数转,终又强笑一声,柔声道:“如玉,我知道你心里必定对我有许多的误会,但是我……”
温加玉突地厉叱一声:“不要说了……”
缓缓垂下头,似乎暗中叹息了一声,仰首又道:“正如你所说,年华逝去,我已老了,老了……”
目光凝注,竟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尖厉,满含悲愤之情。
尹凡柔声道:“你没有老,只是……”
温如玉狂笑声接口道:“年老成精,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了,直到此刻,你还以为你聪明,比任何人都聪明,却不知我已比你聪明许多。”
尹凡干咳一声道:“你的聪明才智一直在我之上……”
他这番恭维之言,温如玉却一如未闻,自管接口道:“我早就算定这两个蠢才一定毒不倒你,也早已算定你一定会跟着他们上天目山来,果然却不出我所料。”
她狂笑数声,接道:“以前我事事逃不出你的计算之中,现在却轮到你了。”
尹凡故意长叹一声,垂首无语,目光闪动间,心里却又在打算脱身之计。
温如玉冷笑一声,道,“你心里不必再打脱身之计,这些年来我一直苦练轻功,你如不信,尽管试试好了。”
尹凡心头一惊,但心念转动间,又自忖道:“她一直苦练轻功,别的功夫一定搁下很多,我如全力与她一拼,也未必不能胜她。”
温如玉冷笑道:“你也不必想与我一较身手,若是论武功,你是万万不及我的,且不论别的,就只那七经秘笈上卷所载手法,就绝非你能抵挡,不然——哼哼,你若不信,也尽可试上一试。”
尹凡抬头一愕,终于长叹道:“数年来我一直想再见你一面,此刻怎会有脱身之意,更不会想和你一较身手,如玉,你想得未免太多了吧!”
温如玉大笑道:“我想得大多了么!……嘿嘿,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自然知道!”
尹凡道:“我心里在想武林中风波如此险恶,你我年纪又都这么大了,不如早些寻个风景幽美之处一起度过余年!”
他不但言语温柔,而且语声更极是动听,温如玉缓缓垂下眼帘,似乎已有几分被他打动。
尹凡目光一阵闪动,嘴角不禁又泛起一丝笑意,柔声又道:“如玉,你且想想,你我一生中叱咤江湖,到头来又能留下些什么……唉,除了你心里还有我,我心里还有你……”
这两句话说得更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说到后来,他似乎情感激荡,不能自己,伸手轻轻一拭眼角,缓缓垂下头去。
哪知温如玉突然又仰天狂笑了起来,说道: